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无能为力

这是一个小小的生命星球，这是因为生命的种子而诞生的一颗渺小的星球，它普通至平凡。

这里诞生了一些哺乳类的类智慧生物，他们懂得团队合作，懂得使用工具，已经开始使用火来驱散寒冷和黑夜，但是他们还未曾诞生自己的文明。

在黑暗的时代，他们艰难求生。

这颗星球的位置极其特殊，它距离它的恒星稍微远了一点，于是寒流终日笼罩着这颗星球，但是又给了它生命发展得权限。

在这颗哺乳动物称王的星球上，他们不曾拥有其他耐寒的哺乳生物丰厚的体脂，也不曾拥有他们茂盛的毛发。

他们躲在山洞之中，靠着冒着浓密黑烟的火堆来取暖。

一整个家族的人窝在一个小小的山洞之中，洞口用简易的石头与木枝作为遮掩，借此来骗过在黑夜之中捕食的猎杀者的眼睛。

每晚他们入睡之前，都会在心中祈祷，祈祷他们能够安然无恙地度过这一个晚上，祈祷他们明天还能睁开双眼，祈祷他们的亲人能够在第二天给他们亲切的问候。

但，这些祈祷通常不灵验。

往往在黑夜之中，一头巨型的肉食动物会冲进他们的洞穴，然后大开杀戒。

或者更为无情的，这一个晚上过去，而他们的某个亲人已经被冻僵成了枯枝烂叶，而永远不会醒来。

阿图是这样一个可怜的孩子。

他的家人遭受了一次野兽的袭击，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

就算是如此，他的左手也已经被野兽咬断，就算长大了，他也无法成为一名可以跟随团队一起狩猎的战士。

他的邻居们收养了他。

收养了他之后，他的邻居的日子变得更为艰难，每天所有人都无法填饱肚子。

多了一张嘴，那就等于被砍掉一只手。

但是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收留了阿图，一个失去父母兄弟姐妹而孤零零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孩子，未免太过可怜。

于是，阿图活了下来。

他的残缺令他无法与其他孩子一样去磨练狩猎和战斗的技巧，他每天呆在山洞附近，赤着脚只裹着一件薄薄的兽皮，羡慕着其他人。

这同样的，也给他带来了思考的机会，他会用树枝在雪地里画各种奇形怪状的图案，也会去看其他人是如何制造狩猎的陷阱。

但是，两年之后，他不得不被抛弃，而孤身一人。

一群群居的野兽袭击了他们的部落，部落里的人伤亡惨重，而收养他的邻居家里最强大的狩猎者死在了这场袭击之中。

邻居不得不抛弃他以养活他们家里刚刚出生没多久的新生儿，而此时部落周围可供他们狩猎的生物越来越少，部落需要进行迁徙。

瘦小而残缺的阿图孤零零地跟在部落的最后面，他几次因为饥饿而昏倒，但他最终还是跟上了部落的脚步，来到了一个新地方。

而他的一条腿在这次迁徙之中落下了残疾。

部落开始在新地方开凿各自的山洞，搭建各自的住所。

手脚残疾的阿图只能裹着树叶睡在别人的房子边上，或是直接睡在石头脚下。

原本他们早就应该放弃这个残疾的族人，但部落还是接纳了他。

他们联手为阿图修建了一个简易的小山洞，然后叫阿图跟着部落的女人们去采集野菜和野果为生。

阿图是聪明的，他的思考让他的目光与其他人不再相似。

他为部族改进了陷阱，提高了族人狩猎的成功率。

他在采集之中研究了一种生物的生活习性，于是他们可以很顺利地捕捉到这种生物。

他发明了一种简单的计数方式，可以让部落里的简单交易变得更为快捷。

阿图的智慧让他在人群之中脱颖而出，尽管他身体残疾，但是也有女性愿意跟他生孩子，并且她们期望着自己的孩子能够有阿图这样的智慧就好了。

于是阿图顺利与一个女性组建了家庭，而生育有两个聪明活泼的后代。

一起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灾难再一次找到了他。

他的一个孩子得了重病，他施展任何方法也无法将自己的这个孩子救回来。

而另一个孩子调皮在野外被野兽咬死了，只剩下了一些残骸。

在他的妻子再次怀孕之后，部落又遭遇了野兽的袭击，而他的妻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起被野兽拖走了。

他是一个无能为力的人。

此后，阿图孤身一人，他还是跟随着部落，为部落提供更多巧妙的主意与新颖的方法。

只是他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枯槁。

就像是一个死人。

而一个小家族遭遇了意外，只剩下一个孤独的孩子留在了世上。

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于是他收养了这个孩子。

他将好的兽皮披在这个孩子的身上，将好的食物给这个孩子吃下，这个孩子越长越茁壮，越来越聪明，直至他生病了，从一个健壮的孩子变成了一具干瘪的尸体，在一个雪夜之后再也没醒来。

苦难残酷地降临在阿图身上，而在他身上刻下了永难磨灭的伤痕。

可是阿图活了很久。

他看到了很多。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野兽开膛破肚的母亲声嘶力竭的哭声。

一次意外失去了自己家人的老人孤零零地被抛弃在雪地里。

一个父亲跪在他面前痛哭着希望他救救自己生病的孩子。

他看到被压在巨石下面的人吐着鲜血而他的家人却无力挪动那块石头，他看到被丢弃的残疾孩子在雪夜发出无助的哭嚎。

他这一辈子，看到的太多了。

而他看到一个生来智慧就有残缺的可怜人小心翼翼将一枚咬了一口的野果递给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

阿图哭了。

他明明自己就处在苦难之中，为何还要对其他人的悲惨抱有深深的同情。

而这种同情折磨了他毕生。

他回想着那些残忍无情的野兽，想着那些只为生存而可以不择手段的其他生命。

漫长的雪夜，冰冷的身躯。

而为何他们却无法做到如此自私？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阿图似乎想明白了。

是的。

他们与其他生物不同，这兴许是上天对于他们这个种族特殊的优待。

可是啊。

上天给了我们共情的能力，却忘记我们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