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不准喜欢我
老师对我说着那些千篇一律的大道理,什么学习是人生最快乐的事啦,好好学习才能天天向上,以后才能找到好工作,才能讨到媳妇,父母多么不容易供我上学啦,等等。语文老师的样子极不耐烦,可是又说个没完没了,不知道是不是人格分裂,妈妈也是这样。我想起《西游记》里唐僧念紧箍咒,头一阵疼。
我不敢用正眼看语文老师,因为班里一个最调皮的男生,曾在语文老师训斥他时,眼巴巴地看着他,语文老师说:“你还有脸看我?”然后那家伙是哭着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我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正在传授人生经验的语文老师。唉,还是用余光看看窗外的麻雀吧,毕竟熟悉的脸上没有风景。
直到我看得窗外也不再有风景,语文老师依旧喋喋不休地说教着,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嘴角冒出了白沫,他不时地用手背揩掉它们。这样的风景虽不多见,可是一点也不令人赏心悦目。
心绪肆意飘忽于天地间,突然我想起,还有一场架等着我去打呢!小伙伴们都去了没?还是在校门口等我,他们迟迟见不到我,会不会骂我是个叛徒,是个逃兵?还有对方,那个擦肩而过许多次,正面交锋过两次的女孩,那个白白净净,表面上很文雅,干起架来很狂暴的女孩,那个还不知道姓名的女孩,她在等我赴一场约好的架吗?她会带着怎样的帮手呢?跟我们这边一样的乌合之众吗?有没有那个流着鼻涕的弟弟?她会笑话我是个懦夫吗?唉,他们到底打架了没?如果已经打过了,那岂不是太遗憾了吗?遗憾什么呢,遗憾没有被她打一顿吗?可是我已经被她打过一次了呀,难不成上瘾了?
“我苦口婆心地讲半天,你是不耐烦了?”语文老师突然提高了嗓音。我吓得一哆嗦:“没有呀!”
“那你刚才是什么眼神?”经语文老师提醒,我才意识看刚才似乎很厌恶地看了他一眼。
“回去吧,烂泥扶不上墙。”语文老师厌恶地看了我一眼,算是报复吧。
我顾不了那么多,背着书包一转身就走出了办公室。
等我赶到现场的时候,那里除了小麦,就是草,连个鬼影子也没有?打过了吗?还是没打?管不了那么多了,赶紧回家吧,家里肯定有一场风雨等着我呢。
站在门口,我仔细地看了看,没看到人,料定妈妈此时一定在厨房忙碌。我蹑手蹑脚地走向房间。
“你干啥去了,现在才回来?”从厨房里响起妈妈恐怖的质问声。我吓得几乎跌坐在地。我定了定神,说出了提前想好的谎话:“今天语文老师加班给我补习呢!”
“你老师良心发现了?”妈妈把转过去的脸又转了回来,“改天我去学校当面谢谢他。”
“老师说不用了!”我几乎是脱口而出,这要是露馅,岂不要天崩地裂,世界末日了!
“什么?”妈妈狐疑地看着我。
“没事,我写作业去了。”我抓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堂屋就是自由之所在,生命之光之所在。
我伏在桌子上,一边写作业,一边思考着那场自己没能参与的架。
“由由刚才来找你,他不知道你在补习吗?”妈妈突然走进来问我。
“那货傻乎乎的,谁知道他知不知道。”我决定把这个谎圆到底。
“就你聪明!”妈妈用手指戳了我脑袋一下,就去厨房接着做饭了。
第二天一大早,由由就找我一起上学。我们是同一个村的,他为人很厚道,也老实,是个不错的伙伴。
“由由,昨天下午你们老师给宇航补习了吗?”看样子,妈妈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我的谎言可能要岌岌可危了。
“由由不知道,老师私下来叫我去的。”我推着由由赶紧离开我的家,这是一个不祥之地。
早上的空气相当清新,我猛吸一口,清凉的气体瞬间荡涤心胸,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外表柔和的布谷鸟,在树上“咕咕,咕咕”地叫着。麻雀也在树枝上蹦来蹦去,欢快地不行。风一吹,树上的叶子就沙沙作响。
“你昨天不是被语文老师叫过去挨训了吗?”由由莫名其妙地问我。
“挨完训,又给我补习的。”我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不知道昨天他们打架没?”
“不知道,我看他们几个商量着什么一起上,还是单挑,他们知道我不会去就让我提前走了。你昨晚没去问他们吗?”由由很老实,从不愿意做坏事,所以也未参与过我和小伙伴们捉弄女孩的游戏。
“没有,昨天写完作业,爸妈吵架来着,我就没敢出去。你晚上也没找他们?”我说。
“没有,每次我不参与坏事,他们都嘲笑我是胆小鬼,昨晚去找他们的话,肯定也会被他们笑的。”由由低着头说。
“算了,等到学校再说。”我说。
到了学校,路路告诉我,原来由于我的缺席,那个女孩说,最想打的人不在,打也没劲。双方一拍而散。
我本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既然她是惹不起的主,大不了以后不再捉弄她就是了。谁知道,偏偏狭路相逢。一天由于拉肚子,我急急忙忙地去上厕所,差点撞上刚从厕所里走出来的她。她像老鹰抓小鸡似的,一把抓住想要逃跑的我:“上次打架,你怎么没去?没有种吗?”
“谁没种?我只是太忙,一时抽不开身!”我认真地解释到。
“忙?你不是被你们老师叫去办公室了吗?”她翘着嘴角,样子倒有些俏皮。
“你怎么知道的?”我有些惊慌失措,毕竟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且质问我的人还是她。
“你猜呀!”她得意地看着我。我的肚子“咕噜”一阵响,完蛋,似有不明液体在我分神时伺机出逃。
“回头再猜,现在不是时候。”我郑重地说。
“明天下午放学,老地方,约架。”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的,看来她真的很恨我。
“没时间。”我可不想跟这样难缠的家伙斗下去。
“没有种?”
“有!”肚子又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地响。
“那就是去?”
“去,去!”我感觉那里要失控了,马上要拉裤子了。
“君子一言?”
“说到做到!”随着我的一声吼,“噗”一声闷响,一股恶臭袭来。女孩赶紧松开了手,捂着鼻子,不可置信地说:“你好恶心啊!”
我绷紧屁股,一步步挪到厕所里。脱下裤子后,我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只得放弃小内内了,哪怕回家又是一顿揍。走出厕所的我,突然想起约架的事。唉,这次是躲不掉了!
放学后,我再次把约架的事告诉小伙伴们。他们激动的样子,直到如今我依然记忆犹新。
回到家,妈妈已经在做饭了,爸爸坐在门口抽着烟。我忘了提前找内裤穿上,晚上睡觉前想起来已经来不及了,因为衣服都在爸妈那屋。等哥哥睡了以后我才睡觉,并且想好明天等哥哥起床前就起床,这样哥哥就不会发现异样了。但是有时人算不如天算呀。
刚睡没多久,哥哥的脚碰到了我光溜溜的屁股,我立马把屁股挪开。可能他以为是错觉吧,随后又用脚撵着我的屁股。被窝里太小,我的屁股无处可藏。他的脚撵上我的屁股后,就用脚趾在我屁股上来回试探,直到确认那是我的光屁股时才停下那流氓似的动作。哥哥哈哈笑了起来,然后断断续续地大喊:“妈,妈,宇……航,光屁股,哈哈……睡觉!”
“一遇到事就知道喊你妈!”我气急败坏地说。哥哥一脚踹在我光溜溜的屁股上,并且把我说的话,说给妈听。“嚯”地一声,房门被打开了。妈妈打开灯,怒气冲冲地站在床前,把被子一掀,我的光屁股就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哥哥笑得更开心了。
“把裤头穿上!”妈妈说。
“穿上裤头再睡,不穿裤头多脏呀。”爸爸进来后,乐呵呵地说。我不知道爸爸说的脏,是说我脏还是床脏。我半躺在床上没有动。
“你的裤头呢?”妈妈问。
“在那边。”我指了指凳子上的衣服说。
“穿上!”妈妈厉声呵斥。在强权面前只能低头,更何况是给我生命供我吃喝的妈妈。我磨磨唧唧从床上爬下来,又磨磨唧唧地翻来翻去。
“赶紧穿上!”妈妈不耐烦地伸出手扯了一下我的耳朵,耳朵像被烫了一下似的,火辣辣地烧起来。
“你们去睡觉吧,我这就穿上。”我说。
“你怎么跟你爹一个样,就是个母猪,肉得很!”妈妈又扯了一下我的耳朵。
“废话,不跟我一样,还能跟谁一样?”爸爸不太开心地说,妈妈瞪了爸爸一眼,他明显怂了,脸也跟着舒展了些。
“妈妈,你能不能换个花样,就知道扯我耳朵,疼!”我冒着被打死的风险,说出心中的诉求。妈妈慷慨地满足了我的心愿,一脚踹在我腿上:“哪这么多废话?赶紧穿。”
我又翻了一下,装模作样地说:“刚才还在这,怎么没有了呢?”
“怎么没有了?”妈妈问。
“老鼠叼跑了吧。”我说。
“老鼠叼跑了?老鼠也穿裤头呀?”爸爸和哥哥都笑了。
“老鼠叼回去做窝用。”我说。爸爸、哥哥,还有妈妈都笑了。
“你信吗?”妈妈问爸爸。
“不信。”爸爸说。
“你信吗?”妈妈问哥哥。
“不信。”哥哥说。
“你自己信吗?”妈妈问我。
“信。”我心想,妈妈真糊涂,我自己编的谎话,还能不信!
“信?跪到老鼠洞前,等老鼠出来,问清楚是不是它叼走的。”我乖乖地跪下去。爸爸妈妈刚准备走,我赶紧说:“妈妈,老鼠说不是它叼的。”
“你给我说清楚,到底弄哪去了。”妈妈吼到。
“哥,你知道吗?”我弱弱地问。
“你的裤头,我怎么知道。”哥哥说。
妈妈走过来,拧着我的耳朵说:“到底弄哪去了?”
“赶紧跟你妈说清楚。大不了痛痛快快挨顿打,挨完打就能睡觉了。哭着睡得香。”爸爸说。我想了想,爸爸说得也对,这可能是他的生活经验吧。
我如实地告诉妈妈,当然被女孩拦着的事没有说。
“你个憋不住屎的货!”妈妈嘴上骂着,但还是给我找来一个干净的内裤穿上了。妈妈没有再打我,他们走后,我和哥哥进入了梦乡。
乌云在空中翻滚,好像肚子疼痛的孕妇在床上翻着滚。二者都在酝酿,一个即将酝酿出雨水,一个即将酝酿出新生命。乌云下站着两帮战士,摩拳擦掌,目光如炬地瞪着对方。
为首的女孩说:“你终于来了!”风吹荡着树木,也吹荡着她的声音。
另一边站在第一排的我回到:“是的,我来了。”风摇撼着树木,也摇撼着我的声音。
“我等你等得好苦呀!”女孩咬牙切齿地说。
“我也是。”我抑制着内心的激动,尽量使声音平和些。
“你俩谈恋爱呢?”路路突然说。我们身后的伙伴们都笑了起来。
“不准笑!”女孩瞪了一眼自己的“手下”,那帮家伙就不再笑了。我们这边的人也不再笑了,可能是被她的气势吓到了吧。果然是一群乌合之众。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女孩说。
“我……”
“啊,大侠饶命啊,实在不行,那给我留个全尸吧。”路路打断我的话,夸张地说。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啊!”女孩大叫一声冲了过来,来不及反应的路路,被女孩一把推倒在地。他毫不客气地嚎啕大哭起来,女孩放过了他,狼嚎似的哭声挽救了他。女孩转而扑向我,我吓得后退一步,接着,她抡起了双臂,像风火轮一般飞快地旋转起来,她的拳头疯狂地砸到我身上。一拳一拳又一拳,我怎么也躲不开。
后来,她抡得累了,终于停下来。我揉着疼痛的脑袋和肩膀,看了看对方那帮家伙,以及自己的小伙伴。他们竟然围成了个圈,看着我们打架,或者确切地说是看着女孩打我。妈的,这帮人完全是来看戏的吧,我的小伙伴们不动也就算了,对方的人竟然也是无动于衷,这简直是对“打群架”的侮辱!
“服不服?”女孩气喘吁吁地说。
“服!”我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就这么斩钉截铁地认输了。
“可是我还没打够!”说完她大喝一声“啊!”又是一阵无敌风火轮,这次我连躲都忘了,好像就是心甘情愿地任她发泄一般。她再次停下来的时候,天上已经飘下了几滴雨水。
“天公不作美,今天到此结束,下次再打你!”女孩虽这么说,可却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好!”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回答的相当干脆。好像不是她要打我,而是有什么好事在等着我。
“你是不是喜欢她?”路路突然大声问我。
“才没有!”我说。
“那人家要打你,你还说好?”路路问。
突然有人大喊:“张宇航喜欢她,咦,她叫什么名字?”
“李斐叶!”这声音来自对方的叛徒。
“张宇航喜欢李斐叶!”“吃喜糖,闹洞房!”有很多人胡乱地喊着。他们一边跑一边喊,声音越来越大,雨水也越来越大。
“闭嘴,闭上你们的臭嘴!”李斐叶大声地呵斥,可是没有人理他,就连她叫过来的帮手都有人在跟着喊。这些叛徒!本来是一群乌合之众,现在变成两群乌合之众。
看制止不了他们,李斐叶看了看我这个罪魁祸首,一把薅住我的头发:“你不准喜欢我,听到没?”
“听到了!”我呲着牙说。雨水噼哩叭啦地打在她的脸上,也打在我的脸上。明显地不公平的是,打在我脸上的雨水,比打在她脸上的多,仰着脸的我完全处于劣势。
“说!”她瞪着我。
“说什么?”我眨巴着被雨水敲打着的眼睛。
“说你不喜欢我。”
“我不喜欢你,我们都不喜欢你,没人喜欢你!”我为了让她快点松手,就毫不吝啬地将所有人都带入不喜欢她的队列!
“我只让你说,你不喜欢我!”薅住我头发的手明显比刚才更有力了。
“我以为你不喜欢别人喜欢你呢!”我为自己辩解着。
“我只是不喜欢你喜欢我!”女孩在我耳边吼着,耳道里又疼又痒的,估计耳屎都快被震出来了,我用手指掏了掏。
“好!”我虽然声音很大,但是明显中气不足。她松开了手,然后将书包顶在头上跑了起来,我不由自主地学着她的样子也把书包顶在头上,在后面跑了起来。
雨水狂暴地打在我们身上,我望着李斐叶的背影陷入思考,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滚下了堤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