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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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黄金荣门下初露锋芒

投在黄金荣门下的杜月笙凭借机灵与胆识快速崛起,这个时候的杜月笙已然在黄金荣门下站稳了脚跟,不仅如此,他还抱得美人归,结交严老九,“杜月笙”三个字也开始在上海滩地面上不胫而走。

初到黄门

自从进入黄公馆,杜月笙始终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有个闪失被赶出黄公馆。同时,他也颇为用心地观察黄公馆里的一切,尤其是有关黄金荣的一举一动。这样一来,杜月笙的心里就攒了很多难解的谜。比如,黄金荣身为法租界巡捕房的华捕头头,却没见他正儿八经去上过班,每天睡觉总是睡到自然醒,起床后洗刷完毕,吃过午饭就约几位熟悉的客人玩牌,而且不玩个痛快就不罢休,直到快吃晚饭了才依依不舍地收拾摊子、结赌账,而且还约好下次玩的时间。等黄金荣吃过晚饭,稍事休息,就去澡堂里泡热水澡,再让人按摩一下腰腿,搓搓背,这么一天就算过完了。

杜月笙简直太纳闷了,也对黄金荣更好奇了,这个黄金荣不用做具体事,还能白领巡捕房的薪水,简直比皇上还享福,他到底有什么本事呢?

杜月笙毕竟是个聪明人,他很快又发现,不管黄金荣是在吃饭,还是在和客人玩牌,甚至连泡澡堂的时候,他身边总会时不时出现巡捕房的手下或者黄公馆里的人,他们毕恭毕敬地俯在他的耳边,低声向他汇报着什么,只见黄金荣或皱皱眉头,或眉开眼笑,略一思考,就再低声吩咐手下几句话,手下就诺诺连声,领命而去。杜月笙终于明白了,其实看似悠闲的黄金荣,实际上随时随地都在指挥别人做事,吃饭玩牌的工夫,他已经解决了不少大事。

原来,黄金荣表面上看来并不做任何具体的事情,但他除了巡捕房里有一批手下,还在家里养着不少人。在他管辖的地面上,不管有什么风吹草动,他总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报告。这样一来,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需要抓人也好,调解纠纷也好,根本无需他亲自动手,他只要坐在家里上下嘴皮子一碰,手下那帮人就替他把事情办了。

在杜月笙的眼里,这个谜就算解开了,心里不由暗暗佩服黄金荣。可是同时,他的心里又产生了另一个谜。

这天傍晚,有许多人挑着一担担棉衣进了黄公馆,杜月笙一边帮忙将衣服搬进仓库,一边在心里大约估摸了一下,他发现这些棉衣足有两三千套,不禁吃了一惊。

杜月笙知道在黄公馆是不能随便打听事的,他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也只能在心里琢磨:家里的人显然穿不了这么多的棉衣,黄金荣手下又没有军队,他弄这么多棉衣做什么呢?杜月笙正在纳闷,又有几个人将几个箱子抬进了黄公馆的大门,等杜月笙去帮忙时,发现箱子里装的全是银角子,他粗略估计,所有的箱子加起来,足有三千块银元。

在杜月笙的眼里,三千块银元可不是小数目,就算在上海滩这个大地方,买三四幢像样的房子都没问题,就更别提在乡下了,完全可以供一家人吃穿一辈子。杜月笙更奇怪了,黄金荣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钱,这么多的钱是打哪儿来的呢?

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腊月十五这天,寒风刺骨,滴水成冰。黄金荣身穿一件做工精致的老羊皮袍,外套一件紫红色的狐皮坎肩,兴致勃勃地走出了家门。他的身后,除了跟着几名贴身保镖和杜月笙,还有不少人抬着许多箱子跟在后面。杜月笙知道,那些箱子里装的是棉衣和银元。

走到了八仙桥,黄金荣的手一抬,大家就都停下了。杜月笙这时才看到,面前的一大块空地上,密密麻麻地站满了男女老少,看上去足有几千人。杜月笙仔细一看,只见这些人都是叫花子打扮,一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这些人一见到黄金荣,立即大声欢呼起来,还有人大声指挥着排好了队伍。

在一片熙熙攘攘的欢呼声中,十几个人把装满棉衣和银角子的箱子都抬到了黄金荣身边,然后让那些叫花子排着队伍上前来领取棉衣和银角子。那些叫花子不管男女老幼,一律每人一套棉衣和四角银角子。黄金荣就站在那里,不断地有叫花子向他称谢,说些祝福发财的话,黄金荣微笑着看着这一切,不时冲他们点点头。杜月笙这才彻底明白,原来这些东西都是黄金荣施舍给这些叫花子的。

不过,黄金荣怎么会这么大方,将这么一大笔钱白白送给那些叫花子呢?

回到黄公馆后,杜月笙躺在床上思来想去,就是想不明白。他终于憋不住了,就问躺在房间里另一张床上的马祥生:“黄老板哪来这么多钱?是不是巡捕房赞助的?”

“不可能,”马祥生摇摇头说,“法国佬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才不当这个冤大头呢。这些钱都是黄老板自己的。”

闻听此言,杜月笙不禁瞪大了眼睛。据他所知,巡捕房发给黄金荣的薪水不会多到哪去,不说白送给叫花子的这些棉衣和钱,单是供养家里这么多人都需要花费一笔不菲的薪水,更不用说黄公馆里每日那些惊人的开销了。

黄老板对叫花子都出手这么大方,施舍的时候,眼睛连眨都不眨,可见这些在他眼里不过是九牛一毛,据此推算,黄老板岂不是富可敌国!

可是,黄金荣怎么会这么有钱?面对杜月笙的疑问,马祥生笑而不答,杜月笙也便知趣地闭嘴了。

但很快,黄公馆内发生了一件事,终于让杜月笙豁然开朗,解开了这个谜团。

有一天,杜月笙从外边逛了一圈回到黄公馆,刚走进客厅,立刻感觉到气氛不对,他看到黄金荣坐在中间的太师椅上,一脸怒容,下面站着的那些人,一个个垂头丧气,连大气都不敢喘。

杜月笙心想一定是出大事了,他连忙识趣地站到了马祥生的身旁。

就在这时,黄金荣怒气冲冲地发话了:“丢那娘!是哪个做了家贼,趁早赶紧站出来!要是等我查出来,哼哼,谅你们也知道是什么下场。”杜月笙看到,黄金荣的眼里分明冒出了一股杀气。

说完,黄金荣眼神如炬,刀锋般将客厅里的众人挨个扫视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众人无不噤若寒蝉。

过了些许时候,并没有人站出来认罪,大家似乎松了一口气,开始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都写满了问号,但却没人敢出声。

奇怪的是,黄金荣脸上的怒气反而消退了,他忽然轻描淡写地说:“算了,也值不了几个钱,大家都忙自己的吧。”

大家忙不迭地都从客厅里退了出去。大家不知道的是,他们走后,黄金荣把几个心腹招到跟前来,低声道:“别把动静弄大了,你们几个悄悄把这事给我查清楚。”

杜月笙回到住处,这才从马祥生嘴里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今天黄公馆里失窃了,有一只麻袋被人悄悄打开了,黄金荣连忙让人清点里面装的东西,发现少了两块,这才发生了客厅里黄金荣大发雷霆的一幕。

杜月笙不知道麻袋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听马祥生说,这东西的体积很小,外面包裹着一层纸,打开来看有点像“糖年糕”。有几次杜月笙他们接到通知,夜里必须老老实实待在屋里,不得外出。这下可勾起了杜月笙的好奇心,他就半夜里悄悄起来,结果隔窗看到了装满“糖年糕”的麻袋运进黄公馆的一幕,要不是此时黄公馆里到处都是保镖,他真想出去看看这麻袋里究竟装的是什么。

这事过后,虽然黄金荣表面上不再追究了,但众人还是小心翼翼,人人自危,一句话都不敢乱说,生怕自己被怀疑为那个窃贼,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幸好没过几天,这事就水落石出了。

原来,黄公馆里有个叫阿牛的下人,因为好长时间没有回家,他的兄弟就从乡下跑来黄公馆看他,晚上就住到了黄公馆里。没想到,晚上恰好有一麻袋“糖年糕”送进黄公馆来,正巧被阿牛的兄弟看到了,这小子在乡下也是个浑水摸鱼的主儿,这会儿毛病又犯了,竟然趁着大家没注意,就顺手牵羊拿了两块。第二天他就急急忙忙回家了,而且立即把东西卖了,不仅给自己买了新房子,还娶了一房如花似玉的新媳妇。

失窃事件发生后,阿牛思来想去,觉得自己的兄弟嫌疑最大,但他又想,虽然自己兄弟在乡下手脚不干净,可他毕竟是乡下人,没见过大世面,谅他也没有胆子敢在黄公馆里行窃。不过为了保险起见,阿牛托一个老乡回了一趟老家,打听一下他这个兄弟的近况。

老乡很快回来了,告诉阿牛:“你兄弟最近不知发了什么大财,又买房子又娶新媳妇的。”阿牛一听,顿觉天旋地转,一下瘫在了地上。事情再清楚不过,就是自己的兄弟所为。既然自己那兄弟在乡下如此张扬,肯定也瞒不过耳目众多且身为探长的黄金荣。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阿牛只能大义灭亲了,他痛哭流涕地将此事向黄金荣做了汇报,一边大骂自己兄弟混账,一边跪在地上拼命磕头,请求黄金荣饶自己兄弟一命。没想到,黄金荣只是淡淡一笑,说:“既然不是家贼干的,那我就不算丢面子,这事我就不追究了,你下去吧。”

警报总算解除了,大家都长出了一口气,黄公馆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气氛。

听说此事后,杜月笙不禁吃了一惊,当然他吃惊的不是这失窃案的主角不过是一乡下混混,他吃惊的是,那两块小小的“糖年糕”究竟是什么东西,居然能值一套房子和一房媳妇的价钱?

后来杜月笙终于明白了,那貌不惊人的“糖年糕”,根本就不是普通之物,而是传说中的鸦片烟土!杜月笙心底的谜终于有了答案,怪不得黄金荣这么有钱,怪不得黄金荣能挥金如土,原来他是靠贩卖大烟发财的啊。杜月笙由此想到:“看来能够替黄金荣运大烟的,就是黄金荣的心腹了,不行,我一定要尽快成为黄金荣的心腹,也要参与贩运大烟的队伍,发大财!”

下过决心之后,杜月笙忽然想起黄金荣饶恕阿牛兄弟的事情来,不由慨叹一声:黄金荣不愧是常在江湖混的人,度量之大,非一般常人能比,闹得纷纷扬扬的这么大的一件事情,就这么轻描淡写地了结了。

不过,杜月笙还是有点奇怪:这件失窃案虽然非家贼所为,就算如黄金荣自己所说,不算丢什么面子,可他毕竟是巡捕房出身的,干的就是破案的事,居然有人敢在他家里偷窃,岂不是太岁头上动土吗?难道黄金荣就咽得下这口窝囊气?

这个念头始终在杜月笙的心里盘旋不去。终于有一天,他看到阿牛在没人的地方抹眼泪,杜月笙一问才知道,阿牛刚得到消息,他那刚买了房子娶了媳妇的乡下兄弟,还没享几天清福,前几天突然暴病身亡。

杜月笙暗暗吃惊,以他的聪明,他自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这肯定是黄金荣派人下的毒手。

从此以后,杜月笙在黄公馆更加小心了。不但待人接物更加有分寸,即使心中有了不明白的事,也不再轻易吐露半字。不仅如此,杜月笙还为自己总结了两条经验:一是要想发财就要贩运大烟;二是要成大事就要心狠手辣。

杜月笙开始留意黄公馆里所有与大烟有关的动向,他想方设法,随时寻找加入贩烟队伍的机会。

单枪匹马破劫案

虽然杜月笙立下了雄心壮志,可现实却是无情的,他此时只是黄公馆里最底层的小伙计,要想成为黄金荣黄老板的心腹,看起来还非常遥远。

杜月笙也知道,心急吃不得热豆腐,他只能老老实实待在黄老板身边,一边听话地做事,一边寻找机会,以求博得老板对自己的关注。

凭着杜月笙的机灵劲儿,他很快就发现,黄金荣虽然在黄公馆里一手遮天,但却对一个人言听计从,这个人就是黄金荣的太太,被尊称为“桂生姐”的林桂生,她是黄金荣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尤其善于出谋划策,深得黄金荣的信任。

其实,杜月笙在进入黄公馆之前,早就听马祥生说起过林桂生,尤其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确定林桂生在黄金荣心目中有着非同寻常的地位。摸清黄公馆的底细后,杜月笙心里有了主意,决定先从桂生姐身上寻找机会。杜月笙暗想:“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要想取得黄金荣的信任,就要先取得桂生姐的信任,只要取得她的欢心,得到她的信任,等她的枕边风一吹,自己何愁没有出头之日呢?”

想是这么想,可是黄老板的太太毕竟是个有身份的人,像杜月笙这样打杂的小伙计在黄公馆里比比皆是,自己的地位自然比佣人高不到哪去,平日里根本就见不到桂生姐的面,也就找不到可以接近她的机会。

不过,上天注定了杜月笙日后要飞黄腾达,所以一次次地将几乎不可能的机会摆在他的眼前,而聪明的杜月笙每次都能牢牢抓住这些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正在杜月笙苦苦寻找接近桂生姐的机会时。这不,机会就从天上掉下来了。

最近,黄公馆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因为黄公馆的女主人林桂生得了重病。当时老百姓都颇为迷信,如果女主人病了,如果派身强力壮阳气足的年轻人日夜守护在床前,就可以达到祛病镇痛的作用,有助于女主人迅速恢复健康。

黄公馆也不例外。黄老板从馆内精挑细选了四五名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轮流守候在林桂生的身边,这其中也包括杜月笙。

其实,守护病人可不是一桩美差,因为他们要守护的病人可不是一般人,一旦不能满足林桂生的要求,轻则被呵斥,重则可能就被逐出黄公馆,因此被挑中的几个小伙子有苦难言,每日里战战兢兢,颇有种伴君如伴虎的感觉。

但杜月笙和其他人不同,他把这个接近林桂生的机会当成了天赐良机。所以,其他人把守护林桂生当成是一种负担,只能做到守在床旁寸步不离,心却早不知道飞到哪去了,而杜月笙则不,他不但寸步不离地守在林桂生的床边,而且能够专心致志地观察林桂生的需求,只要林桂生叹一口气,或者扭头看他一眼,立马就能心领神会,知道林桂生此时是想喝水,还是想翻个身。总之,但凡林桂生有什么差遣或需要,杜月笙总能做到她的心里去。

林桂生当然也不傻,杜月笙为她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觉得这个杜月笙是个可造之材,就想好生拉他一把。

这天,杜月笙看到林桂生睡熟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不由看着林桂生的脸发起呆来,没想到林桂生却突然睁开眼睛,问:“月笙,你在想什么呢?”

林桂生这一问把杜月笙给吓了一大跳。他本来就是没事盯着林桂生的脸出神,可是被人家发现,总有一种心虚的感觉。

“没,什么也没想。”杜月笙怕林桂生生气,不免有些心惊胆战。

“瞧把你吓的。”林桂生轻轻一笑,然后叹了一口气:“唉,这一晃都十几年过去了,想当初嫁给你们老板的时候我也不过20来岁,现在可老多啦!”

杜月笙陪着笑脸说:“桂生姐,你真会开玩笑,其实你一点也不显岁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不到二十几岁呢。”

杜月笙一声“桂生姐”,让林桂生听起来十分舒服,好像她又回到了过去的年轻时代。

其实,杜月笙并不是特意要这样称呼林桂生,只是他刚才见林桂生没有生气,心里一阵轻松,自然而然地就脱口叫了出来,要是以前,他都是规规矩矩称呼林桂生为“老板娘”。

“桂生姐,你肚子是不是饿了?想吃点什么?我去帮你准备。”此时杜月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称呼有什么不妥,否则他肯定不敢这样随意,弄不好就会背上以下犯上的罪名。

“我不饿,你坐下,和你的桂生姐说会儿知心话。”林桂生笑笑说。

“你的桂生姐”这几个字让杜月笙猛然惊醒,哎呀,自己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怎么能喊老板娘“姐”呢?这不明摆着把自己的辈分提高了吗?杜月笙心下十分紧张,担心老板娘会责怪自己。

“月笙,你怎么啦?”林桂生看到杜月笙紧张万分,忽然把脸一板,严肃地说:“看来,你也知道自己哪错了?”

“是,小的知错了。”杜月笙一看老板娘绷紧了脸,心里顿时一惊,还好他脑筋灵活,连忙恭恭敬敬地说:“只因小的看老板娘容貌年轻,对我们又是如此和蔼可亲,仿佛是我自家的姐姐一般,一时激动忘了辈分,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请老板娘责罚。”

林桂生却扑哧一笑,说:“看把你给吓的,你这孩子,喊就喊了,怕什么?是汉子就要敢作敢当。”

杜月笙闻听此言,不由暗暗佩服林桂生的大度和豪爽,同时心里还在琢磨,老板娘这话是不是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呢?

“桂生姐……”杜月笙又试探着叫了一声,他看着含笑望着他的林桂生,心里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征服欲,他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见识一下我的真本事,让你看看我到底是不是条汉子!

十几天后,林桂生的病终于好了。她把这功劳全都记到了杜月笙的头上,逢人就说:“别看人家月笙是个孤儿,无父无母,可他额骨高,面相不俗,有福相。”

当时的上海滩,人们都很迷信,包括混江湖的人,特别重视某个人的运气好不好。因为某个人的运气好,做事必定会吉星高照,肯定会马到成功,如运气不好,做事就会给老板带来晦气,老板铁定不会重用这样的人,免得他的坏运气将大家都拖累了。因为杜月笙被老板娘认定为“吉星高照”,相当于替他在黄公馆铺平了步步高升的道路。

不过,杜月笙虽然深得林桂生的欢心,在黄公馆的地位也一步步高升,但是他仍然没有因此进入运送大烟的队伍,也就是说,他目前还没有成为黄老板的心腹。毕竟,黄金荣混到今天,绝不是等闲之辈,而运送大烟一事有关黄公馆的切身利益,来不得半点马虎。因此凡被他挑中的人,无不是精兵强将,可以说个个都是有胆有识、机智过人。而杜月笙显然还需要进一步的考验。

正在此时,命运之神再次垂青杜月笙,使他终于有机会向黄金荣证实他的胆识和机智。

这天深夜,黄公馆内所有的男性都被召集到客厅内,林桂生忧心忡忡地告诉他们,今晚做了一票大烟生意,本来一麻袋货已到手,后交给一人吩咐其雇用黄包车送回黄公馆。奇怪的是,负责断后的人马都已返回黄公馆,而负责运货的那人却踪影皆无,看来是路上出现了意外情况,因此急需派人探查一下究竟。偏巧这天黄金荣另有要事,将馆内一干精兵强将都带了出去。林桂生无奈,只好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看能不能从在家的男性中,找一个能独当一面的人承接此事。

林桂生说完,满怀希望地扫视了一圈,可大家一个个大眼瞪小眼,无人敢应声。

看着这一堆人平时吃自己的喝自己的,关键时刻却没有一个人挺身而出,林桂生又着急又懊恼,毕竟时间不等人,再拖延下去,等麻袋运出城外,那这次黄老板的面子就算丢到了黄浦江喂王八了。你想啊,黄老板身为法租界巡捕房的总探长,可他连自己的货都看不住,那以后他的脸还往哪搁?

其实杜月笙早已经胸有成竹,他知道此时乃天赐良机,自己无论如何都要牢牢抓住这个机会。

但他故意拖延了一会儿,以免给人留下急于表现自己的样子,同时也给林桂生留下一个遇事不惊的印象,从而显示出自己的与众不同。

略过片刻,杜月笙方踏前一步,冷静地对林桂生说:“老板娘,小的愿意走一趟。”

林桂生一愣,她压根没有想到,关键时刻肯站出来替她分忧的,不是那些虎背熊腰的手下,竟然是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杜月笙。

林桂生尽管多少还有点怀疑杜月笙的能力,但更多的是对他的赏识,在这紧要关头,是骡子是马,只有拉出去遛遛了!

“行,你就跑一趟吧,需要谁帮忙吗?”林桂生问。

“我自己就行。”杜月笙坚决地说。

杜月笙早就想好了,他一定要抓住这个千载良机,如果失败了,自己也认了,但如果成功,他可容不得让别人和自己分享,否则怎么能显出他的能力来呢?

杜月笙带上林桂生送给他的一支手枪,问清运送那只麻袋所走的方向,杜月笙快步走出黄公馆,招来叫来一辆黄包车,指挥车夫快点跑。

车夫拉着车在飞奔,杜月笙的大脑也在高速运转:那贼劫走麻袋后,会选择逃往哪里呢?

此时此刻可谓紧急万分,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可供杜月笙从容思考,但他命令自己必须保持头脑冷静,慢慢也就理清了思路:那贼既然劫的是黄老板的麻袋,那他肯定不敢留在法租界,留在黄老板的地盘无异于自找死路,上海县城那贼这时候也进不去了,因为这时候早就四门紧闭,那么,此刻这贼能选择的,肯定就是紧靠法租界的英租界了。

杜月笙仔细计算了一下时间,此时他已经胸有成竹,于是吩咐车夫说:“加快速度,直奔洋泾浜!”

杜月笙所说的这个“洋泾浜”其实就是英、法租界的交界处,中间以小河沟为界,两边则分别为英租界和法租界。杜月笙判断,那贼如果要经法租界进入英租界,此地乃必经之处,而以时间来推算,那贼肯定还没进入英租界,因此,杜月笙选择在此处守株待兔,必定手到擒来。

夜色深沉,雾气蒙蒙,天空连点亮光都没有,路两边一片漆黑,杜月笙坐在车上,手里紧紧握着手枪,同时瞪大眼睛,竖起耳朵,仔细搜索和倾听着哪怕一丝一毫的动静。事实证明了杜月笙准确的判断力,不一会儿,杜月笙就发现了前面有一辆黄包车形迹可疑。

杜月笙手一挥,催促车夫加快脚力,迅速跟上了那辆黄包车。

一麻袋大烟至少也有百十斤重,何况车上还坐着一个押货的人,再加上已经走了老远的一段路,此时车夫已经气喘吁吁,脚步缓滞,虽然车上的人不停地催促车夫,可黄包车依然走得很慢,因此杜月笙不一会儿就追上了他们,并呵斥他们停下。

黑暗中,杜月笙身手矫健地从车上跳了下来,车上那个贼尚未反应过来,已经被他用手枪抵住了脑袋。

“对不住朋友,你失风了。”杜月笙稳住心神,厉声说道。

嘴上说着话,杜月笙的眼睛却一直紧盯着车上那个人,一旦他轻举妄动,自己就要立即开枪,不过那个偷大烟的贼,显然是个生手,早已吓得屁滚尿流,不敢动弹了。

“不、不知兄弟是哪方高人?”那个贼哆嗦得早如筛糠一般,连说话都带着颤音。

“到时候你就会知道,给我乖乖举起手来,下车。”杜月笙呵斥道。

那个贼乖乖地举起了双手,几乎是从车上滚下来的,杜月笙一不做二不休,一手拿手枪抵住那人的脑袋,另一只手立即搜他的身,果然从他的腰间摸到一把匕首,杜月笙立即取出匕首,随手扔到了一边。

杜月笙终于松了一口气,知道那个贼现在基本不具有危险性了。

此时一旁的车夫也吓得不轻,杜月笙缓和了口气对他说:“你不用怕,这事和你无关,你只要帮我把这麻袋送到黄公馆,我还会重重有赏。”

那车夫正浑身哆嗦,听得杜月笙这话,仿佛听到特赦令,顿时喜出望外,别说还有重赏了,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就是一个大子儿不给,他也得乖乖听命。

车夫忙不迭地点头如啄米:“是,是,小人遵命。”

那个贼亲眼看到杜月笙做事如此利落,断定来者不善,起码也是黄公馆里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于是趴在地上连连磕头:“小的只想混口饭吃,没想到有眼无珠,冒犯了黄公馆,大哥饶命,饶命啊!”

杜月笙淡淡一笑,说:“放心吧,我不会要你的命,黄公馆从不杀人。”

那个贼心里一块石头算落了地,他从地上爬起来就想溜。

“且慢!我说不要你的命,可没说就这样放你走,不然我空口无凭,怎么向老板娘交代呢?”

那个贼差点瘫软到地上。

杜月笙又是淡淡一笑:“别害怕。我们老板娘是菩萨心肠,顶多大骂你一顿,你只要离开上海滩,别再撞到黄公馆的人手里就没事。”

那贼对着杜月笙千恩万谢,仿佛杜月笙成了他的救命恩人,于是一辆黄包车拉着麻袋,一辆黄包车拉着杜月笙和那个贼,直奔黄公馆而去。

两辆黄包车很快到了黄公馆,早有守候在此的兄弟们迎了上来,有人搬麻袋,有人就把那个贼押进了客厅。

此时林桂生听说人赃俱获,不由一阵惊喜,这杜月笙果然不是凡夫俗子,自己没有看错人。

杜月笙此时看到林桂生,却一脸的平静,丝毫没有居功自傲的样子,而是轻描淡写地汇报说:

“老板娘,人已带回,现在厅里,请您发落。”

这就更令林桂生刮目相看了,她本来以为,杜月笙立此大功一件,肯定会声情并茂地大吹特吹自己是如何单枪匹马破获劫案的,既能在众人中树立威信,也好向老板娘邀功请赏。

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杜月笙却只是简单汇报了一下事情的结果。

“此人确实是个人才,将来前途定不可限量。”林桂生由衷地暗叹。随即,她露出笑容,吩咐杜月笙下去休息。

至于那个贼的处理,林桂生果然如同杜月笙说的那样,仅仅是骂了他一顿,然后将那人赶出了上海滩。

在此之后,林桂生终于将杜月笙当成了自己的心腹,而几缕枕边风一吹,黄老板也对杜月笙高看一眼并不断委以重任。

杜月笙明白,他离那个贩运大烟的队伍更近了一步。

再做“拼命三郎”

杜月笙得到林桂生的信任后,屡次得到一些有油水的差事。比如林桂生叫他去黄老板名下的“共舞台”剧院收“盘子钱”,也就是负责在戏馆里的前座以及花楼包厢的座位前,摆上盘子,里面放一些果品及香茗,供客人享用,只是这些东西价格高得令人咋舌,而且颇有些强买强卖的味道,客人吃不吃都要掏钱,这就是所谓的“盘子钱”,收入自然非常可观。

杜月笙明白,这其实是林桂生对他的考验,自己决不能掉以轻心,须得小心行事,因此杜月笙每次收到钱款,都会如数上交给林桂生。

林桂生对杜月笙的表现非常满意,于是她向黄金荣正式推荐,让杜月笙进入了负责贩运大烟的核心队伍。

说贩运大烟那是好听,其实就是抢大烟,这可是个空手套白狼却一本万利的买卖。而且,只要有强大的后台做靠山,再加上准确的情报,只要几个人就能轻易完成任务。

当时上海滩的鸦片烟皆由船只漂洋过海远道运来,而鸦片烟属于违禁品,为此军警在从吴淞口到英、法租界一带的码头设立了无数关卡,要想不被军警发现,他们就得在轮船停靠码头前先将这些鸦片烟卸下船来。这些商人采用了巧妙的卸货办法,一般掐准了深夜黄浦江涨潮的时间,将装满大烟的大麻袋扔到水里,这些麻袋由于体积大,浮力大,所以仍然能漂在水面上,待到退潮时,他们便派人驾着小舢板打捞麻袋,或者让人伏在岸边,利用长长的竹竿和挠钩,一只只地将麻袋钩上岸去。

当然,这也给那些惯于做无本生意的江湖人提供了绝佳的发财机会,这些人一旦得到信息,也会驾着舢板早早藏在暗处,发现有飘过来的麻袋,立刻伸出竹竿,利用绑在竹竿头上的挠钩,将麻袋钩过来,二话不说拖上岸,然后装进车里就跑。这种抢大烟的方式,江湖人称为“挠钩”。当然,抢大烟的方式远不止这一种,还有“硬爬”和“套箱”。

所谓的“硬爬”,其实就是硬抢,是一种最野蛮的方式,这些人更省事,直接是拦路抢劫人家“挠钩”来的货,或者干脆打闷棍,搞不好就出人命。

再说说“套箱”。通常从事烟土生意的商人接到货后,会先放进土栈保存。土栈一般设在英、法、华三界接壤地段,比如十六铺码头比邻的新开河,由于各方势力鱼龙混杂,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特别便于掩护。在运送大烟时,为了不被人发现,商人特意将鸦片分装在各种装货的箱子里,再一箱箱地从土栈里运进运出。从事“套箱”的人常常驾着马车在土栈附近转悠,一旦发现进出土栈的马车中藏有体积大的箱子,瞅准机会,便一哄而上,将箱子搬上马车便迅速逃离。这种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常常令运大烟的人防不胜防,更来不及追赶。

黄公馆里抢大烟,方式不拘一格,这三种方法都经常使用。当然,每次组织具体行动,他们都是有明确分工的。负责提供信息的是黄老板,他的身份让他拥有最快捷最准确的消息来源,负责坐镇指挥的是林桂生,作为黄公馆的老板娘她责无旁贷,负责具体行动的当然就是黄金荣手下那些得力干将了。

这天,黄老板获得一个消息:一名来自南京的鸦片商从租界购买了大量烟土,分装后计划从一个叫周家渡的小码头上船,途经黄浦江水路运到嘉兴去。

这样的好机会,林桂生又怎么会放过呢,她立即指派外号“歪脖子”的阿光带领7个人去抢大烟,这里面就包括杜月笙。

夜幕降临之后,“歪脖子”领着大家埋伏到周家渡附近,并找了几根木头放到马路中间当路障。

过了没多久,一辆马车过来了,车上有5个人,其中一个车夫,其他4个看样子就是保镖了。其中一人看到前面的烂木头,嘴里骂了一句,让车夫赶紧停车,又指挥人下车将这些烂木头搬到一边去。

车夫刚把车停下,就听“呼啦”一声,一只麻绳拴成的绳套准确地套进了车夫的脖子,他刚要呼喊,直觉绳套一紧,整个人都被拖到了车下。甩绳套的正是杜月笙,他以前曾经从事过一段时间的“抛顶宫”,学会了一手甩帽子的绝活,杜月笙这人特聪明,竟然将甩帽子的绝活改成了甩绳套,而且加之融会贯通,稍加练习便派上了用场。

其他4人一看大事不好,立即伸手摸家伙,可为时已晚,早已经有几支手枪和匕首分别抵住了他们,他们只好乖乖不动了。

“歪脖子”指挥几个人先将车夫和保镖捆成了粽子,然后招呼其他人从车上搬下几口大箱子,打开后赫然是一包包的大烟,他们手脚麻利地每人扛了一包,分头离去。

很快,8个人齐聚在一间早已约定好的房子里,“歪脖子”一点大烟,乖乖,竟然是12包!

“歪脖子”有些激动,他眼珠子转了转,取出两包大烟,用匕首将它们分成8块,让每人各拿一份。但杜月笙犹犹豫豫地一直不敢拿,“歪脖子”吼道:“你怕啥?老板娘对我们说一共是10包大烟,这两包是凭空多出来的,不拿白不拿!”

杜月笙看形势,自己要不拿,等于把其他人都得罪了,估计自己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也拿了一份揣进了怀里。不过,他在心里早已打好了自己的小算盘。

看到大家都拿了大烟,“歪脖子”松了口气,他瞪起眼睛发下狠话说:“今天这事就天知地知,还有我们8个人知道,谁要是活腻歪了,敢向老板和老板娘打小报告,哼哼,就别怪老子不客气!”

得知8个人顺利完成任务回来了,林桂生便吩咐厨房给他们摆好酒菜接风,自己则到客厅里坐着等他们。

8个人将大烟抬到客厅里,并一包包地放到桌子上,让老板娘过目。林桂生看到10包大烟整齐地码在桌子上,她非常满意,招呼几个人赶紧坐下吃饭喝酒,接着又打开一包大烟,吩咐杜月笙切成8份分给大家,林桂生看杜月笙逐一把大烟分完了,又对他说:“月笙,一会儿把这些东西搬到楼上我卧室里。”说完,林桂生就上楼了。

林桂生的卧室在二楼,她的卧室,除了黄老板和贴身佣人,就只有杜月笙享有出入的特权了。

等大家吃饱喝足离去,杜月笙才将大烟一包包搬进了林桂生的卧室,并锁进了一个大铁箱,做完这些,杜月笙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看着林桂生欲言又止。

林桂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月笙?你是不是还有话要说?”

杜月笙等的就是老板娘这句话。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林桂生跟前,从怀里掏出一小包大烟递给林桂生,又把“歪脖子”私分大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她听。

林桂生一听,顿时气得咬牙切齿,当即就要让杜月笙把“歪脖子”绑了来治罪,杜月笙连忙劝说:“老板娘请息怒。”

林桂生这时也冷静了下来,心想这事是不能鲁莽,否则就把月笙给出卖了。她强压心头的怒火,对杜月笙说:“你先下去吧,这事你谁也不能说,我自会处理。”

杜月笙跟老板娘告辞,下楼后,他长长出了一口气。

转眼到了第二天晚上,黄公馆的客厅里乌云笼罩,只见黄金荣与林桂生坐在桌子两边,顾掌生、马祥生等几个徒弟还有几个凶神恶煞的保镖站在他们周围。

黄金荣脸色一沉,说:“传阿光!”

就见“歪脖子”阿光走进了客厅,他浑身上下早已抖成了一团。

居然敢有人在太岁头上动土,黄金荣一张麻脸气得发黑,但他仍然不动声色地问:“说实话,昨天晚上你们抢了几包大烟?”

“歪脖子”一愣,心里暗叫不妙,难道昨晚的事情败露了?可他未必就有证据,因此他抱着一丝侥幸回答说:“回师父的话,一共抢了10包。”

“放屁!”黄金荣见“歪脖子”还在狡辩,无异于火上浇油,他怒斥道:“你这个杂种简直吃了豹子胆了,竟然连老子都敢骗。你说一共抢了10包,可为什么巡捕房报案报的却是12包?”

“歪脖子”的腿一下子就软了,他“扑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将脑袋磕得“咚咚”有声:“师父饶命,师父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歪脖子”把脑袋磕得鲜血淋漓,可黄金荣视若不见,一掌拍在桌子上,怒斥道:“自古家有家法,帮有帮规,给我把这欺师灭祖的家伙拖出去,大卸八块喂鱼!”

“歪脖子”急眼了,他跪着几步爬到了老板娘跟前,一边磕头一边苦苦哀求:“师母救命啊,小的知错了,求师母替小的说说情,求师父网开一面吧。”

此时,昨晚与“歪脖子”一起的7个人,包括杜月笙在内,大家也都一起跪下,替“歪脖子”求情。

一直沉默的林桂生,轻轻叹了一口气,问“歪脖子”:“那两包大烟,你是怎么处理的?”

“歪脖子”连忙说:“小的不敢独吞,私下分给其他7位兄弟了……小的这就拿出来。”说完,他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了那包大烟。

林桂生又问:“你说实话,这是谁出的主意?”

“歪脖子”又将脑袋磕得“咚咚”响:“都怪小的鬼迷心窍,小的对不起师父师母对我的教养!”

林桂生连连摇头:“阿光,没想到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事,辜负了我跟你师父对你的信任,太令我们寒心了!”

林桂生扭头看了一眼黄金荣,接着说:“算了,念在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分上,今天就饶你一命,马上给我滚出上海滩,别让我再看到你。”

“歪脖子”犹如即将押赴刑场的囚犯忽然听到了特赦令,惊喜万分,趴到地上拼命磕头:“多谢师父师母不杀之恩,小的这就滚出上海滩,马上滚。”

“歪脖子”连滚带爬地离开后,林桂生看看下面仍然跪着的其他人,淡淡地说:“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和你们没关系,都回去吧。”

杜月笙他们从地上站起身,这时黄金荣仍然很愤怒,他连着吸了几口雪茄,情绪才稍稍稳定下来,对站立一旁的顾掌生说:“掌生,你以后就接替阿光负责管辖他那块活吧。”

“是啊,掌生一直是你的得力助手,肯定能做得很好,对了,还可以让月笙帮他干。”林桂生笑着说。

黄金荣看了一眼杜月笙,点了点头:“行,那就按你师母说的,月笙最近干得不错。”

等大家都走了,黄金荣把杜月笙叫到身边,吩咐他:“阿光那婊子养的,按帮规得挨三刀六洞。你师母仁慈,让他捡了条小命,不过,死罪饶过,活罪难免,你现在就去找他,让他留下一个手指头。”

杜月笙吓了一跳,他做事向来讲究圆滑,如此明目张胆给自己树敌,他可不愿意做。可他又不能直接拒绝,只好想办法推辞,他小心翼翼地问:“师父,现在是不是晚了,恐怕他已经离开上海滩了吧?”

但黄金荣没有给杜月笙推脱的机会,他极其肯定地说:“放心吧,这个狗娘养的现在肯定还在上海,他老家是江苏青浦的,现在末班车早走了,轮船也要明天才有,所以他走不了,能不能拿到他的手指头,就看你的本事了。”

杜月笙不由暗暗叫苦,但他转念一想,不行,他好不容易才在黄老板和老板娘面前树立起威信来,可不能因为这件事功亏一篑,让黄老板从此小看了他。想到这里,杜月笙挺了挺胸,底气十足地说:“我马上就去,请师父静听佳音。”

黄金荣递给杜月笙一把短柄利斧,又问他:“你还需要几个人?”

杜月笙摇摇头,说:“一个也不需要,我自己就能行。”说完,杜月笙匆匆离去。

“歪脖子”平日里在黄公馆外有一间小屋,没事的时候,他经常邀请杜月笙等一帮兄弟去他那里喝酒。

杜月笙暗想,“歪脖子”如果还在上海滩,那么他此刻一定还在那小屋里。

可是,一想到要取人家的手指头,杜月笙不由犯了难。他一边走一边想,此事只可智取,不能硬来。

这时杜月笙已想好了计策,他看到前面有一家烤鸡店,就进去买了一只烤鸡,又去旁边的酒店里买了一瓶酒,然后,他直奔“歪脖子”的小屋而去。

杜月笙可谓料事如神,此时“歪脖子”正歪躺在小屋的床上,一边抽着闷烟,一边盯着屋顶发愣。

看到杜月笙推门而入,他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手中已然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他冷笑了一声,问:“月笙老弟,是黄老板反悔了,派你来杀我的吧?”

杜月笙叹口气,将手里拿的东西摆在了小屋里的一张桌子上,说:“大哥,你想到哪去了,咱们毕竟兄弟一场,我是特意赶来给你饯行的。”

此时阿光看到,杜月笙的确是独自一人,就相信杜月笙了,他觉得,如果杜月笙要来杀他,何必拿着酒和吃食呢。

“歪脖子”连忙请杜月笙坐下,二人插上门,一边称兄道弟,一边对饮起来。

几杯酒过后,杜月笙将几块大洋塞到“歪脖子”手里,眼圈一红,说:“咱俩兄弟一场,今天你落难,小弟我也帮不上你,这几块钱给你做盘缠用吧。”

“歪脖子”非常意外,以前他与杜月笙不过是一般的交情,可是今天自己落难了,以前的好兄弟竟然没有一个人敢露面,还不如这个交情一般的杜月笙重情义……

“歪脖子”一仰脖,一杯酒就下了肚,他大着舌头,拍着杜月笙的肩膀说:“患难之交见真情,我阿光本来还以为自己有几个好兄弟,可今天我落难了,他们连个影子都没有……算了,不说了。老弟,你的心意我领了,钱你还拿回去。以后只要你用得着我,兄弟一定全力以赴。来,再喝一杯!”

“大哥,你,你莫不是嫌钱少吧?”杜月笙似乎喝醉了。

“怎么会呢?兄弟你想多了。”“歪脖子”连忙说。

没想到,杜月笙又从身上摸出了两块大洋,对“歪脖子”说:“大哥,小弟我这里还有两块钱,不过这是我给自己准备的盘缠,要不大哥也拿去吧,小弟我可以想别的办法。”

“歪脖子”瞪着眼睛,问:“你准备盘缠干啥?难道,老弟你想离开上海滩?”

“本来不想走,可看来不离开不行了。”杜月笙悠悠地叹道。

“怎么回事?你现在可是黄公馆的红人,大有前途啊,为什么要离开?”

杜月笙一看,是时候了,一伸手,就把那把斧子摸出来放到桌子上:“大哥,小弟跟你说实话,这斧子是黄老板交给我的,他命我带你一根手指头回去。”

“歪脖子”愣愣的,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杜月笙接着说:“黄老板要是看不到你的手指,决不会轻饶我。可咱俩是兄弟,我无论如何下不去这个手,所以啊,咱俩喝完了这顿酒,我也要去逃命了。”

说完,杜月笙又将一杯酒灌下了肚,然后撕下一只鸡腿,大口咀嚼起来。

就在这时,“歪脖子”猛然站了起来,只见他高高举起斧子,斧子落下之后,一截血淋淋的手指落到了杜月笙的面前。

杜月笙惊得差点蹦起来,因为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事情就结束了。

“歪脖子”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缠住了满手鲜血的左手,吸着凉气说:“老弟,你赶紧拿回去交差吧。”

杜月笙感动得热泪盈眶,他冲“歪脖子”拱了拱手,朗声说道:“杜月笙今生不忘大哥的恩情,咱们后会有期。”说完,他拿起那截断指,离开了小屋。

回来的路上,杜月笙不由感慨万千。他心里的滋味也不好受,可他更知道,为了保住自己的前程,他必须这么做。

一回到黄公馆,杜月笙马上把断指交给了黄金荣。

黄金荣心里一惊:没想到,这个杜月笙仅凭一人之力,竟然能顺利地完成了任务,果然非同一般。

赌场碰壁

杜月笙接二连三、干净利落地做成了几件大事,黄金荣和林桂生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于是就有心要把他培养成自己的左膀右臂。如此一来,杜月笙在黄公馆的地位也是扶摇直上。

这天,林桂生叫来杜月笙,笑吟吟地看着他,说:“月笙,我给你找了个好差事。”

杜月笙一听,知道又有好事落到自己头上了,他恭恭敬敬地静等老板娘说出下文。

“咱这里有个公兴记赌台,从现在起,由你去那里负责抱台脚,吃他们一份俸禄。对了,你就跟他们老板说,是我叫你去的。”

杜月笙早就听说过公兴记赌台,那可是块大大的肥肉啊!不过他仍然不动声色,只是恭谨地对林桂生说:“多谢桂生姐,月笙这就去。”

“公兴记”赌台那可是法租界鼎鼎有名的赌场,并列三大赌场之一,能在赌场里面混饭吃的,自然也非等闲之辈,个个都是在法租界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杜月笙自然也知道,自己能被派到这里当差,可见老板娘对自己的器重。

杜月笙兴冲冲地赶到“公兴记”赌场,找到老板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万没想到,赌场的老板上下打量了杜月笙一番,轻蔑地说:“凭你一句话,我岂能相信你?有凭证吗?”

杜月笙自然没有凭证,他只好灰溜溜地回到了黄公馆。

不过杜月笙并没有把这事向林桂生汇报,毕竟这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太丢人了,老板娘知道了岂不是也跟着脸上无光。

虽然杜月笙没声张,把此事暂且丢到了一旁,但林桂生却把这件事记在了心上。过了几天,林桂生看到杜月笙,还特意问了一句:“月笙,公兴记那边是怎么说的,每月给你多少俸禄啊?”

杜月笙见林桂生问起,也不好再隐瞒了,就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给老板娘说了一遍。

话音未落,林桂生就恼了:“岂有此理!也太不把黄公馆放在眼里了,居然跟我要凭证,好,我这就把凭证给他送去。”

杜月笙一看林桂生生气了,心里暗暗高兴,但还是装模作样地劝道:“师母,又不是多大的事,要不就算了。”

“那可不行,”林桂生余怒未消,“这事事关黄公馆的面子,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

说完,林桂生就领着杜月笙还有一大群保镖赶到了“公兴记”赌场。

赌场老板听说林桂生亲自驾临赌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一路小跑出来迎接。

林桂生斜了赌场老板一眼,回头一指杜月笙,问:“这人你还认识吧?”

这事本来就没过几天,老板自然还有印象,他连忙回答:“认识,认识。”

“既然认识,那就好。我听说你跟他要凭证?这不,我这凭证亲自来了。”

赌场老板吓坏了,他连忙鞠躬作揖,赔着笑脸说:“桂生姐,这都是误会,您借我八个胆子,我也不敢跟你要凭证啊,还请桂生姐谅解。”说完,他挥手叫过账房来:“赶紧的,给我这位兄弟送上50大洋,以后就照这个数按月发放。”

林桂生看到老板的态度不错,自己也挽回了面子,心想:算了,反正气也出了,就放他一马吧。于是她笑着说:“我呀,整日忙得团团转,就好久没来赌场了,今儿高兴,也来玩几把过过瘾。”

老板看到林桂生在给自己找台阶下,连忙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连声说道:“桂生姐能赏光,真是蓬荜生辉啊,快快里面请。”

林桂生毫不客气地坐上赌台,老板这会儿就像个小伙计,站在一边又是递毛巾,又是端茶水,伺候得十分殷勤周到。

林桂生亲自坐庄,没多久,赌场又开始吆五喝六起来,气氛很快恢复了原样。

林桂生那可是在赌场里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手,没多久,她面前赢来的码洋就一大堆了,不过她顾虑到自己毕竟是巡捕房总探长的夫人,实在不宜在赌场久留,还是早些离开为好。林桂生估摸着自己面前的筹码做赌本绰绰有余,就挥手招过杜月笙来:“月笙,我先走了,你接着玩吧。”

杜月笙那也是赌场里混大的,正看得手痒,目送林桂生离开后,他立即捋胳膊挽袖子,精神十足地赌了起来,两三个小时的光景,他就赢了两千多块大洋。杜月笙心里那个乐呀,真是运气要来,挡都挡不住!以前杜月笙一进赌场,几乎赌一场输一场,经常连裤子都输掉,这次运气却好得出奇,几乎是赌一场赢一场。杜月笙心想,还是见好就收吧,毕竟赌本是老板娘的,万一接下去赌输了,岂不是丢了老板娘的面子。所以杜月笙决定就此收场。

杜月笙想到这里就站了起来,双手朝四周的赌客抱了抱拳,笑呵呵地说:“诸位,天色已晚,老板娘还等我回话呢,兄弟先告辞。”

“这怎么行?”赌场有赌场的规矩,赢家不能先行退场,赌客们自然不同意,都斜眼瞅着他。

杜月笙当然明白这规矩,他怕惹起众怒,连忙搬出林桂生来做挡箭牌。

“对不住了,兄弟实在是万不得已,老板娘万一怪罪于我,兄弟担当不起呀,下次,一定陪诸位玩个痛快!”

赌客们虽然不想放他走,可毕竟不敢得罪林桂生,只好干瞪眼看着杜月笙转身离去。杜月笙将筹码换成了大洋,春风得意地回到了黄公馆。

杜月笙先去见林桂生,并递给她一包东西,林桂生有些疑惑地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堆大洋。林桂生皱着眉说:“月笙,我让你替我坐庄,本意就是想让你赚几个零花钱的,这钱既然是给的,你就拿着吧。”

“不,师母,这钱我不要!”杜月笙一脸真诚,“我代师母坐庄,就想为师母撑个面子,可不是为了自己赚钱。”

见杜月笙坚持,林桂生就点了点头,她的心里对杜月笙的喜欢又加了一分。

“也好,我就领你这份情,不过,师母我不缺钱,我只拿零头,剩下这两千块你拿着。”

杜月笙连连拒绝,说:“师母对月笙的大恩没齿难忘,怎能再要师母的钱?”

林桂生脸一沉,说:“叫你拿你就拿着,哪来这么多废话!”

见老板娘生气了,杜月笙只好收下了这包大洋。

当晚,黄金荣和林桂生一起吃饭时,林桂生看黄金荣吃得差不多了,就对他说:“金荣,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那就说吧。”

“我推荐杜月笙进入‘公兴记’了。”

“就这事啊?你上次就告诉我了。”

“是啊,当时还是我和他一起去的,正好我赌瘾上来,玩了几把,后来又让他接着坐庄,结果赢了两千多块,我就给了月笙两千,只留了个零头。”

黄金荣一听,不满地说:“月笙还没成家,你给他这么多钱干什么?”

林桂生笑了笑,说:“我看月笙是个难得的人才,所以我要对他再进行一番考察,只有看准了,才敢放心大胆地让他给你做事啊!”原来,林桂生给杜月笙钱是别有用意的。

而杜月笙又是怎么做的呢?

杜月笙捧着一堆大洋高高兴兴回到住处,看到一起住的马祥生正躺在床上睡懒觉,他一把就把马祥生拽起来了:“快起来,祥生,你想不想要钱?”

马祥生眼睛都没睁开,朝里翻了个身又要睡,嘴里嘟嘟囔囔地说:“月笙,别拿我寻开心了,咱们生就的穷命,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还轮不到咱!”

杜月笙笑嘻嘻地说:“今天兄弟我可就遇上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了。”说完,杜月笙很轻松地拿出一百大洋,直接塞到了马祥生的手里,“这点钱你先拿去花,花完了再跟我要。”

马祥生这下彻底睁开了眼睛,他看到手里果然是白花花的大洋,惊得目瞪口呆,他自小到大,自己手里还从来没有这么多钱呢。

“月笙,你,你是不是发大财了?”马祥生激动得都有些结巴了。

“嗯,也不算什么大财,两千块。”杜月笙轻描淡写地说。

“什么?”马祥生有些不相信,“你是怎么发的财?不会是偷的吧?”

“偷?兄弟能干那事吗?这可不是以前了,真要偷东西,那可是给黄公馆抹黑,给师父师母脸上抹黑,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那你说实话,这钱到底是怎么来的?”

杜月笙笑嘻嘻地说:“这钱绝对不是我偷的,至于到底是怎么来的,我可不告诉你,不过兄弟行得端做得正,你放心地花就是。”

马祥生这才放心了,他收好手里的大洋,又问杜月笙:“这么一大笔钱,你打算怎么花呢?”

杜月笙皱着眉头想了想,可不是,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还真不知道怎么花,于是就说:“还没想好。但我想明天就回十六铺,先去看看我的那些伙伴们。”

马祥生摇摇头,说:“哎,要是我有这么多钱,我就去开一家店铺,咱也尝尝做老板的滋味。”

杜月笙笑了笑,对马祥生的建议不置可否。此时此刻,杜月笙首先想到的,就是要让十六铺的那些伙伴们一起和他分享这份快乐。

第二天天蒙蒙亮,杜月笙就起床了,他先向林桂生请了假,然后坐上一辆黄包车,直奔十六铺而去。

杜月笙心里高兴,连车夫都给了双倍车费,他下了车,第一个就跑去恒大水果店见自己的好兄弟袁珊宝。杜月笙是个讲义气的人,他忘不了,想当年他赌博输得身无分文,流落街头饿肚子的时候,袁珊宝虽然没钱,可没少帮他。有一次,杜月笙身无分文,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去赌场赢点钱回来,袁珊宝就把自己刚做的新衣服脱了,自己钻进被窝,让杜月笙拿衣服去当铺换了钱当赌资,等杜月笙赢了钱再把他的衣服赎回来。这份深情厚谊,杜月笙又怎么会忘记呢。

袁珊宝看到杜月笙突然而至,也很高兴。

“月笙哥,看样子你混得不错,看起来好气派啊。”袁珊宝由衷地说。

“好兄弟,当年你怎么帮我的,我都记着呢,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杜月笙说着,从兜里摸出二百块大洋,放到袁珊宝的手里,“来,这个你拿着。”

袁珊宝看到自己手里居然有这么多钱,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他忍不住问:“月笙哥,你怎么这么多钱?”

杜月笙早料到袁珊宝会有此一问,就笑着说:“兄弟你尽管放心,这钱绝对是正道来的。要是这钱来得不光明正大,我也就不给你了,也省得连累你。”

袁珊宝很高兴,但他又把钱塞回杜月笙的手里,说:“可我也用不了这么多钱,月笙哥,你的好意我领了,你还是自己留着吧,你以后花钱的地方多,还是省着点花比较好。”

杜月笙佯装生气地说:“看不起我是不是?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说完,他干脆直接把钱塞进了袁珊宝的口袋,袁珊宝就没再推辞,欢欢喜喜地收下了。

告辞了袁珊宝,杜月笙又到潘源盛水果店找王国生。

看到杜月笙容光焕发地回来,王国生也很高兴,拉着杜月笙问长问短:“月笙,看你这样子,在黄公馆混得不错啊,我真替你高兴。”

“多亏老板和老板娘看重我,混得还行。”当着自己好兄弟的面,杜月笙也没隐藏。

两人各自聊了一会儿近况,杜月笙见店里没人,就掏出二百大洋,塞到王国生的手里,说“国生哥,当初亏你不嫌弃我还收留我,我才没有饿肚子。可我不争气,也没给你好好干活,还偷着挪用你不少钱。这点钱,就算我补偿你的,你可一定要拿着。”

“芝麻大小的事,亏你还放在心上!”王国生又把钱推了回去。

“国生哥,我知道你没放在心上,可我实在过意不去,你一定要收下这点钱。”

王国生见推辞不过,就说:“好吧,既然你手里有钱了,那就把以前挪用的钱补上好了。”

杜月笙见王国生答应了,连忙把二百大洋重新塞到王国生手上,王国生看拗不过,只好收下了比当初挪用款多几十倍的钱。

告别了王国生,杜月笙又先后拜访了老头子陈世昌和当初推荐自己到黄公馆的前辈黄振亿,很大方地孝敬了每人一百大洋。陈世昌和黄振亿手里拿着大洋,嘴上不住地夸杜月笙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将来必大有前途。

杜月笙还一一拜访了十六铺的其他朋友,对这些朋友,杜月笙也分别给了几十块钱。杜月笙有他自己的想法:多条朋友多条路,钱没了,还可以再赚,但交情没了就很难再续了。杜月笙这种舍财求交情的处事风格,一直伴随了他一生,也是让他后来的地位比黄金荣还要高的原因之一。

所有的朋友拜访完毕后,天也就黑了下来。杜月笙又请袁珊宝和王国生进酒馆狠狠地吃了一顿。三个人想起以前的困顿日子,不免一阵叹息。当说起有一次杜月笙得重病奄奄一息时,三个人更是欷欷不已。杜月笙知道,那次多亏了袁珊宝和王国生的照料,不然自己怕是早不在人世了,他心里暗想,日后我若要飞黄腾达,说什么也不能忘记我这俩好兄弟。

三人分手后,天已经很晚了,但杜月笙并没有急着返回黄公馆,因为他还要拜访一个人,他的干妈大阿姐。

看到杜月笙衣着光鲜地站在自己面前,大阿姐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她连忙迎上前去,绽开了一脸的笑容,说:“月笙,早就听说你在黄公馆发达了,还以为你忘了我呢。”

杜月笙笑笑:“怎么会呢,我就是忘了谁也不能忘了干妈啊。”

“那你怎么才来看我啊?”大阿姐说。

杜月笙赔着笑脸解释说:“我也想来看干妈,但黄公馆事太多了,我根本走不开。今天来还是请的假,这不就来看干妈你了。”

大阿姐马上笑逐颜开,说:“我就说嘛,咱们月笙可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杜月笙趁机摸出一百大洋塞到大阿姐的手里,嘴里说:“这是月笙孝敬干妈的。”

大阿姐这下更是眉开眼笑,她也不客气,一边把钱装进口袋,一边拍着杜月笙说:“我早看出月笙今儿出息了,果然。”

杜月笙又陪着大阿姐嬉闹了一会儿,就准备告辞。大阿姐将杜月笙送到街上,突然想起了什么,拉着杜月笙的手问:“对了,我问你,你有女友了没?”

杜月笙脸红了:“干妈,就我一个穷小子,谁家会把姑娘嫁给我啊。”

“那可不一定。这样吧,你找女友的事包在干妈身上了,你放心,我保准给你找一个你满意的好姑娘。”大阿姐殷勤地说。

杜月笙感激涕零,一连声地感谢大阿姐。

大阿姐说:“跟我就甭客气了,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好,那就辛苦干妈了,我走了。”告辞大阿姐,杜月笙坐上黄包车,回到黄公馆去了。

锋芒再现

在十六铺折腾了整整一天,杜月笙已是疲乏至极,回到黄公馆就躺在了床上,但他怎么也睡不着。他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掏光了口袋,只掏出了几个银角子,这才发现那两千块钱居然没了。不过,杜月笙一点也没有心疼,相反还觉得心里挺舒坦,虽然钱散尽了,可是既帮他还了以前的债务,又延续了兄弟朋友的交情,这钱花得太值了!再说了,他现在并不缺钱,每月“公兴记”都给自己奉送50大洋的俸禄,足够自己开销了,而自己送给兄弟朋友的钱,说不定能给他们帮上大忙呢。

杜月笙凭着自己的聪明,把“公兴记”赌场的秩序维持得井井有条,老板非常看重他。而黄公馆这边,只要是黄金荣或林桂生开口,无论大事小事,他都会全力以赴,件件完成得既漂亮又及时,在黄公馆的地位自然也是日趋重要。

这天,杜月笙处理完林桂生吩咐他的几件事情,去向她汇报。汇报完毕,林桂生点了点头,忽然问:“月笙,你那两千块钱花得怎么样了?”

杜月笙一听,心里就有些发虚,毕竟两千块是一笔不小的钱,他竟然一天就散光了,无论什么理由都好像说不过去。

但他转念一想,反正钱已经没了,干脆实话实说吧。于是,他硬着头皮回答:“这些钱,我一天就花光了。”

杜月笙正等着林桂生责备他花钱大手大脚,谁知,她非但没有责备他,还笑着安慰说:“不错,这花起钱来倒挺像个做大事的。月笙,你跟我说说,这些钱你是怎么一天花完的。”

杜月笙只好原原本本地把那天他去十六铺的经过讲了一遍。

林桂生听完,笑眯眯地说:“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回去吧。”

杜月笙走后,林桂生很高兴。原本这两千块钱她就是用来试探杜月笙的。林桂生是这样想的,如果杜月笙拿到这笔钱去赌场妓院大肆挥霍,那他再有胆有识,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充其量一辈子也就只能是个小混混;如果他拿这笔钱去当老板做生意,可能以后会发点财,但绝对不是黄公馆需要的那种人。现在,林桂生看到了她最想得到的结果。杜月笙既没有去大肆挥霍,也没有开店铺做老板,而是拿这钱去弥补以前的人情债,去和兄弟朋友续交情,在林桂生看来,杜月笙不仅有胆有识,而且眼光长远,有情有义,适合在江湖混。

晚上,林桂生就在餐桌上把这件事对黄金荣说了,把杜月笙大大夸奖了一番,最后说:“金荣,你要好好提拔一下月笙,我的眼光不会错,日后月笙一定会成为你的左膀右臂。”

黄金荣自然也很高兴,他点点头,说:“杜月笙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我要好好培养他,把他培养成我的得力助手。”

应该说,黄金荣和林桂生夫妇看人的眼光很准,可惜他们还是把杜月笙看低了,日后的杜月笙,可不仅仅满足于做黄金荣的得力助手,他有更大的野心,那就是超越黄金荣,雄霸上海滩。

见黄金荣也肯定杜月笙,林桂生又提出建议,说:“你看这样行不,改天找个好日子,让月笙开香堂收几个徒弟吧,等他壮大了自己的力量,也就能放开手脚大胆做事了,等于给咱黄公馆如虎添翼。”

俗话说姜是老的辣,黄金荣毕竟想得更为周到,他略一沉思,说:“我早晚会让月笙自立门户的,不过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咱们这里资历老、功劳大的多着呢,就怕他们不服气。”

林桂生一想也是这个理,也表示同意。

从此以后,黄金荣和林桂生对杜月笙更高看一眼,在大家面前也有意提高杜月笙的威望。而杜月笙自然也能感觉出来,也就更加努力,每件事情他都做得有板有眼,处理得利利索索,大家看在眼里,也不得不信服。

过了几天,“公兴记”老板将杜月笙提拔为赌场的管理人员,成了那帮“抱台脚”的头目。

杜月笙很高兴,但同时他又考虑到,要做好这个头目,只靠孤家寡人是不行的,自己应该壮大自己的力量了。而要做到这一点,最好的办法就是开香堂收徒弟。

但这只是杜月笙自己的想法,能不能得到黄金荣和林桂生的支持自己可心里没谱,于是他趁周围没人时,就把自己的想法对林桂生全盘托出。令他惊喜的是,林桂生当场就同意了,还表示黄老板早就考虑过此事。

既然黄金荣和林桂生都支持,杜月笙也就放心了,他开始物色开山弟子的最佳人选。

杜月笙看中的徒弟叫江肇铭,这小子是个赌场高手,又嗜赌如命,人送外号“赌场郎中”、“摇摊能手”。杜月笙挑了一个好日子,搬来师父陈世昌和爷叔黄振亿坐镇,又请了几个师兄弟帮衬场面,把江肇铭收为开山弟子,算是正式开香堂收徒了。

后来杜月笙又接连收了几个徒弟,这样一来,杜月笙也算有了自己的力量,有了这帮徒弟的捧场,杜月笙做起事来更加得心应手了。

杜月笙的进步黄公馆的众人都有目共睹,自从他开香堂收徒弟之后,大家都私下议论杜月笙最近运势如日中天,用不了多久,黄金荣就会让他自立门户。

杜月笙自己心里也有数,但他仍然高调做事,低调做人,并没有因此而趾高气扬,因为他知道,要想让众人对自己心服口服,只凭老板和老板娘对他的器重显然不够,他还需要做一两件大事来显示自己的能力。

机会很快就来了。

当时,“公兴记”赌场的生意非常兴旺,不过后来发生了两件事,即“剥猪猡”和“大闸蟹”事件,对赌场的影响很坏,导致生意一落千丈。杜月笙知道,这两个难题只要一天不解决,赌场的生意就不会恢复原样,而他只要解决了这两个难题,不止对赌场生意有好处,对自己树立威信也很重要。

所谓“剥猪猡”,就是有劫匪埋伏在路边,专门抢劫从赌场出来的客人,不但抢劫赌客的财物,连赌客的衣物也尽皆扒光,把赌客浑身上下剥得光溜溜的,俗称“剥猪猡”。由于这些赌客非富即贵,都爱面子,一旦遭遇“剥猪猡”,觉得丢不起这个人,不但自己下回不会再去“公兴记”,还劝说亲朋好友也不要再去了。长此以往,赌场生意自然大受影响。

杜月笙要亲自着手解决此事。

这天晚上十一点多,打扮成赌客模样的杜月笙和江肇铭,哼着小曲走出了赌场,然后向一条偏僻的小路走去。

就在这时,随着一声唿哨响起,一群蒙面人从路边的杂草丛里跳了出来。领头的一人指着两人,大声喝道:“兄弟们,快动手!”

只见几个蒙面人迅速冲着杜月笙和江肇铭围了上来,江肇铭一声冷笑,呵斥道:“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打劫鼎鼎大名的杜月笙杜老板?不怕死的,就给我上吧!”

其实,杜月笙那时候在上海滩并不是多么有名,所以江肇铭的话并没有震住这些蒙面人,他们依然虎视眈眈地围了上来。

杜月笙和江肇铭一看不好,只好兵来将挡,两人摆好架势,准备恶斗一番。

恰在此时,领头的那人却叫道:“且慢动手!”然后,他指着江肇铭问:“刚才你说什么?你说他叫杜月笙?”

江肇铭还未接茬,杜月笙就不卑不亢地接口说:“不错,我正是杜月笙。”

领头的那人哈哈大笑,一摆手,让那几个蒙面人退下,然后疾步上前抓住了杜月笙的手,同时另一只手已经扯下蒙在脸上的黑布,大声说:“原来真是你呀,月笙哥,我是阿力呀。”

杜月笙借着月光一看,这人果然是刘阿力,两人以前都在十六铺混过,关系还不错。

杜月笙这下放心了,原来是虚惊一场,他不解地问:“阿力啊,你不好好在十六铺待着,怎么干起这种营生来了?”

阿力叹了口气,说:“月笙哥你有所不知,现在十六铺也不好混了,为了给弟兄们找口饭吃,只好出此下策。”

杜月笙之前也是个小混混出身,因此很理解这些人的难处。不过,要保证这些人有饭吃,那么赌场就没饭吃。绝了这些人的饭碗,他们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

那么,有没有一个能让双方都吃上饭的好方法呢?

饶是杜月笙聪明,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好办法来。不过既然遇到阿力,何不先从他那里了解一下这些人的底细,然后再对症下药。

杜月笙于是就把阿力和他一干兄弟请到酒馆,大家一边划拳行令,一边喝酒吃肉,看大家吃喝到兴头处,杜月笙趁机打听“剥猪猡”的内幕。

听完阿力的介绍,杜月笙这才知道,从事“剥猪猡”行当的人,除了阿力这一帮人,还有其他三四帮子人。杜月笙知道,这些人都是些亡命之徒,过的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要是断了他们的财路,没准就要找你拼命,不过,要是不断了他们的财路,赌场的生意就不会好转,因此对付这些人,只能智取,硬来是行不通的。

杜月笙问阿力:“其他那几帮子人,你认识不?”

阿力说:“基本都认识。”

杜月笙说:“那好,那我问你,你有把握能把他们全约出来吗?我想和他们商量点事。”

刘阿力沉思片刻,说:“行,包在我身上。”

杜月笙点点头,又说:“那咱一言为定,明天晚上这个时间,你把他们都约到这里来,还在这个房间,我们一起好好谈谈。”

阿力豪爽地说:“月笙哥,你就放心吧,明天晚上我肯定都帮你把人约来。”

几个人又吃喝了一阵,分头散去。

离开酒馆,杜月笙带着江肇铭急匆匆往“公兴记”赌场赶去。

两人在路上走着,江肇铭忍不住问杜月笙:“师父,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些家伙?”

杜月笙胸有成竹地说:“你放心,我已经想好了一个办法,对双方都有利,不过得先经过赌场老板的同意。”

到了赌场,杜月笙带着江肇铭直奔老板的办公室,他直来直去地说:“我已经找到解决‘剥猪猡’的办法了。”

这些天,赌场老板一直在为这个事情着急上火呢,一听杜月笙说有办法了,连忙请杜月笙坐下继续说。

于是杜月笙就把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做这种生意的有好几帮人,有一帮领头的我认识。我的办法是,把这些人都召集到一块,让他们放弃这个勾当,不过……”

杜月笙稍一停顿,赌场老板便迫不及待地问:“不过怎样?”

杜月笙接着说:“不过,赌场得把自己的赢利分一成给他们,毕竟他们也要吃饭。”

赌场老板也并非等闲之辈,他迅速思考了一下,果断地说:“我同意这条件。只要这些人保证不再抢劫我们赌场的客人,我愿意拿出一成的利润给他们。”

杜月笙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他说:“那好,只要你同意,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

江肇铭这时才恍然大悟,他终于明白了师父所说的办法,果然是对双方都有利,心里不禁暗暗佩服师父的精明。

第二天晚上,阿力领着几个头目准时赴约。杜月笙和大家分别打过招呼,然后一边和众人推杯换盏,一边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起初大家还有些不相信,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不干活白拿钱?等杜月笙再三向他们保证不是开玩笑后,乐得差点蹦起来,恨不能马上为他肝脑涂地,以回报杜月笙对他们的恩情。

这个结果其实杜月笙早就预料到了。毕竟“公兴记”的收益非常可观,即使其中的一成利润,也足够这些人养家糊口了,既然再不用冒着风险打劫,还有钱白拿,除非傻子,才不答应这个条件。

不过,杜月笙还有话说,这也正是他的精明之处,他补充说:“各位兄弟,咱们得把丑话说在前头,请你们回去后,务必管住自己的手下,如果再有‘公兴记’的赌客发生‘剥猪猡’,我一定会追查到底,到时候可别怪我绝情,谁让我没面子,我就让谁尝尝‘三刀六洞’。”说完,杜月笙环视了一下大家,接着又掷地有声地扔下了八个字,“我杜月笙言出必行。”

杜月笙话音未落,众人纷纷表态:“请放心,如管不住自己兄弟,我们甘愿受罚。”

大家满意而归,这事就算圆满解决了。对这件事情的处理,杜月笙可谓精明之极,不但让双方化敌为友,而且让双方都对他感恩戴德。

从此,“剥猪猡”事件在“公兴记”赌场就此销声匿迹。有了安全保障,赌客们便又都放心地回到“公兴记”来玩,甚至还带来了其他赌场的一些客人。“公兴记”重新恢复了以前的秩序,生意也越来越红火了。

赌场老板眼看着收益越来越大,乐得连做梦都在笑。当然他认为这全是杜月笙的功劳,不但对杜月笙更加器重,还将每月给他的俸禄翻了好几番。这事当然也瞒不过黄金荣的耳朵,黄金荣私下里也对杜月笙大加赞赏。

法租界还有两家大赌场,老板看到“公兴记”生意一下子如此火暴,都非常纳闷,于是纷纷派人打探消息。当得知事情的原委后,他们也都找到杜月笙,自愿拿出一成的利润,请杜月笙帮忙罩着。

这两家大赌场,负责“抱台脚”的分别是金廷荪和顾掌生,他俩也是青帮弟子,且都为黄公馆做事,和杜月笙如同自家人,既然是自家人要帮忙,杜月笙当然义不容辞。

自此以后,法租界的三大赌场居然凭杜月笙一个人的力量,皆恢复了以往的兴旺。而且这件事对杜月笙来说,可谓是一石二鸟,因为这些从事过“剥猪猡”的兄弟,自然而然成了杜月笙的心腹力量,在日后成就自己的霸业中帮了大忙。

杜月笙刚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钻出来了另一个麻烦事,这就是“大闸蟹”事件。

所谓“大闸蟹”,就是指巡捕房把抓来的犯人用绳子拴成一串,押到大街上去游街示众,以警示市民。因为都被拴在一起,那些犯人看起来就像被绑住的大闸蟹,因此被戏称为“大闸蟹”。

这事表面上看与赌场无关,但实际上有很大的关联。

为了保证赌场不受巡捕房的骚扰,各大赌场按月都会拿出一部分钱打点巡捕房上下,只是最近这段时间,法租界刚换了一个新头目,此人铁面无情,命令巡捕房对赌场采取严厉监管,以净化法租界的治安。

头目下令了,巡捕房听差的也不敢违背,只好隔段时间就到赌场抓几个赌客交差。

本来被抓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关几天就放出来了。不过赌客中总有一些三教九流的名人被抓到,而且还被拴到大街上去游街,那些人可丢不起这个人。

所以,自从发生“大闸蟹”事件后,好多人就不再去赌场了,结果不用说,赌场的生意自然又开始萧条了。

总这样下去可不行,杜月笙经过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不过,这个办法尚需要巡捕房的大力配合,这就更容易了,黄金荣就是巡捕房的总探长,杜月笙决定去找黄金荣商量此事。

其实,黄金荣最近也在为这件事情焦头烂额。三大赌场以前每月都要孝敬他一大笔分红,请黄金荣罩着他们的生意,可最近由于“大闸蟹”的影响,黄金荣得到的分红明显减少。其实钱还是小事,关键是黄金荣的能力受到了质疑——以前大家认为黄金荣在法租界一手遮天,没有他摆不平的事,可现在大家都在想:原来黄老板的能力也有限。

杜月笙是这样想的:平时赌场可分为日场和夜场,而夜场的营业额占绝大部分,他想用牺牲日场的方法换来夜场的平安。实施起来就是,找部分闲散人员,白天冒充赌客进入赌场,再由巡捕房抓这些人回去,巡捕们白天交了差,夜晚也就不会到赌场抓人,也就不会骚扰到夜场的赌客们了。

听完杜月笙的想法,黄金荣沉思片刻,说:“目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巡捕房那里包在我身上,只要有人抓进来,我出面招呼一声就行了。问题是找谁来冒充赌客合适呢?一般的老百姓没那工夫,黄公馆的人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怕是不肯丢这个人。”

杜月笙微微一笑,说:“这个问题不劳师父费心,冒充的人由我来负责。上次‘剥猪猡’的事了了后,那帮小兄弟一直为白拿钱不干活而愧疚,现在正好给他们找点活干。”

没想到最大的难题到了杜月笙这里迎刃而解,黄金荣一拍大腿,笑道:“月笙,真有你的,你想得可真周到。”

于是师徒两人分头行动,黄金荣负责与巡捕房的人沟通,杜月笙则去找人冒充赌客。

第二天,师徒二人唱的这双簧就粉墨登场了。

白天,巡捕房的巡捕们很敬业地进入赌场,然后抓出一个个赌客,然后用绳子拴成“大闸蟹”游街示众,而一到夜晚,赌场内外则连个巡捕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赌客们观察了一阵,确信晚上是安全的,于是纷纷走进赌场继续赌博。

于是,棘手的“大闸蟹”问题又被杜月笙成功解决了,赌场的生意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而黄金荣的面子也保住了。

杜月笙顺利解决完“剥猪猡”和“大闸蟹”两大难题后,在法租界声名鹊起。那些曾经对杜月笙步步高升颇不以为然的师兄弟们,也不得不由衷地佩服他。

这一切,为日后杜月笙自立门户铺平了道路。

娶得美娇娘

这天,杜月笙的干妈大阿姐托人找到杜月笙,告诉他已经帮他物色好了一家姑娘,让他明天去她那里相亲去。杜月笙自然很高兴,第二天特意起个大早,梳洗一番,兴冲冲地跑去向林桂生请假。

林桂生看到杜月笙一脸挡不住的喜色,还没等杜月笙开口就问:“月笙,是不是有什么喜事临门?”

杜月笙赶紧收起笑容,不好意思地说:“也没什么,我明天要去见个人。”

林桂生见一向干净利落的杜月笙这会儿居然有些害羞起来,心里一想便明白怎么回事了,就故意打趣说:“见个人?见什么人啊?见男人还是见女人啊?”

还没等杜月笙说话,林桂生就紧接着说:“我猜,你明天见的肯定是个女的。”说完,林桂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杜月笙更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嘻嘻笑着,便是承认了。

林桂生却不打算放过他,追着问道:“月笙,到底有什么好事?难道连我也不肯说吗?”

杜月笙无奈,只好一五一十地把大阿姐替他物色媳妇的事说了一遍,补充道:“我明天只是去见一面,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

林桂生一听,杜月笙果然是去相媳妇,便催着他快走:“原来真是去见新媳妇啊,那你赶紧去吧,我就不耽误你了,咱月笙有胆有识,又长得一表人才,哪家姑娘都会喜欢上你的。快走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杜月笙告辞了林桂生,就叫了一辆黄包车,匆匆往十六铺的小东门赶去。

大阿姐老早就在门口等着他了,见到杜月笙,大阿姐就先给他介绍了一下姑娘的情况。杜月笙这才知道,他要见的这名姑娘名叫沈月英,算起来是大阿姐的远房表妹。沈月英祖籍苏州,她小时候跟着全家去外地谋生,结果父亲生了一场大病客死他乡,无奈她只好跟着母亲辗转来到了上海,想投靠母亲的娘家人。没想到,等母女俩找到了母亲的老家才知道,沈月英的外公外婆早就去世了,唯一的一个舅舅自己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哪还顾得上她们娘俩,没办法,母女俩只好啃老本,靠着父亲留给他们的一点遗资度日。只是光出不进,没过多久,那点老本也快花完了,而沈月英此时已是二八年华,已到了当嫁之年。沈老太太就到处托人,想给女儿找个可以依靠的丈夫,让女儿有个好归宿。

大阿姐早就了解杜月笙的品性和为人,断定他以后必会飞黄腾达、大有作为,正巧沈老太太托她给表妹张罗婆家,她首先就想到了要把表妹介绍给杜月笙。一口气介绍完表妹的情况,大阿姐就带着杜月笙出门相亲去了。

第一眼看到沈月英,杜月笙就喜欢上了这个姑娘。眼前的沈月英,虽然身着一身粗布衣褂,却掩盖不住她匀称苗条的身材。光滑粉红的脸颊上,一双清亮的眸子烟波流转,仿佛抖落无限风情,竟让杜月笙不由心神一荡。而沈月英似乎对眼前的杜月笙也十分满意,从她如花的笑颜和娇羞的表情就可以看得出来。

大阿姐一看到两人的表情,心里就有数了:看来,今天这媒十有八九是做成了。

这时,一直坐在一旁打量着杜月笙的沈老太太开口了,她问杜月笙:“你怎么称呼啊?”

杜月笙一看未来的岳母大人问话,连忙摆正姿态,尽量文质彬彬地回答:“我姓杜,木土杜,名月生,月亮的月,学生的生。”

沈老太太点了点头。接着又问:“你的家里可有什么祖业?”

这话可把杜月笙难住了,他现在压根就是个孤儿,哪谈得上有什么祖业?在老家高桥镇,倒是有父亲留给他的几间破祖屋,现在恐怕早就破烂不堪了,根本算不上什么祖业。

见沈老太还眼巴巴地等着他回答,杜月笙牙一咬,干脆实话实说:“回老太太,我父母早已去世,在老家高桥镇尚有几间祖屋,并无其他什么祖业。”

沈老太太只是点了点头,也没说满意还是不满意。过了一会儿,沈老太太大概又想起了一个问题,便问道:“那你现在做什么营生啊?”

“我现在在黄公馆做事。”杜月笙老老实实地回答。

沈老太太又点了点头,这话就算问完了。

杜月笙看不出沈老太太到底是啥意思,不过他也不着急,但是一旁的大阿姐可急坏了,她早看好了这门亲事,就怕沈老太太从中作梗。

过了一会儿,大阿姐看沈老太太还不发话,她实在憋不住了,就找个借口把沈老太太叫到门外,低声问道:“您老倒是说话啊,到底同意还是不同意啊?”

沈老太太说:“这小伙子人看着还不错,但又没什么祖业,我们母女俩可要指望他过后半辈子呢。”

大阿姐一看这老太太是嫌弃杜月笙穷,就赶紧夸杜月笙:“您别光看眼前呀,您得把眼光放长远点不是?他现在是没钱,也没有什么家底,不过你要相信我的眼光,我相信这人日后必能飞黄腾达,到时候你们母女俩就能跟着吃香的喝辣的了。”

尽管大阿姐说得唾沫横飞,可是沈老太太只急于现在就找个靠山,对日后的事情并不关心。大阿姐叹了口气,只好一个人进了屋,领着杜月笙走了。其实杜月笙早已猜出结果了,所以出门后他什么也没问,只是一路沉着脸不高兴。

大阿姐刚要跟他解释,杜月笙就打断了她的话说:“我知道,沈老太太是嫌我穷呢。”

大阿姐只好点了点头。她知道杜月笙心里不好受,就安慰他说:“她不同意把女儿嫁给你,那是她们娘俩没这个福气,没关系,我保证给你找个比月英更好。”

杜月笙苦笑了一下,说:“干妈,你就别安慰我了,人家嫌弃我,我也说不出什么,谁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穷小子呢。”

大阿姐拍了拍杜月笙的肩膀,说:“月笙,别泄气,你干妈我看人从来没有看走眼过,我相信你不会一直没钱的。”

杜月笙笑了笑,然后说:“嗯,我也有这个信心,我不会一直是个穷小子的。”

说归说,毕竟相亲不成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所以回到黄公馆后,杜月笙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此事。但是桂生姐那里他就没法隐瞒了。回来的当天晚上,林桂生就派人把杜月笙叫到她的房间,专门询问今天相亲的结果。

在林桂生面前,杜月笙也没法隐瞒了,他只好照实说:“这事没成,人家不愿意。”

林桂生似乎早料到了结果,因此并不惊讶,只是平心静气地问:“是那姑娘没看中你吗?”

杜月笙说:“不是。”

林桂生追问道:“那到底是为什么没成啊?”

杜月笙眼神一暗,老老实实地说:“她母亲嫌我是个穷小子,没有祖业可依靠。”

这时,林桂生反而笑了,笑得杜月笙莫名其妙。

林桂生收住笑容,然后很认真地问杜月笙:“月笙,你说实话,你喜欢那个姑娘吗?”

听到林桂生问话,本来说话一向干脆利落的杜月笙,忽然变得扭捏了起来。此时杜月笙心里五味杂陈:他是打心眼里喜欢沈月英,对沈月英可谓一见钟情,可是他如果回答喜欢,会不会让人认为自己不自量力,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如果违心地说自己不喜欢,也正好可以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可是杜月笙张了张嘴,竟然什么也没说出来,他实在不想违背自己的心愿。

林桂生看到杜月笙一直不说话,心里便明白了,打趣他说:“哟,这是以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杜月笙吗?没想到你也有害羞也有腼腆的时候啊,你倒是说话啊,喜欢就是喜欢,用不着这么婆婆妈妈的。”

林桂生被她这么一激,杜月笙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我喜欢。”

林桂生一拍巴掌,说:“你看,早这么痛快多好?只要你真心喜欢她,她也真心喜欢你,那这事咱就好办多了。月笙,你放心吧,剩下的事包在桂生姐身上了。”

杜月笙真是又惊又喜,他的心里顿时涌起一股对林桂生的感激之情。

这晚,月色朦胧。吃晚饭的时候,林桂生把杜月笙相亲这事添油加醋讲给黄金荣听。

黄金荣气得饭都不吃了,双手一拍桌子,骂道:“丢那娘!有眼无珠的家伙!我黄公馆的得力干将,居然被人瞧不起,说出去都嫌丢人。你马上想个办法,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林桂生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连忙劝道:“金荣,不如借此机会,让月笙自立门户吧,咱同孚里的房子多得是,随便挑一套送给月笙,那姑娘的老妈不是嫌弃月笙没有家底,是个穷小子吗?这下月笙有了房子,咱们再替他多准备些聘礼,我就不信那老太太还不动心。”

黄金荣比林桂生还要心急,他一拍大腿,说:“好,就按你说的办。干脆我亲自登门替月笙求亲,我就不信老太太连这个面子也不给我。”

第二天,黄金荣果然亲自领着一群保镖,带着丰厚的聘礼,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直奔十六铺,先去小东门找到大阿姐,再让她带去了沈月英的家。

黄金荣领着大队人马一进门,就把沈老太太给吓了一跳,她的腿肚子都哆嗦起来了,心说:这哪来的一帮子人啊?怎么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看样子来者不善,只是我这孤儿寡母的,也不记得招惹过什么是非啊?

还是大阿姐见过世面,连忙指着黄金荣向沈老太太介绍道:“这位就是法租界巡捕房的黄总探长,黄公馆的黄老板。”

那时候黄金荣的大名几乎妇孺皆知,沈老太太自然也听过黄金荣的大名。她一听怎么回事啊?

怎么上海滩的黑社会头子跑到她这里来了?这一着急,吓得差点把裤子给尿湿了。

黄金荣看沈老太太战战兢兢的样子,干脆直接说明了来意:“你别怕,我今天是来求亲的。”

沈老太太这才明白,敢情这位黑帮大亨今天是来抢亲的。

沈老太太也不知道今天是喜是悲,她颤抖着回答:“我女儿能嫁给黄老板,也算是我们祖上烧了高香了,可、可是……”虽然一心想让女儿攀上高枝,可一想到要把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这样一个半老头子,心里着实不甘哪。

沈老太太还没把话说完,黄金荣就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不是让你女儿嫁给我。”他接着说:“昨天有个叫杜月笙的来你这里相亲,你还记得他吗?”

刚过去一天的事沈老太太自然记着,她连忙点头,但不知道这位黑帮大亨到底是什么来意。

“我今天就是替月笙来求亲的。我告诉你,杜月笙可是我手下的得力干将,我现在已经送给他一栋房子,另外,他结婚的费用我一手全包。”说完,黄金荣一挥手,几名女佣手捧聘礼鱼贯而入,把聘礼一一放到沈老太太的面前。

沈老太太这时总算明白了黄金荣的来意。老太太当即道歉:“昨天都怪我这老太婆有眼无珠。”

黄金荣一乐,说:“那你现在给句痛快话吧,到底同意还是不同意这桩婚事啊?”

沈老太太忙不迭地回答说:“同意,同意。”

见事情已经搞定,黄金荣满意地站起身来,对沈老太太说:“那就好,等我回去挑个黄道吉日,就把他俩的婚事办了吧。”

沈老太太只有点头的份儿:“全凭黄老板安排。”

黄金荣回到公馆后,把求亲成功和送房子让他自立门户的事,都一股脑告诉了杜月笙。杜月笙听后自然又是惊喜,又是感慨:在上海滩,只有钱才是万能的。对黄金荣和林桂生的感激之情自不必细说。

过了几天,新房子收拾得焕然一新。挑了个良辰吉日,杜月笙在黄金荣和林桂生的操办下,风风光光地把沈月英娶到了家。既是新婚大喜,又逢自立门户,可谓好事成双。这年是1915年,杜月笙终于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家——杜公馆,这是他来到上海滩之后,在飞黄腾达的道路上迈出的第一步。

婚后,杜月笙一直好运不断,不但事业兴隆、财源广进,而且进门一年的沈月英给他添了一个白胖的儿子,杜月笙特意请人为儿子取名杜维藩。小维藩模样俊秀,活泼可爱,深得黄金荣夫妇的喜爱。

有一天,林桂生向杜月笙提议,要和黄金荣做小维藩的干爹干妈,能和师父师母攀上亲,那可是难得的好事,杜月笙夫妇极其痛快地就答应了。

以后,黄金荣便和杜月笙以兄弟相称,而林桂生也和沈月英姐妹相称,两家来往密切,十分亲热。

结交严老九

自从结婚后,杜月笙可谓是万事皆顺,可惜没过多久,为黄公馆带来大量钱财的抢土生意便遇上了麻烦。

沈杏山是英租界的探长,他手下有一支能干的抢土队伍,人称“大八股党”,他还在专门负责缉私的水警营和缉私营里也安插了自己人,因此他更加有恃无恐,企图把其他的抢土队伍排挤出上海滩,从而独霸烟土生意。其他的烟土商们看到这种形势,干脆给沈杏山一部分红利,然后直接把烟土交给沈杏山的手下负责押运,从而使烟土顺利抵达目的地。

可这样一来,黄公馆就没有烟土可抢了。黄金荣气得火冒三丈,却无计可施,杜月笙则向黄金荣建议,趁此机会组建一支不怕死的抢土队伍,和沈杏山明争暗斗。

没多久,杜月笙果然组建成了一支精干的抢土队伍,一共8个人,人称“小八股党”。此后便和“大八股党”开始了抢土生意。从此以后,黄公馆里的烟土不仅没有断档,而且数量也日益增加。

在桂生姐的支持下,杜月笙成立了一家烟土行,取名“三鑫公司”,杜月笙自任董事长,黄金荣和桂生姐只挂名股东,公司的一切具体运作皆由杜月笙负责。

有了三鑫公司作依托,精明的杜月笙如虎添翼,没多久就垄断了法租界的全部烟土生意。杜月笙在法租界的威望越来越大,势力如日中天,但他并不满足,他的下一步目标便是把自己的势力范围扩大到英租界那边。

其实所谓的英租界,正确的称呼应该是“公共租界”,实际上这片租界包括英国租界和美国租界,不过美国人又委托英国人代管,上海人便习惯性地称这片租界为“英租界”。英租界的地盘远比法租界要大得多,繁华程度和社会秩序都比法租界要好得多,可以说是上海滩的精华所在。当时的上海滩凡是规模数一数二的大烟土行,除了三鑫公司,全部都设在英租界,而英租界的烟土生意则全部被沈杏山所掌控。因此杜月笙明白,要想独霸上海滩的烟土生意,就必须彻底扳倒沈杏山。

可是,沈杏山毕竟实力雄厚,如何才能扳倒沈杏山呢?

很快就有一个机会摆在了杜月笙面前。当时世界各国纷纷宣布戒烟,北洋政府也凑热闹颁布了戒烟令,大总统还专门派出禁烟专员,奔赴上海负责戒烟事宜。

这名禁烟专员名叫张一鹏。杜月笙闻听此事,立即心生一计,他要借张一鹏之手扳倒沈杏山。

杜月笙很快摸清了张一鹏的底细,得知此人好色是出了名的,便轻轻松松通过美人计跟他攀上了交情,还特意为戒烟一筹莫展的张一鹏提供了一份英租界的烟土行名单,当然,这些烟土行全是沈杏山保护之下的。

急于立功的张一鹏按照这份名单,带人查封了英租界的不少烟土行,也缴获了大量烟土。在万国禁烟会议上,轮到张一鹏发言时,为了证明自己戒烟的丰功伟绩,他毫不留情地当众点了沈杏山的名,指责他不仅监守自盗,还勾结黑道,提请英租界当局严厉处罚此人。

沈杏山闻风丧胆,逃到天津避难去了。

英租界的烟土商们一看沈杏山跑了,而他们设在英租界的烟土行又被查封了,便纷纷把手下的烟土行挪到了法租界,投奔了杜月笙。从此,杜月笙将整个上海滩的烟土生意纳入了囊中。

不过杜月笙还有块心病未去,这就是在押运烟土的过程中,专门缉私的水警营和缉私营时不时会刁难他们。

杜月笙知道自己没办法和水警营及缉私营直接攀上交情,于是他暗自琢磨,水警营和缉私营直接受淞沪护军使衙门管辖,而淞沪护军使衙门属于军阀的势力,如果想办法与军阀大佬们搭上关系,不就容易与水警营及缉私营攀上交情了吗?

当时的上海滩归浙江军阀所管,而当时的浙江督军就是前任淞沪军使卢永祥,现任的淞沪军使也不是外人,正是卢永祥的得力干将何丰林。

杜月笙决定从卢永祥和何丰林两人身上打开局面。可是,如何才能跟这两人搭上关系呢?杜月笙正为此事苦思冥想,一个关键人物适时出现了。

这个人就是张啸林。张啸林祖籍浙江,中等个头,生就一双肥头大耳,一双牛眼一瞪,无不令人心惊胆寒。张啸林出身贫寒,先是当学徒,后来考入了浙江武备学堂。辛亥革命以后,张啸林纠集了一帮街头小混混,逐渐发展成了一个颇有势力的流氓团伙,在当地混吃混喝,无恶不作。后来闹出了命案,张啸林不得不逃到上海滩避难,在十六铺码头与杜月笙相识。当时两人皆参与了一场混战,杜月笙伤得不轻,张啸林为了给他治伤毫不犹豫地当掉了身上穿的棉衣,两人从此惺惺相惜,结成了患难之交。

杜月笙早就知道,张啸林与现任浙江省省长张载阳曾一同在浙江武备学堂上学,由于张载阳的面子,张啸林与卢永祥和何丰林也互有来往。

在杜月笙的授意和支持下,张啸林前往黄公馆拜了码头,正式加入了三鑫公司。在张啸林的引荐下,杜月笙轻而易举就与卢永祥和何丰林攀上了交情。有了这层关系,水警营和缉私营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在杜月笙头上动土了。此后,三鑫公司的烟土在整个上海滩一路畅通无阻。

此事顺利解决后,杜月笙有了更大的计划:进军英租界!当然杜月笙心里也明白,自己时不时跟英租界那边的人为了利益明争暗斗,他早已成为英租界那边的眼中钉,所以英租界那边对自己是口服心不服。杜月笙想到这里,知道进军英租界不能硬来,化敌为友方为上策,只有让那边的人心甘情愿地拥戴自己,才能真正达到他进军英租界的目的。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龟缩在天津避难的沈杏山见风头已过,返回了英租界。杜月笙得知消息,立即到黄公馆找黄金荣,向黄金荣和盘托出他的计划,请黄金荣不计前嫌帮助沈杏山东山再起。黄金荣一听杜月笙言之有理,便在杜月笙的陪同下一起登门拜见沈杏山。

这样一来,给足了本已颜面扫地的沈杏山面子。不仅如此,杜月笙还亲自牵线,说动沈杏山把自己的小女儿许配给了黄金荣的义子,让两人做了亲家,沈杏山也重新在上海滩抬起了头。沈杏山亲自出面,动员手下那支“大八股党”的弟兄投到了杜月笙门下,杜月笙把他们全部安排到了“三鑫”烟土公司,并且人人享有一份丰厚的俸禄,“大八股党”就这样被杜月笙收服了。

这只是杜月笙进军英租界的第一步棋。接下来,杜月笙又把目标锁定在了英租界的另一股势力上,也就是英租界不可小觑的赌档势力。而这股强大的赌档势力,又以严九龄为首。杜月笙深谙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决定先从收服严九龄入手。

严九龄财大势大,目空一切,人送外号“严老九”。杜月笙以前曾因徒弟江肇铭惹是生非和严老九打过一次交道,两人不欢而散,自此再没来往。杜月笙如今要想再与严老九搭上关系,只能寻找机会和借口。

严老九本就是开赌场的,当然嗜赌如命。杜月笙也是赌场一路摸爬滚打过来的,他决定从两人的这个共同嗜好上入手,继而和严老九建立起深厚的交情。

作为杜月笙来说,他完全可以派几个得力手下去登门拜见严老九,转达一下他的意思,不过杜月笙考虑事情比较周全,他认为这样严老九有可能误认为他在示威,于是就换了一个方式,请了英租界做烟土生意的范回春去拜见严老九,说他想和严九爷切磋一下牌技。

范回春拜见严老九回来,向杜月笙汇报时愤愤不平,按理严老九听到杜月笙的名头应该主动提出邀请,谁料想他竟然反应冷淡,只是敷衍了几句,也没有邀请杜月笙的意思。

过了一阵子,严老九还没有动静,杜月笙也没着急,他有的是耐性等。但范回春却按捺不住了。现在的杜月笙可不是以前那个杜月笙了,如此主动屈尊与这个严老九交往,他竟然给脸不要脸,还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来,是可忍孰不可忍!

范回春这人也绝非泛泛之辈,他也是英租界内鼎鼎有名的大亨,不但创建了上海第一座跑马厅,还曾出任过上海的知县,虽上任仅有短短一周时间,好歹也是有身份地位之人。想当年就连黄金荣都高看他一眼,为了与他结交,还特意让他的大儿媳妇李志清拜范回春为干爹,两人因此成了亲戚。

范回春好歹也是有头有脸之人,竟然连杜月笙托付给他的这件小事都没办好,总觉得心里不安,自然牢骚满腹,屡次扬言要去找严老九论个高低,但都被杜月笙拦住了,而且杜月笙更有了出人意料之举,主动发请帖邀请严老九到杜公馆赴宴。

这顿宴席可说是非常隆重,杜月笙接待严老九的规格非常高,给足了严老九面子。他请来了青帮“大”字辈的四位前辈作陪,还邀请了当时上海人中的后起之秀顾竹轩。

顾竹轩祖籍盐城。当年江淮沿岸灾患频发,盗匪出没,顾竹轩随着无数难民逃难来到了江南。

后来顾竹轩辗转来到了上海,靠拉黄包车为生,其间加入了青帮,由于他重义气,成了当地众多黄包车夫的头目,在上海滩拥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顾竹轩崛起初期,眼高于顶,几乎不把黄金荣和杜月笙放在眼里。

严老九接到杜月笙的请柬后,无论如何不能推辞了,只好按期赴宴。不过严老九打心眼里不服杜月笙,尽管来赴宴,但却流露出一副勉为其难的神情,而且席间一直很冷淡,也不怎么说话,使得一个本来大亨齐聚的高档次家宴,变得冷冷清清。

顾竹轩这人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他见严老九如此不识抬举,实在看不下去,宴席中途便离了座,对严老九说:“真不知道这是赴的什么宴,我还是先走一步吧。”说完拂袖而去。

在座的各位客人都认为这下严老九可捅到马蜂窝了,得罪了杜月笙,那能有好果子吃吗?不料杜月笙自始至终笑脸相迎,不卑不亢,直到宴会结束,始终对严老九恭恭敬敬,客客气气。

俗话说,山不转水转。别看严老九在杜月笙面前摆足了架子,可忽然有一天,严老九却不得不因为一件事求到了杜月笙的门上。

事情是这样的。严老九曾与孙传芳手下的谢鸿勋谢军长十分要好。最近谢军长来到上海,因早就耳闻杜月笙慷慨好客的大名,特意请严老九替他引见。

此时的杜月笙不仅名扬整个上海滩,而且在全国都很有名,只要是有点地位和身份的人,如果到了上海都会主动去拜见杜月笙,如果没有见到杜月笙,那就大大地跌了面子,因此谢军长要去拜见杜月笙也在情理之中,虽然此时严老九正故意与杜月笙较劲,但其中的隐情不好说与谢军长知道,他自然不好回绝,只好勉为其难地应承了下来。

严老九越想越后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杜月笙会不会借机报仇,拒绝和谢军长见面呢?

严老九想来想去,也托了人给杜月笙递话。

严老九以为,杜月笙要么故意不给他面子,不接待谢军长,要么答应接待,却像自己那样冷冷淡淡,敷衍了事。哪知道严老九想错了,杜月笙接到消息后非常热情,当即就派人把请帖送到了英租界,邀请谢军长和严老九到杜公馆小酌。

说是“小酌”,其实杜月笙安排得非常隆重,吃的是最好的山珍海味,喝的是最好的酒,让谢军长和严老九受宠若惊。

这次杜月笙没有找人作陪,好像忘掉了以前严老九对他的冷淡,席间三个人开怀畅饮,谈笑风生,俨如多年的老朋友一般。至此,严老九才真正认识了杜月笙,他发现这个人不仅胸襟宽广有气度,而且重义气,对朋友坦诚豪爽,非常值得深交。相比之下,严老九觉得自己过去处处与杜月笙过不去,更显得自己小肚鸡肠,心胸狭隘,不由自惭形秽。

席毕,杜月笙邀请谢军长和严老九到客厅喝茶。闲聊间,谢军长无意提及他曾见过的一些稀奇的外国玩具,话里话外对外国人在这方面的智慧大加赞赏。杜月笙笑了笑,便吩咐手下去楼上他的卧室取一样东西过来。

手下很快取回一只金鸟笼来,有一只黄莺在笼子里蹦蹦跳跳,不时婉转地鸣叫几声,声音悦耳煞是好听。谢军长和严老九俯身欲仔细欣赏这只黄莺,却发现这只鸟竟然只是个玩具。

谢军长一下就喜欢上了这个玩物,他一边把玩,一边问杜月笙何处可买到此物。

杜月笙笑了笑,说:“这东西是我的一位法国朋友专门给我定做的礼物,整个巴黎也买不到第二只一样的。”

严老九问:“这玩意肯定很值钱吧?”

杜月笙说:“我那朋友说过,如果折合成我们用的大洋,大约有五六百块吧。”

说着,杜月笙让手下去楼上把装鸟笼的盒子拿下来,将鸟笼装好,吩咐手下拿到了谢军长的汽车上。谢军长和严老九一起阻拦道:“不可,万万不可,君子不夺人之爱。”

杜月笙坚持说:“月笙能够结实两位朋友深感荣幸,小小的玩物又算得了什么。”

杜月笙送给谢军长重礼,也就是给了严老九天大的面子,他从此与杜月笙前嫌尽释,握手言和。

严老九为自己以前冷淡杜月笙而心生愧意,为了弥补这份愧疚,他经常邀请杜月笙到一家夜总会里去玩牌,这一玩就是好几个月。和他俩一起玩牌的赌友,通常都是范回春以及人称“金子大王”的郑阿塔。

郑阿塔也是在赌场上混大的,他在牌桌上也是出手大方,一掷千金。

这四个人早就约好,每天下午三四点钟开局,不到午夜绝不收摊。这四个人皆是有钱人,所下赌注少则几百,多则上千,那是相当可观。

玩了几个月的牌,杜月笙大有收获,他不但结交了不少英租界的朋友,还顺便把英租界的情形摸透了。

而此时黄金荣整日躺在黄公馆抽大烟,哪晓得杜月笙的良苦用心,当他得知杜月笙整天泡在英租界的赌场里一掷千金,还以为是杜月笙又犯了赌瘾,不觉担心起来。

这天,黄金荣背地里通过儿媳妇李志清找来了她的干爹范回春,想通过范回春了解一下杜月笙的近况。

范回春来到黄公馆见黄金荣,此时黄金荣一如往常正躺在床上抽大烟,等他抽过了瘾头,才对范回春说:“我啊,干了一辈子巡捕,现在也老了,干不动了,想着趁现在这个机会急流勇退,好在家颐养天年。还好我后继有人,杜月笙又聪明又机灵,外面的事都是他替我扛着,不过月笙肩上的担子不轻啊,乱七八糟的事多着呢。这几天我听说他经常去赌牌,赌注也很大,我倒不担心他的输赢,就担心他老这么一天到晚地赌钱,哪里还有时间和精力去管其他的事情呢。我就担心他把正经事给耽搁了,毕竟一个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你要知道,现在我准备不管事了,以后里里外外所有的事情得都压到月笙一个人身上了。”

范回春当然明白黄金荣的意思,黄金荣也知道靠范回春的力量根本无法劝阻住杜月笙,只好后退一步,转而劝范回春戒赌。

范回春明白黄金荣的苦心,自然应允,保证以后坚决不赌了,果然,范回春以后再没有参加过杜月笙他们的牌局。

杜月笙和严老九正赌得兴起,猛然却少了一个牌搭子,可他们不仅因此而收敛,反而越赌越兴,后来干脆转移到了盛五娘娘的公馆大赌起来。这盛五娘娘来头也不小,她是晚清时朝廷重臣盛宣怀的女儿,排行第五,故称盛五娘娘。

在这个以杜月笙和严老九组成的集团里,参与赌博的人越来越多。在赌钱的过程中,杜月笙的仗义、豪爽,赢得了英租界很多人的赞赏,他们心甘情愿地拜倒在杜月笙门前。

直到此时,黄金荣才明白了杜月笙的用意。

应该说,黄金荣在上海滩曾经红极一时,但他的势力范围仅仅限于法租界,而杜月笙却谈笑间攻进了充满敌意的英租界,且使沈杏山、严老九之流俯首帖耳,听其调遣,不由暗暗佩服杜月笙。

黄金荣并不知道,此时杜月笙胸中一颗野心正熊熊燃烧着,他可不满足于进军一个小小的英租界,而是进军整个大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