第32章 迷园
微风送来一缕缕荷香，荷塘碧水如镜，映出满天星光。
一行人走在荷池当中的九曲桥上。
上官初晴和另外两个小姑娘走在前面领路，谢云霆与王岱、东方明跟在后面。
夜更深了。
静谧的夜仿佛被露水湿透，层层叠叠的荷叶上，零星点缀的白花上，茵茵绿草上，挂着清凉的露珠。
荷池水面上浮起淡淡的青雾，飘飘忽忽，朦朦胧胧，将忘忧渚笼罩在一片迷离的夜幕当中。
这是一座建在水上的庭院，廊桥水榭，亭台楼阁，星罗棋布地坐落在荷池当中，阁与阁之间由蜿蜒的廊桥相接。
楼阁飞檐青瓦，立在一楼朱漆露台上，仿佛置身于荷池中，层层叠叠的荷叶，以及一朵朵白蘋触手可及，住在阁中，时时刻刻都能闻到清新淡雅的荷香。
谢云霆暗暗惊叹，想不到在雅州这样的荒僻之地，居然有着设计如此精妙、建造如此精美的水上庄园。
他们三人跟着三个小姑娘，穿过九曲桥，走过庭院当中的一片柔软的草地。
顺着游廊栈道，月色清辉泻下，可以看见庭院中鳞次栉比的楼阁掩映在荷叶间，只是居然没有一间屋子亮着灯。
在这个偌大的水上庭院中，除了这三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居然没有见到一个人影。
空气中弥漫着荷叶清新淡雅的芬芳，天地间一片宁静与祥和。
没有人，没有声音，红尘中的喧嚣与忧愁，仿佛都被隔绝在忘忧渚外。
可是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得如同坟墓。
安静的时候，时间过得也特别慢。
谢云霆感到莫名的紧张，他知道王岱和东方明不说话的时候也代表着紧张。
他们沿着迤逦曲折的廊桥绕来绕去，半个时辰过去了，谢云霆举目四望，却发现仍旧身处绵延无际的荷池当中。
如此诡异的所在令他感到疑惑，谢云霆大声道：“初晴姑娘，我不大喜欢这里。”
初晴停下脚步，翩然走到他身边，轻声笑道：“我的高祖父在一百多年前买下这片土地，东方一族世代居住在此，一直过着与世无争、无忧无虑的生活，这里难道不好吗？”
谢云霆道：“初晴姑娘，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太安静的地方往往会有不寻常的事情会发生。”
初晴抿嘴笑道：“你一定是被上官木兰那个小妖怪给吓惨了。”
谢云霆却摇了摇头，东方明刚才已经悄悄告诉过他，这看似平静的庭院暗藏玄门阵法。
虽然他对道法没有兴趣，却也略知一二，这里的确处处透着古怪，甚至这几个小姑娘也浑身透着古怪。
上官初晴抬头看了看他，嫣然笑道：“谢哥哥，我们东方一族喜欢清静，这个地方很大，却没什么人。你如果感到紧张可以跟我说话。”
谢云霆问道：“说什么呢？”
上官初晴欣然道：“就说说上官木兰那个小妖怪吧！”
谢云霆微笑着道：“她是你的妹妹，我的确很想听你好好说说她。”
上官初晴走在谢云霆身旁，很近很近，近得谢云霆能够闻到她身上飘出淡淡的幽香。
静谧中，只有众人行走在游廊栈道上轻微的脚步声，只听她缓缓说道：“虽然她是我的妹妹，可她并不是从小生在这里。”
谢云霆好奇道：“这又是为什么？”
上官初晴脸上立刻露出不屑之色，“她不过是父亲外室所养的私生女罢了。”
想不到小妖怪居然有这么古怪的身世。谢云霆愈发好奇，追问道：“那她什么时候来到这里？”
上官初晴眨了眨眼睛，想了想，“自从她的母亲三年前过世后，母亲便把她接了过来。”
难道她们的父亲早已不在人世？
谢云霆思忖着，三年时光，说长不算长，说短却也不短。
他继续问道：“这里可有人跟她相熟？”
上官初晴摇了摇头，“她性格甚是古怪，脾气又坏，没人敢惹她，在这座园子里，本来就没几个人，愿意跟她亲近的人几乎没有。”
小小年纪便失了亲人，还没有朋友。
谢云霆暗暗叹了口气，又问道：“她是不是很喜欢说谎，谎话张口就来，能把死人说活？”
上官初晴却笑了，“她跟你说了什么让你觉得那是谎话？”
谢云霆问道：“你多大了？”
上官初晴笑得更美了，面上微微一红，垂目羞涩道：“我上个月刚刚满十五，阿娘说得给我找婆家了。”
谢云霆却没有接那个话头，很不解风情地继续问道：“木兰是你妹妹？”
“嗯。”
“可她却说自己已经六十二了！”
上官初晴笑得弯下了腰，而且一直笑，好像停不下来。
谢云霆静静地等在一旁，淡淡道：“这很好笑吗？”
过了好一会儿，上官初晴终于直起腰来，敛住笑意，认认真真地说道：“我突然发现，这个脾气古怪的妹妹，有时候还是挺可爱的，她居然还能骗到你！”
谢云霆苦笑道：“她的脾气的确很古怪，时而可爱如同和煦春日，时而暴戾如同疾风骤雨，你这几日可曾见过她？”
上官初晴又摇了摇头，“自从她住了进来，只把母亲的话当作耳旁风，这段时间阿娘出去访友，不在家中，更是没人能管得住她，她经常独自一人跑到外面去，一去就是好几天。”
可是谢云霆有种奇怪的感觉，今晚小妖怪在家，而且正得意洋洋地候着他们。
“她住在哪里？”
上官初晴突然停下脚步，用手中的荷花指了指前方。
这时，谢云霆忽然察觉到，晚风吹来阵阵荷香，却掩不住一股子奇怪的腥臭味儿。
一弯新月高挂在空中，缥缈的流云在晴空中缓缓飘过，月光下，眼前的世界忽然变得开阔，月色刹那间变得明亮起来。
银白的月光映出一片绵延起伏、山势嶙峋的石山。
在面朝他们来路的山石上，用绿漆书写的两个草书大字：“迷园”。
“迷园？”三人按照上官初晴指点，沿着回廊走上前去，攀到石山顶，发现这片古怪的石山如同一道看不见边际的石墙，将荷池与另外一边隔绝开来。
三人朝着石山外面探望出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字如其名。
那是一片迥然不同的天地。
石山这边，是一眼看不到边际的荷池，精美绝伦的水上庄园，处处弥漫着鲜花的芬芳。
而石山的那一边，同样一眼看不到边际，却是荒芜人烟的不毛沼地。
月在高空，很亮，忽然间却凄凉得令人心碎。
谢云霆三人立在假山石上，举目远眺，刹那间，居然怔住了。
这里根本就不是人能够居住的地方。
触目所及是一片平坦无际的荒原，在月光下摇曳的薹草叶，薹草丛间黑漆漆的水塘子，水塘上方蓝蓝绿绿飘忽的鬼火，再往远处，则是一团团低矮浓密的柳树林，柳树林后面则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而在这片荒原上，水流交错纵横，星罗密布的水塘仿佛成了这里的主人。
那水黑漆漆的，看上去毫无半点生气，在月下，魖黑幽暗的水面闪烁着诡异的波光，恰如同魔鬼贪婪的眼。
一切生机勃勃的美好生命似乎都远离这个地方，因此，第一眼望过去，那种死气沉沉的感觉立时扑面而来。
这里没有生命，没有声音，只有能够吞噬一切的死水，以及一团团弥漫着空中、如同乌云般的黑雾。
缥缈的黑云笼罩在荒原上空，如果游魂野魄在这里盘桓，意图寻觅休憩之所。
浓密的柳树丛如同一道厚厚的墙，将上官木兰的居所重重包围在当中，也将那个脾气古怪的小女孩与这个世界隔绝开来。
谢云霆不由得回忆起第一次见到上官木兰的情景，难以想象，这样一位精灵般可爱的小女孩，居然独自生活在这个令人恐怖的所在。
过了许久，他这才问道：“木兰姑娘就住在这里面？“
这时，上官初晴已经来到他的身旁。
她点了点头。
谢云霆有些不忍道：“你们为何将她安排在此地？据我所知，沼地潮湿，蛇虫滋生，多雾且时有毒瘴，她不过才十一二岁，一个人住在里面，实在是不妥。”
上官初晴眨了眨眼睛，道：“大家觉得她脾气怪也正是因为如此。”
谢云霆想起上官木兰说过的话，那怪鸟生长在极阴之地，问道：“难道是她自己喜欢住在这里？”
上官初晴点了点头，柔声道：“一进到这府中，她便看上了这片荒无人烟的沼地，不管三七二十一，自说自话地就搬了进去。”
谢云霆轻声叹道：“这的确是木兰的脾性。”
随即他又追问道：“这里头可有路？”
上官初晴又点了点头，道：“那路是给府中下人给她送衣食时行走，平日里，这小妮子用她自己的法子进出。”
谢云霆立刻想到了，苦笑道：“她倒是有个好坐骑，我们进去找她可就麻烦了。”
上官初晴面露忧色，咬了咬唇，忧心道：“你们不能等明天早上吗？”
清芜说过，那手如果在十二时辰內能接回去，徐玉嫣还能有救。
谢云霆摇了摇头，果断道：“我们今晚必须把人救出来，否则一切就都晚了。”
王岱皱起眉头，忽然问道：“这里为何称为迷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