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驭妖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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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噩梦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问道:“谢郎,你可知它为何唤作血奴?”

“跟血有关?”

小女孩儿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嗯,你还不算太笨,因为它一日三餐只吃肉,只饮血。”

虽然这只是一只鸟,却是一只不好惹的鸟。

碰到不好惹的人物,要么避而远之,要么跟他做朋友。

谢云霆笑了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你来得正巧,我们这有鲜美的烤全羊,我倒想跟你的血奴交个朋友。”

小女孩却摇了摇头,“它不吃羊肉,也不饮羊血。”

谢云霆愈发好奇,“那它到底吃什么喝什么,但凡我们这有的,一定会拿出来款待它!”

小女孩掩住口,娇声笑道:“你们这里倒是有,而且还很多,但我怕你舍不得?”

“哦,”谢云霆顺着小女孩的目光,环顾众人,尽管心里已经猜到了,依然感到很惊诧,“你的血奴吃人肉,喝人血?”

小女孩却又摇了摇头,“血奴的嘴特别刁,它只吃人心,而且一定得是年轻男子的心,它只饮人血,却偏偏喜欢年轻女子的心头血。”

除了东方明,众人闻言大惊,复又退开丈许,谢云霆却动也不动地立在月下,好奇道:“它为何喜欢吃年轻男子的心,又为何喜欢饮年轻女子的心头血?”

“血奴乃是上古神鸟毕方,山海经中曾经说过,毕方生于极阴之地,需觅至阳之物为食。”

“在遇到我之时,它又干又瘦,身上的羽毛肮脏纠结,可是它的眼睛却像野兽一样,在黑夜里闪着红光。我一眼就看出它与众不同,收养它以后,为了将它养得壮实些,我着实费了番功夫,终于发现,青年男子的心最壮健有力,最生机勃发,乃阳中至阳,给血奴食用最合适不过。你看,它现在长得多漂亮,翎羽光滑如缎。”

一面说,小女孩雪白雪白的小手,轻轻抚摸着怪鸟披着彩羽的脖颈。

众人听完这番话,愈发心惊肉跳,这哪是神鸟,妖鸟还差不多!

夜色中,只见那鬼东西的双目似染透血红,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眸光凌厉似剑,朝距离最近的谢云霆望过去,最后定格在他壮实的胸膛上。

忽然怪鸟张开血盆大口,接着很配合地“咔嚓”一声咬合在一起,就像箱盖合拢的声音。

谢云霆背在身后的掌中备好了一把乌鞘匕首,面容平静,淡淡道:“可它为何要饮用年轻女子的心头血?”

小女孩儿想了想,道:“老者的鲜血如同一潭死水,青年男子的鲜血如同江河湖泊之水,虽是流水却混浊不堪,年轻少女的心头血却不同。”

“有何不同?”

“年轻女子的心头血,如同山间清泉,带着少女才有的灵气,最为纯净,最为甘甜,乃是阴中至阴的圣物,血奴饮用,正好可以化解至阳人心带来过剩的阳气。”

个头大意味着胃口也大。

谢云霆心中升腾起一股怒气,却忽觉身后的东方明伸出手来,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衣角。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它跟随你多少年了?”

这个问题似乎难到了小女孩,她眨了眨眼睛,过了几秒钟后才回答道:“我刚遇到它的时候,它也就山鸡般大小,如今已有三十六年。”

骗鬼吧,谢云霆板着脸问道:“你的意思是,它至少有三十六岁了。”

小女孩儿瞪着大大的眼睛,点了点头。

“人的寿命是一百岁,鹰的寿命有五十岁,它的寿命有多长?”

小女孩眼睛一转,微笑道:“谢郎,你难道不知,它已是不生不灭之体。”

谢云霆紧盯着血奴,目中忽然透出一抹奇怪的光芒,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那是杀气。

可是他却用和善的目光投向血奴,脸上露出淡淡的惆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劝道:“血奴,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浪子回头,为时未晚。”

小女孩儿忽然笑道:“谢郎,我们不谈血奴了,我今天给你带来了你喜欢的礼物哩。”

谢云霆淡淡道:“礼物?可是人肉包子和迷魂酒?”

小女孩儿掩口笑道:“谢郎真会说笑,我带来的可是天下最好的酒。”

“哼,你的酒是不是用人心人肝泡出来的?”

小女孩不答,却只是轻轻拍了拍血奴的脖颈。

怪鸟往旁边跃开几步,身下露出两只斗大的提篮。

不是竹提篮,而鎏银铜线提篮。

一只提篮中搁着三只形状各异的酒坛子。

坛身上贴着红纸,红纸上书写着酒名,逍遥酿,梨花春,蓬莱绿缪,果真都是佳酿。

巨鸟低下头去,啄开其中一只酒坛的泥封,空气中顿时酒香四溢。

却掩不住一股古怪的血腥气。

血腥气是从血奴脚边另外一只提篮中透出来的。

大伙的目光离开那几只酒坛子,不约而同地集中到这只提篮,发现提篮上面虽然用一块很厚的棉布紧紧盖住,可是下面却漫出一滩鲜红的血。

而且那血正缓缓从篮底漫出来,渗透到下面的泥土里。

这时,鲜血的腥味儿更重了。

那抹鲜红压迫着每一根神经,令每一颗心都剧烈地跳动起来,大晚上,小女孩儿来这里做什么?

难道是带血奴来此觅食?

这里的确有很多很多年轻男子的心,只是年轻女子的心头血供应有限。

谢云霆依旧动也不动地立在月下,冷冷地问道:“这就是你的礼物?”

众人又往后退开丈许,胆小的就连握在手中的剑都在抖,小女孩见状笑得更开心了。

她拍了拍血奴的脊背,只见血奴伸出丈许长的翼翅,翅尖轻轻一挑,棉布下面,露出一只漆黑如墨的铁锤。

铁锤由精钢所制,足有人头大小,锤身上满布尖刺,又尖又长,月光下,暗褐色的刺梢散发出诡异的红光。

夜更静了。

静得可以清晰地听到,心脏在胸膛下面怦怦直跳的声音。

血奴又转动着那张灰白的人面,朝众人打量过来,咔嚓咔嚓地展示着它的血盆大口,喙角溢出口水,滴答滴答地跌落在地上。

谢云霆心下一沉,惊道:“贺兰擎天……你杀了他?!”

小女孩板着脸道:“我不喜欢一见面就喊打喊杀的野蛮人,谢郎,他受的罪可得都算到你的头上。”

谢云霆冷冷道:“他可是内卫统领,你杀了他,就是与皇帝为敌,你不该如此。”

“我可不管什么皇帝,我只知道,谁跑进我的花满楼,对我喊打喊杀的,就是与我为敌。对待敌人,我向来都不手软。”

这时,谢云霆像是发现了什么,疾前几步,来到提篮旁,漆黑的眸中掠过一抹疑惑。

小女孩儿却笑了。“你该谢谢我!”

背光那一侧,只见流星锤锋利的尖刺之上,挂着一只人手,流星锤主人的手。

手从手腕处齐根割下,一根根尖刺贯掌心而过,刺梢上凝结着血珠,点点滴滴的血珠,月光下,闪烁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红光。

而那只失了血的手却很干净,雪白雪白的,白得让人全身起鸡皮疙瘩。

血从手腕处流下,而且还在滴血,一滴一滴的,显然这只手刚被割下来没多久。

周围瞬即如同死一般寂静。

谢云霆的心再一沉,因为他看到了那把扇子。

扇面上绘有梅兰竹菊,只是现在,梅枝上却洒上点点鲜红,在月下透出妖冶诡异的红光。

象牙雕琢而成的扇柄上也挂着一只手。

手紧握成拳,手腕处被齐根割断,鲜血也在一滴一滴地滴落。

谢云霆失声道:“林椿?你也杀了他?!”

小女孩还是摇头,煞有介事地道:“我最讨厌阴阳怪气的书呆子。”

这时谢云霆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辈子从未如此吃惊过,一时间方寸大乱,脸色蓦地变成灰白。

因为他看到了徐玉嫣的鞭子。

这条鞭子他最熟悉不过了,是用响尾蛇制成的蛇皮鞭,用黑犀牛角雕琢而成的鞭柄上,镌刻着“徐玉嫣”三个篆字。

鞭柄上挂着的那只手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是女子的手,芊芊柔柔,细葱般的手指动也不动地挂在犀牛角上,显得异常苍白恐怖。

在那凄凄惨惨苍白的映衬下,用寇丹染过的指甲显得愈发鲜红,似血般鲜红。

谢云霆腿一软,坐到提篮边,紧盯着那只手,过了好一会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黯然道:“她不过是一个女流之辈,你为何要对她如此残忍?”

小女孩儿板着脸,冷冷地问道:“你为什么不问你自己?”

谢云霆的心很乱,讷讷道:“问我什么?”

“你若早点来花满楼赎她,她现在一定完整无缺、活蹦乱跳地站在你面前。”

谢云霆却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凝视着那只苍白的手,那双漆黑的眸子似浸染了沉沉黯色。

忽然他伸出手去,将那手从鞭柄上轻轻取下,捧在手心,用指腹轻轻抚摸着,似是想要安慰她,温暖她。

又过了良久,只见他面上忽然溢出一抹奇怪的笑,像是在跟手的主人说话,“玉嫣,你一直都想成为我的妻子,如今,你因我而死,谢某答应娶你,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妻子。”

小女孩儿厉声道:“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不准你娶她!”

谢云霆却苦笑道:“如果当时我带她一同来雅州,她便不会找上你,便不会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一切都是我的错,悔之晚矣。”

却听得小女孩的笑声从空中飘来,众人抬头望去,只见血奴已经驮着小女孩腾到半空中。

“谢郎,我不会让你娶她的,徐玉嫣还没死!”

谢云霆霍然立起,“当真?”

“看把你急得?”小女孩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所有人,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道:“拿大铁锤的野蛮人,喜欢摇扇子的酸秀才,还有那个脾气暴躁的徐大小姐,他们一个都没死。不过他们的命都捏在你的手里!”

“怎么说?”

“从今天开始,我每天都要从他们身上割样东西下来,今天是右手,明天说不定是耳朵,后天说不定是鼻子,哪天我等的不高兴了,我把他们的腿给割下来,直到……”

这样残忍的话,从一个天真浪漫的小女孩口中吐出来,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谢云霆已经来不及想这些了,急道:“直到什么?”

“哼,为了那个傻女人,你的聪明脑瓜居然变得那么笨。你忘记啦?直到你来花满楼,每天都跟我生活在一起,这三个人都会获得自由,他们走了我落得个耳根清静。不过,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哪天我不高兴了,就把他们心都挖出来喂血奴。”

说完,小女孩儿拿起挂在胸口的鹰笛,放到唇上,一道清冽的笛音,刺破了沉寂幽暗的夜,缥缥缈缈,在静谧的山间回荡着。

巨鸟扑扇着翼翅朝空中掠去,转瞬便消失在迷蒙的雾气当中。

所有人怔在当场,似乎刚才只是做了一个梦,一个恐怖的噩梦。

可这并不是梦。

因为那两只铜线提篮还在那。

一只提篮中有三个酒坛子,另外一只提篮中,有三只手,还有一把追魂夺命流星锤,一把折扇,以及一条蛇皮鞭。

忽然有一个声音惊奇地大声喊道:“大将军,清芜妹子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