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隐患
无论孤独还是寒冷，都会让人骨子里发出刺痛难耐的感觉。
郁白苏在政府的地位和职务逐渐稳定下来，并通过可靠的报酬来源维持着家庭开支和医疗费用，虽然有些时候非常疲累，但总归生活有了保障。只是工作时间过于紧凑，没有多少工夫和上官雯待在一块。
那天晚会结束回家时，沐野早已仰翻在沙发上呼呼大睡，上官雯也倒在床上沉沉睡去。不过她也没有忘记留着厨房里的一盏灯，让郁白苏进家门时不至于摸着黑去开灯。
看着熟睡的二人，郁白苏略微舒心地吐了口气，总算有一个自己可以信得过的人陪小雯了。只是不知为何，他忽然有些孤寂，回想到了以前的日子。
郁白苏旧时的家名为“止居”，坐落在澈目市的角落里。止居的主人是郁白苏的小姑郁灵羽，以郁氏家族为代表的远洋族人中道衰落，大多人死于军事和政治上的斗争，以郁灵羽为代表的一批远洋年轻人为了承担起延续家族的重任，从老族长那里得到了远洋的传承物件——棱镜腰佩，据说这个物件蕴含神秘力量，但多数人也只是当成个传说而已。
之后郁灵羽等一派年轻的远洋人为了谋求政治地位和更稳定、更好的生存条件来到澈目市，这其中包括郁氏、上官氏和沐氏等氏族的族人，他们合力创建“止居”，作为来到澈目市的远洋人的总驻地。
而他们的祖先——远洋族群早年漂泊于大海之上，后来登陆明海境地区，融入到明海境之中，并将自身在陆地的一部分领土和全部领海一同并入明海境地区。
虽然为明海境的领土扩张作出贡献，但土生土长的明海境人民对远洋人仍抱有敌意和歧视，认为他们挤占了自己的土地，以至于在后来的几个世纪中一直对远洋人打压贬低，而远洋人迫于寄人篱下的状况只得长期忍受。后来这一情况虽有缓解，但仍然在潜意识里对他们抱有排斥，加之远洋人大多拥有冷色眸子和白皙面容，多数心术不正的人也愈发对其嫉妒。
郁灵羽与上官氏的代表人物上官旻虽然凭借努力登上政府高位，但仍要堤防无处不在的威胁。那时郁白苏和沐野虽然已成为预备军官但也才十几岁，沐野的弟弟沐舒和上官旻的妹妹上官雯还在上小学，很难招架外来危险。以至于后来延山境与明海境爆发冲突时，郁灵羽和上官旻先后被人陷害死于战火，沐舒在上学途中被炸伤不治身亡，郁白苏和沐野作为补充兵源均受到不同程度的战争摧残，沐野的眼睛和胳膊就是在那时失去的，只有上官雯当时生病在家幸免于难。
尽管政府致力于战后重建但对发放抚恤金方面却十分苛刻，尤其是针对远洋人。这让郁白苏心灰意冷，他无意在继续政府待下去，于是辞去军官职务，带着上官雯隐退到止居之中。
后来为了防止政府骚扰，郁白苏索性离开了止居，带着上官雯搬到了澈目市的另一端，如若不是小雯需要在这里上学，郁白苏早就带着她离开了澈目市。
只有沐野觉得亲友死得过于冤屈，为了调查当年郁灵羽等人死亡的真相，仍旧坚持预备军官的职务，并掌握大量外境情报和科研理论，藉此报考了科研部，给自己的身体进行机械化改造，勉强维持正常人的功能。
因为所处环境不同，加之对沐野这一行为的不解，在离开政府后郁白苏和沐野也再没多少联系，直至这次重返政府。
郁白苏时常剧烈咳嗽，沉重的生活压力让他难以抬起头环顾世界。
每当夕阳余晖洒在脸上时，他似乎也觉得自己就像马上坠入西山的斜阳一样，或许自己能够发出的光芒还不如夕阳的残光那样闪耀，时常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感到无奈。尽管如此，他仍旧鄙弃政府那不顾人民死活的卑劣行径，以及他们极端的歧视主义。
明明自己什么也没做，却总对自己抱有怀疑和排斥。人类就是这样可鄙可耻的东西，他们不仅喜欢以偏概全，还愚昧地坚持自己的顽固思想，给别人冠以形形色色莫须有的罪名。人类有些行为看似合情合理，实际上只是出于自身的喜好厌恶罢了，根本罔顾他人的感受。但生活就像一头猛兽，自己不得不干些肮脏和下流的事情，来勉强维持自己飘零的生命。
在原则和道德的立场上，有些要求可以拒绝，但拒绝的下场就是在混沌一般的世界中无限沉沦，然后毫无尊严地消失，像是从未在世界上存在过一样。郁白苏明白这些道理，因此时而陷入矛盾中的他难以顺从那些不正确的言论，为了所谓的美好生存就将自己浸泡在污浊泥潭里，这让热爱自然和文学的他很难接受。
然而每当看到上官雯病怏怏地躺在床上皱眉发抖时，郁白苏也感到一股如同抽走筋脉般的无力感。他太软弱，明明什么能力都没有，就算有能力也没法达到顶峰，却仍然守着自己那虚弱的生活信条和崇高信仰，自己也逐渐成了顽固的人。
在菅白芷询问他是否返回政府的那天晚上，他深思熟虑了很久，他不想再回到只有权利关系的政府机器里，同样也愤恨政府对亲人们的不公正待遇。但他又无法维持家里的状况，小雯的病情也迫在眉睫，乱麻一样的事情缠绕着他的心脏，似乎要把他生生地绞死。
最后，郁白苏不得不妥协，把重返政府当做姑且是为了上官雯的病情治疗的权宜之计。他决定在筹集到全部医疗费和后续疗养费用之后再工作几年，攒下一定积蓄后就辞职。这样做并非贪恋政府的高回报，而是对时间有所忌惮。
他和时间似乎有某种羁绊，让他不得不压榨自己的时间。
夏日晨曦初放的这天早上，上官雯收拾着书包，准备前去学校进行新学期的报到。恰好郁白苏这天休假，能够陪着上官雯一块去学校报到。
难得郁白苏有这个闲工夫，他首先屏蔽了沐野的骚扰信息，然后骑车带着小雯去了学校。一路上不断叮嘱上官雯要维持好同学关系，也要和老师和睦些。虽然郁白苏儿时和老师们经常合不到一处来，但他还是教导小雯要尊敬老师，毕竟和老师关系好还是在学校能正常生活的重要前提。
然而在打印册表时却遇到了始料未及的事情。
“哟，这不是菅小姐的搭档吗。”
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郁白苏转身看到了那个带着狞笑的面孔，是司徒灼。
“能在此地遇到司徒公子也是幸事。”
“哪里，郁先生真客气。”司徒灼晃了晃帽子，“怎么，郁先生来这有什么贵干？”
“没什么事。”
“哈，真是令人感到有趣，看来郁先生挺闲致。”
司徒灼话里透出一股讥讽气息，郁白苏自然也明白司徒灼这人小心眼，肯定对上次在宴会厅发生的事耿耿于怀，不过他也有些诧异司徒灼怎么会在这。气氛正尴尬时，身后传来上官雯的声音。
“苏哥哥，册表印好了么。”
上官雯走过来问道，同时也看到了对面的司徒灼。
“哟，看不出郁先生是有妹妹的人啊。”
司徒灼摆出一副耐人寻味的表情看了几眼上官雯。
“在下还有要事，就不劳司徒公子关心了。”
“慢走慢走，期待下一次再见。”
郁白苏不去理睬司徒灼略带阴暗的笑声，带着上官雯就离开了。
“苏哥哥和司徒老师认识么？”上官雯问道。
“什么司徒老师，”郁白苏有些匪夷所思，“司徒灼是你们的老师吗？”
“是呀，司徒老师上学期才来学校不久，据说是我们学校的教导副主任，不过他主要在行政楼那边工作。”
“是你的老师么？”
“上学期不是，不过这学期不知道有没有可能是。”
郁白苏真没想到这个比沐野还吊儿郎当的人居然能在这种重点学校当老师。不过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是首相之子，资本的力量是无穷的。
“怎么啦，苏哥哥好像对他不是很满意呢，你们之前有什么过节吗？”
“没有，记得以后要和老师们关系和睦一些。”
“嗯，我肯定会的。”
学校的生活看似正常，但郁白苏总有些异样的感觉，在恍惚中意识到自己似乎陷入某种巨大矛盾旋涡之中。如同噩梦的盒子被打开，无限盘旋的神秘魔咒从中爬出一样。
命运该是何种变数呢。
孤独余晖即将消散，黯淡湖水辉映残光，血红碎光不断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