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真心的谎言
风从楼林中穿过，带起打旋的树叶飘落在手中。
神代爱收回了手，将窗户关上，略显担忧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了正在埋头剪辑视频的男人身上。
“爱——”
阿良良木矢抬起头，将她给喊了过来。
“怎么了？”
一撞上他的目光，她眸子中的担忧立马被傲娇与兴奋所凝成的光芒遮掩，仿佛无所察觉般地走了过去。
“熟悉一下？”
阿良良木矢将手中新写好的整活剧本递给了她。
“我看看。”
神代爱微笑着接过。
阿良良木矢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心思却忽然飘到了其他地方去。
距离第三次模拟开始，已经过去了四天。
在这四天里，他没有出过一次门。
不仅是为了躲避遇见琉璃川华姬的这个可能性，还包括了想要尽早让神代爱取得成功的目的。
所以，他在这段时间内，一直在努力着。
只通关了副本就行了，只要确定了这条路是能走通的，他……
“抱歉，突然有点饿了。”
神代爱忽然不好意思般地抬起了头来：“我下去买点吃的。”
阿良良木矢有些迟疑，片刻后还是点头，生硬地答应了。
她也已经四天没有出门了，他像是害怕命运一样将两人束缚在家里这座孤岛上，而现在，也是时候该连通人间了。
“好吧，快去快回，不要带……”
“嗯？”
“算了，没什么。”
他想露出一个笑容，但笑容里却不知为何充满了本以为已经被遗忘却沉积已久的苦涩。
直到神代爱走出门后，不安像是生长迅猛的藤蔓一样迅速缠满了心口上。
出乎他意料的是，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漫长的一个小时过后，神代爱提着一大堆东西回来了。
“我回来了！久等了吧？”
她露出洁白的牙齿，仿若雪白的玉石在廉价的白光灯下闪烁着炫目的光芒。
“欢迎回来。”
阿良良木矢的眼神越过她，看向门外，却并没有熟悉的身影出现。
他不由得露出一个如释重负般的笑容，可被表面这层如释重负所包裹着的里面，有没有失落，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其实，这也在合理之中，不说四天过去了，琉璃川华姬肯定会转移位置，便说神代爱也不认识她，更不可能说会带她回来的。
‘这样也好，这样就好了。’
他在心里默默说道。
“小矢。”
神代爱吐出一口气。
“怎么了？”
“不。”
她摇了摇头，指着桌子的食物，歪头笑道：“不吃吗？”
“不……我开动了。”
双手夹着筷子，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声之后，阿良良木矢留意到手机上突然弹出了一条信息。
——【近期季节变化，请注意保暖。】
明明只是一条简简单单的信息，却激起了他心中的不安。
情绪在此刻忽然愈发强烈，仿佛一头怪兽般地撕咬着他的心脏，有某种什么事情将要发生的预感。
——“今天傍晚，在东京丰岛区池袋的一丁目附近，发现了一名年轻少女的尸体。”
下一条推送消息浮现。
阿良良木矢拿着筷子的手猛地抖了一下，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起来。
池袋一丁目附近，正是家庭餐厅旁边的那个废弃车站。
“小矢？你要去哪里？”
神代爱愣了一下。
回答她的只有门被沉重关上的声音。
呼吸骤然沉重起来，浑浊的空气夹杂着汽车难闻的尾气涌入鼻腔，再化为白气翻涌在面前。
灯光与阴影在眼中交错不停，在路人的错愕里，他就像是日剧中的主角觉悟了什么一样地奔跑着，不过不同于他们的是，他的奔跑，没有意义。
每一次迈步仿佛都像是在超越极限般，用尽全力，浑身燥热了起来，像是发泄一样地奔跑着。
阿良良木矢赶到时，红绿灯刚好完成了最后的一次闪烁交接，夕阳最后一抹色彩也消失在大厦背后。
四月最后一片樱花飘落，亲吻了她的唇瓣，像是世界在同她告别一样。
“喂！？你这家伙，不要擅自闯进来啊。”
封锁现场的中年男子警察走上前来。
“抱歉，我是她哥哥。”
声音、身体、心脏都在颤抖着。
他躲开了警察的手，走近了她。
“是吗？名字呢？”
“之后再说……可以吗？”
也许是眼中蕴含着的巨大悲伤令他相信了这个说法，对视了一眼后，这个中年男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节哀。”
阿良良木矢置若罔闻，只是平静地走了过去。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来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也许是想寻求一个答案，又或者，其实只是想寻找一点安慰。
琉璃般的女孩静静地躺在担架上，面容苍白，神色却是异常的祥和，嘴角甚至于还微微挂着一抹笑意。
“如果不管你的话，就会是这个下场吗？”
明知道她已经无法回应了，但还是忍不住低声呢喃了一句。
她含着笑，像是在笑他，也像是在笑自己。
“为什么要放弃呢？”
他忍不住问道。
是在问她，也是在问自己。
这个结果，他难道真的没想过吗？
他肯定想过，只是，他逃避了而已。
风声轻吟，树叶从他身边打着旋经过，仿佛在说“即使不放弃，又能如何呢？”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纵使风雨来，已无可留在此之人。
“少年，节哀。”
警官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的同时也递上了一本被封在透明袋子里的笔记本，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仿佛日记般的内容，本就潦草的字迹更是被雨水模糊得几乎不成样子。
通过透明袋子，还隐约可见几句话。
——“4.28，我在车站等到了矢哥哥，好慢啊，但是是用公主抱把我带回家的……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
——“4.29，昨天和矢哥哥一起睡觉了，……可惜他要去学校了，但是他问了我要不要一起去学校，很开心。”
——“4.30，人生第一次下厨，得到了矢哥哥的夸奖，很好！你是最厉害的，华姬，加油！”
——“4.31，和矢哥哥在东京大教堂结婚。”
“四月是没有三十一号的，那孩子，可能记错日期了，而且，我听别人说，她这几天，一直都在这里。”
他张了张嘴，像是不忍心吐露某个真相一样，但他想说的话其实已经很清楚了。
那就是，她已经疯了。
阿良良木矢没有回答，连锁反应的悲伤在身体各处造反着，连呼吸都带着无力的痛楚。
“小矢。”
在他身后，神代爱抿着嘴，缓缓地走了上来。
“这孩子……是你认识的吗？”
神代爱蹲了下来，从背后抱住了他，呼吸声从耳边传来，却远得像是在天际。
“嗯。”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抓住她的手臂，仿佛以此能获取到些许力量一样。
“真可怜。”
她叹息着，不带丝毫怜悯的目光注视着琉璃川华姬。
阿良良木矢忽然觉得她不是在说她，而是在说他。
“我们走吧。”
他说道。
“这样就好了吗？”
“嗯。”
他不想说太多，或者说，他的心情已经疲惫到不想再说了。
人活着总是要向前看。
“喂！等一……”
警察伸手拦在面前，似乎是想阻止他们离开。
阿良良木矢想告诉他并不要逃走，但张开嘴巴，无力地开合了几次后，才发现没有一点声音传了出来。
嗡的一声，双眼一黑。
再次醒来时，他正躺在床上，房间里孤零零的，窗帘被拉了上去，只有时钟滴答的声音在响着。
“现在……是几点。”
打开手机，微弱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房间。
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
爱呢？
正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提着一袋食物的神代爱推开门进来了。
“小矢，醒了？”
她语气惊喜地说道。
“嗯。”
揉了揉眉心，感觉很晕。
“你已经睡了两天，总算醒过来真是太好了。”
她语气听起来并没有多少兴奋，反倒是似乎有些沮丧，就像是知道他醒来之后，会离开他一样。
“爱……”
阿良良木矢还没开口，神代爱便已经忍不住了。
“抱歉，小矢。”
“为什么你要说抱歉呢？”
“其实……这些天我一直都能感觉到你的不安，但是，我却没有说出来，而是欺骗自己，享受着这段时间，但这是不对的。”
她低着头，咬着嘴唇，眼泪像是水龙头一样地滴着。
“明明，一直把你当成偶像，我却像是私生饭一样想占有你，无视你的痛苦，还真是丑陋啊。”
“为什么你会把我当成偶像啊。”
阿良良木矢有些啼笑皆非地笑了笑，但他的笑容却有些虚弱，如同伪装出来的一般。
“因为，是你鼓励我成为了真正的偶像，我一直以来，对于当偶像这件事情，并不自信，是你让我拥有了当偶像的信心，所以……”
“所以……？”
“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情吧，不用再顾虑我了。”
神代爱微笑道。
“可……我做的事情，很可能只会让所有人都痛苦。”
“没关系的，因为，肯定会有一个人能从中得到幸福的，那个人……就是我。”
神代爱走上前，抱住了他：“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
“即使那会让你痛苦吗？”
阿良良木矢看着她。
“嗯，没关系的，就算痛苦，也肯定只会是幸福的痛苦。”
神代爱的身子颤了一下：“只要你幸福，哪怕离开我，也是可以的。”
“真的，可以吗？”
“没问题的。”
“……爱。”
阿良良木矢抬头，和她对视着。
“嗯？”
“我可以最后再问一个问题吗？”
“可以的，几个问题都可以。”
“你喜欢我吗？”
“……噗！”
神代爱噗嗤一声地笑了起来，眼泪在脸上肆无忌惮地流着，但声音却充满了喜悦：“喜欢哦，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呢？小矢你的这个问题就相当于在问向日葵为什么会面向太阳一样。”
“是吗？”
阿良良木矢也笑了起来。
“谢谢，那我出门了。”
“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