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初晴
一弯淡淡的蛾眉月挂在荷池上空。
夜风轻柔，风中带着荷花的清香，香气中透出月华的凉意。
天地间只剩下一片清冷的宁静。
这里没有人，没有声音，甚至连夏虫的鸣叫都已停歇，红尘的喧嚣与烦恼，似乎已经被隔绝在碧水外。
就在这时，遥远的荷叶忽然如同波浪般摇曳起来，随之而来的是一抹轻轻柔柔的水声，那声似乎正随着碧浪朝着他们涌来。
谢云霆循声探望，却听得那柔软的水声中飘来一阵女孩子银铃般的笑声。
那笑声欢快、清脆，然而在这寂静的夜，本是睡觉的时候，却有女孩子在荷池里面嬉闹，这本就古怪。
忽然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莲叶随着轻柔的水波涌动起来，正当中徐徐露出一条水道。
月光透过水道两旁肩并肩紧挨在一起的莲叶，在闪烁着波光的水面上，投下一团团魖黑的浓影。
水波翻动，层叠的莲叶忽地哗啦啦晃动起来，莲叶上晶莹的露珠纷纷滚落，在水面上激起点点涟漪。
一叶纤巧的扁舟，忽然从层叠的莲叶当中钻了出来，如同变魔法般出现在他们面前。
船上坐着三个梳着辫子的小姑娘。
一个穿着雪白的衣裙，坐在船头，手中捧着一束刚刚采摘下来的荷花，脚上没有穿鞋子，一双雪白的赤足浸在清凉的池水中，口中轻轻哼唱着好听的歌谣。
看上去天真烂漫，好不逍遥自在。
另外两个小姑娘坐在船中央。
一个身着翠色衣裙，手上正剝着红菱，一边剝一边吃，悠然自得。
另外一个身着绯色衣裙，正在划桨，朝着他们靠了过来。
坐在船头那个小姑娘站起身，俏生生地立在月下，雪白的衣裙又轻又软，在晚风中飘舞着，仿佛顷刻间就会被风吹走一般。
这小姑娘十三四岁年纪，大大的眼睛，纤巧的鼻翼，娇红的唇，月光下，谢云霆居然连她脸颊上、鼻子上淡淡的雀斑也看得一清二楚。
她瞪着大大的眼睛，大声喊道：“喂，三更半夜的，你们三个大男人跑来这里做什么？”
谢云霆笑道：“荷花开得这么好，我们自然是来此处赏荷。”
“胡说，”小姑娘眼睛瞪得更大了，凶巴巴地喊道：“这个地方根本就没人找得到，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谢云霆心中也很纳闷，“我们根本就没找，”他苦笑道：“兴许是这艘船自己找来的。”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把这艘花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问道：“这艘船又大又漂亮，是你的吗？”
谢云霆摇了摇头。
小姑娘好奇道：“可是为什么偌大的船上就只站着你们三个人？”
谢云霆满脸坦诚的笑，“他们都睡着了，睡得还挺香。这么晚了，你们小小年纪应该早点上床睡觉，怎么还在外面戏耍？”
小姑娘抿嘴吃吃笑道：“这是我家，我想玩到几时便玩到几时，夜半三更的，你又为什么不上床睡觉？”
谢云霆叹了一口气，苦笑道：“这么晚了，我们也想上床睡觉，可是有时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小姑娘嫣然笑道：“孔子说过，‘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既然你们来到这里，说明跟我们有缘。”
谢云霆笑逐颜开，点头称是。
王岱凑到谢云霆耳畔，声音压得很低很低，“你能不能来点直接的，不要跟这些小不点儿废话。”
谢云霆笑眯眯地探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小姑娘瞪了王岱一眼，道：“此处乃是忘忧渚。”
谢云霆又问道：“你家主人呢？深夜叨扰实在是过意不去。”
小姑娘开心笑道：“无妨，主人出门远行去了，现在我就可以做主。”
谢云霆又问：“忘忧？你家主人是什么人？”
“你猜猜？”
谢云霆想了想，“我猜一定是女人，还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女人。”
小姑娘却轻叹一声，苦笑道：“她不过是一个孤孤单单的可怜人罢了。”
谢云霆竟然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心中无忧又何须忘忧，她的确是个可怜人。”
这时小姑娘面上，忽然露出与那年纪极不相称的愁容，目中似有泪光闪烁，令人心中顿生怜惜之情。
她垂下头去，细葱般的手指缓缓将荷瓣一片片折下，又一片片轻轻抛向风中。
荷瓣在夜风中打着旋儿，轻飘飘地落在漆黑如镜的水面上，犹如一叶叶小小的舟。
月光下，白花点点，如同星辰般闪着光，随着风，顺着水，渐渐远去。
小姑娘眼睛眨也不眨地追随着那些花瓣，雾霭苍茫，片片白花转瞬便消失在夜色中。
“唉——”这花样年纪的小姑娘居然又轻轻叹了一声，轻声吟道：“芙蕖落片随逝水，翠消红减花自归。”
谢云霆乐了：“小小年纪能有忧、能有愁？”
小姑娘抬眸凝视着他，喃喃道：“无论年纪大小，每个人都有忧愁，你不是我，自然不懂得我的忧愁。”
谢云霆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有什么忧愁？能跟我说说吗？”
小姑娘没有立刻回应，俏皮可爱的脸居然红了，头垂得很低，吞吞吐吐道：“我……喜欢一个男孩子，可是他见到我总是扭头就跑。”
无论什么年纪，女子的忧愁似乎都跟男人脱不开关系。
谢云霆更加乐了，笑道：“你长得既漂亮又可爱，那个男孩一定是个傻子。”
小姑娘忽然抬起头来，大大的眼睛死盯着他，喃喃道：“他一点都不傻，而且很聪明，可以说绝顶聪明。不但绝顶聪明，而且还很英俊，跟你一样英俊。”
王岱和东方明低头抿嘴窃笑。
谢云霆心中咯噔一下，早知道那身伪装该留着，他惹得麻烦已经足够自己消化很长时间了。
他如同大哥哥般轻声劝说道：“可是那个既聪明又英俊的男孩子，为什么一看到你扭头就跑呢？也许你应该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似是想起了什么，垂目黯然道：“我一看到他跟其他女孩子在一起说说笑笑，我就很生气，我一生气，难免就会骂他，甚至还想打他踢他咬他，唉，所以他一见到我扭头就跑。”
谢云霆轻声开导她道：“女孩子不能太凶，太凶的女孩子，再漂亮也没有男人敢要。”
小姑娘脸上忽然露出甜甜的笑，问道：“现在你觉得我怎么样？”
谢云霆面上露出无辜的笑，眼睛里甚至露出少年人特有的单纯天真，“我觉得你很漂亮，而且现在的你很乖很温柔，无论哪个男人看到你，都会心动的。”
小姑娘那双大大的眼睛凝视着他，里面流露出一种难以描述的温柔之情，脸却更加红了，羞答答地问道：“那你见到我会扭头就跑吗？”
谢云霆静静地看着她，笑道：“但凡一个女孩子温温柔柔，乐于助人，男孩子见到就不会扭头跑了。”
小姑娘又笑了，那笑既甜蜜，又温柔，唇角还露出两个好看的小酒窝。
声音也是甜甜的，“你想要找我帮忙，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叫什么，为什么不问我叫什么？”
“我叫谢云霆，你叫什么？”
“我复姓东方，名初晴。”
上官木兰也姓东方，虽然今晚谢云霆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刹那间，他忽觉得来对地方了。
“初晴这个名字很好听，东方这个姓氏虽然很稀罕，然而加上今天的你，在这短短的五天内，我居然认识了两位姓东方的朋友，还都是女孩子。”
上官初晴嫣然笑道：“哦，谢哥哥，另外一个是谁？说不定我认识，还请你说来听听！”
谢云霆面上忽然露出古怪的笑，举目望向星月，满天的熠熠星光，都钻进了那双深邃无际的眸子里。
过了片刻，他幽幽道：“她叫上官木兰，看上去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
他的话还没说完，上官初晴忽地伸手捂住唇，惊声叫道：“木兰？”
谢云霆却没有感到吃惊，探问道：“你认识她？”
上官初晴立刻板起了脸，冷冷道：“天下姓东方的就没几个，她姓东方，我自然认识她，她是我妹妹。”
谢云霆想到过她们之间的关系，然而依然感到吃惊，苦笑道：“看来我们真的找对了地方。”
上官初晴脸色瞬即苍白若雪，神情中满是惊骇之色，诧然道：“你找她？你找她做什么？你居然招惹了那个小妖怪！”
“你居然叫自己的妹妹小妖怪？”
上官初晴垂目黯然道：“她的确是我的妹妹，只不过我可没有她那个美若天仙，却心如蛇蝎、行事诡秘的母亲。”
看上去上官初晴与那个小妖怪的关系并不亲密。
谢云霆轻声叹息道：“我们来找她也是迫不得已。”
上官初晴眨巴着眼睛，问道：“谢哥哥有难处？”
谢云霆点了点头，问道：“我们在找三个人，两个男的一个女的，他们在你妹妹手上，都受了伤，你在这里可曾见过什么人吗？”
这时小姑娘目中突然透出一种奇特的光芒，谢云霆感到有些诧异，“你见过？”
“是不是那三个没手的人？”
谢云霆感到一阵心惊，几乎站不住脚，“没手的人，难道今日玉嫣已经被砍去左手？！”
初晴道：“你们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