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自由的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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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跳河式恋爱

走完了现代式恋爱的最后一道程序后,我们正式像一对情侣一样生活。

每周,我抽两晚或者三晚住在她的出租屋里。学校里虽然查寝,但是,好像学校里故意对我们这些专升本的学生网开一面,只是偶尔查一次。

晚上,我会提前在她公司楼下等她。然后我们融入这千千万万的男女组成的人群中,一起开心地回到我们的小窝。我们在一起时,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说我在听,我本是一个话语不多的人,跟她在一起,依然提不起多少说话的兴趣。她的话很多,可是有时又像是为了防止尴尬而喋喋不休。她常常做饭给我吃,我没想到这个残暴的女侠,竟然会做做饭这种温情的事。

林芮做饭的样子其实很残暴。她徒手抓起刚从菜市场里买回来的活的鲫鱼,用菜刀后背“砰砰”拍打几下,那鱼就比后来的我还要乖地躺着砧板上,任由她宰割。只要是能使用暴力的时候,她是绝对不会放过的,不能使用暴力的时候,就尽可能创造使用暴力的机会。我不忍再看下去,就退了出来。可是厨房里时长发出令人不安的砰砰声,我再进去一看,还以为她在搞爆破:锅碗瓢勺胡乱地躺着,菜的碎块什么的到处都是,令人不禁想到菜被“碎尸”时的惨状,她的头发因为用力过度而散乱开来。

“马上好。”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对我说。

“好,我不急。”我惴惴不安地回到卧室兼客厅的房间。我一边盯着电脑屏幕,一边回过头去偷窥厨房那边的情况。

“开饭了!”林芮开心地端着一盘红烧鲫鱼从厨房里走出来。

饭菜都摆好后,“吃呀!”林芮对着愣愣地看着饭菜的我说。

“你怎么了?”林芮好奇地问我。

“你,你是不是不喜欢做饭给我吃?”想起她杀鱼时的残暴样子,我在心里自我安慰:还好三门大学宿舍里没有厨房,不然躺在盘子里的可能就是我了!

“没有呀?你为什么这么问?”她有点不高兴。

“你刚才的样子,好像不是在做饭,而是在发泄。”我鼓起勇气说。

“胡说什么,我只是在做饭而已。再胡扯八道,我就拿你发泄!”

“哦!”我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埋头吃起来。

晚饭后,我们常去小河边里转悠,或者一边玩手机,一边听她讲公司里无聊的事。

又一次晚饭后,我们去小河边溜达。穿过依旧热闹的街道,来到光线暗淡的小河边,河堤上的人并不多,只偶尔有情侣携手而行,或者爷爷奶奶带着孙儿,又或者某个寂寞的人踽踽独行。桥对面的草坪上坐着很多人,大多是小孩子在那里吵吵嚷嚷。林芮并不喜欢任性而吵闹的小孩子,所以,我们很少去小草坪那里。

我找到一处安静的,沿河堤而下的台阶,两人坐了下来。我依旧安静地坐着,望着眼前除了泛着灯光的地方,几乎不可见的河面,以及偶尔传来说话声的对面河堤。林芮依偎在我身边,放松心情似的开始她一贯的谈话。

“我们公司最近的业绩还不错,窑子一下子搞定了两个大客户,一个一百二十万,还有一个六十万。孟夏夏也很厉害,也搞定了两个客户,一个八十万,一个二十万。厉害吧?”

“嗯。”我心不在焉地说。

“唉,真羡慕他们,我什么时候能像他们一个样就好了。”

“有什么可羡慕的?”那样的网络营销公司,做着很令人生疑的业务,也没有什么技术可言,就是忽悠别人投资罢了。我对这样的公司从来不感兴趣。以前我觉得做人就应该做出点成就,即使我对社会有点了解后,也觉得人应该做些有意义的事,而不是每天只想着别人口袋里的钱。

“有什么可羡慕的,那可是百分之二十的提成!”林芮有点生气地看着我。

“一百万,那个叫什么的?”

“窑子,胡窑,外号窑子。”

“一个一百万的客户提成20万,能让客户挣多少钱?”

“那不一定,有可能赚几十万,但大多数客户的钱会连本带利亏进去的。”

“为什么会亏进去?”

“不知道,管它呢,能赚到钱不就行了!”林芮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

“这样的工作怎么可能长久做下去呢?不如找个有技术含量的,比如你的专业。”

“专业?专业一个月工资只有一千五,这样的工作怎么做?”

“可是,你现在的工资一个月也只有一千多而已,你并没有销售能力。”看着她生气的脸,我只好解释到,“我的意思是,你不会忽悠人。这样的工作不适合你。”

“你怎么知道不适合我,我不坚持怎么会成功?虽然只有一千五,但是我还有个希望,专业要熬到猴年马月?还嫌我工资少,你在我这里吃饭,花的不都是我的钱?”

“我不是嫌弃你工资低,只是……”

“好了,我不想听了!”林芮大声地吼起来。

旁边走过的一对男女看向我们,我觉得很丢脸。我们沉默地坐着,我想去哄她,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哄。

“别生气了。”我把手放在她的手上。

“没心情理你。”她打开我的手。前不久,在电影院里,我把手覆在她的手上,她是欣喜而温顺的,现在却如一只发怒的猫。我的心有些受伤,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吵架了。对美好的向往,无声地碎裂。

我无措地坐在林芮身边,无可奈何地看着她怄气。我也生气,我气自己为什么要让她生气,气自己不会把她哄开心。我迷茫地望着漆黑的河面,恼人的气息梗在胸腔,又把胸腔绷得紧紧地,似要穿刺而出。

“蚊子真多,还有什么虫子。”林芮“啪”地拍了一下裸露出来的脚踝,气恼地说,“我不跟你讲过我最怕虫子了吗?还带我到这种地方!”

那些小生命总是轻易就能在她身上咬出大大小小的包来,那些包会氧得让她挠个不止。

“是你要来河边的,蚊子也不是我生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不管蚊子是不是你生的,反正就是你的责任。”

“你这么讲蚊子的爸爸可不同意。”

“滚,你是不是有病?”

“有,你有药吗?”

“有,老鼠药,药死你个憨憨。”林芮已经彻底发作了。

“好了,我们去沿着河边走走吧,顺便消消食,也消消气。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可不敢活到一百,一百就成王八了。”

“你才王八,你全家都是王八!”

我也跟着气恼起来,这人怎么这样,简直就是油盐不进!但我的气恼只维持了几十秒,懦弱和讨好的奴仆本性驱使着我去哄林芮。

“别生气了,我们走走吧。”我祈求般地说。

“走什么走,累死人,有什么好走的。”

“你平时逛街不是很有劲吗?简直就是商场里的骆驼。你就当自己是在逛街好了,走吧,商场里的骆驼。”我换成开心的表情极力讨好着她。

“去死吧,你个憨憨。”她猛地推我一把,我的身体向河里倒去。我完全没想到她竟然会推我,脑子一片迷蒙地想着:完蛋,我要掉河里了,千万不能掉河里呀,否则一定有一群人看热闹,会很丢人的。

只听“噗通”一声,我就趴在了河里。微凉的河水扑面而来,一瞬间我的胸膛、四肢,最后我整个身体都被河水包围了。河水不是很深,刚好没过我的肚脐。我掉入河里的声音应该不是很大,可是不知为什么还是惊动了岸边的人。我抬头看着岸边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群,感到十分难为情。我刚试图从河里走出去,突然有人大喊:“有人跳河了,救命啊!”

我迟疑地站立不动,犹豫着是爬上岸,还是钻进河水里。前不久在饭店门口,我想钻进地缝,没能得逞,这次老天以这样的方式给了我一次机会。可是河水实在太臭了,我在心里呐喊:老天爷呀,这个机会我不想要啊!

“在哪呢,在哪呢?”桥头有个戴着帽子的人大声喊。不过听那兴奋劲,他应该是来看热闹的。也许最近国泰民安,那人闲着没事干,巴不得我跳河呢。

“在那,在那。”有几个热心群众大声地喊叫着,好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高声炫耀自己的成就。

我在心里盘算着:如果让他们看到我的脸,那岂不是太尴尬了,不行,我要游到他们看不到我的地方,再神不知鬼不觉地爬上岸。于是我奋力向与桥相反的方向游去。由于水不是很深,我游一会,走一会。桥头上的人还在兴奋地大喊“在那,在那!”我像个受惊的野生动物,惊慌地逃着。

“张宇航,你往哪去,快上来呀!”林芮刺耳的声音从岸边骤然响起,我吓了一跳,手脚跟着慢了一拍,呛了口水。这水真他妈恶心,太难喝,嘴里满是腥臭味。

这女人真傻,怎么能让别人知道我的名字。不行,我更得逃。于是我加快手脚划动的速度,由于动作太快,又因慌乱而不协调,有几次我差点又呛水了。可是纵使我再努力游,岸边的人的脚步声和叫喊声却越来越近。

“你个憨憨,赶紧上来呀!”林芮又大声叫起来,这次她似乎带着哭腔。

我发誓,她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傻的女人,不禁让别人知道了我的名字,还让人知道我是个憨憨,我这不是全暴露了吗?

我使尽洪荒之力,四肢火力全开地划动着。我划着划着,眼前竟然出现了几个人,其中一人看样子是个民警。我纳闷地看着他们,心想他们这就追上来了吗?他们停在我稍前的岸边,不喊不叫,静静地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小丑卖力地演出。我是不是应该抓住老天爷给我的机会,立马钻入水中?我脑子里浮现出一行醒目的字:士可杀不可辱,九年义务教给我的东西,在我人生的关键时刻终于派上了用场。

我试着往水里钻了一下,当鼻子闻到水的腥臭味时,我犹豫了。我要是钻到水里,肯定会被臭死的,这样死得太不体面了。这么活下来虽然也不是什么体面的事,但活着好像是比死更重要的事。想通后的我,决定还是爬上岸吧,大不了低着头跑回出租屋就是了。

民警和几个热心群众一起走近河边,就要靠自己的力量“回头是岸”的我,被兴奋的他们伸出的很多只手抓住,然后像抓小鸡似的把我从河里提溜上来,这还没玩,他们又合力把我抬上河堤。从来没享受过被人抬、本来以为只有自己死后才能享受这种待遇的我,却提前享受到了。我刚刚拒绝了钻入河水的机会,老天爷又给我这样的机会,老天爷真是热心呀!

一位大爷看着我,苦口婆心地对我说:“孩子呀,人生虽苦,但还是有很多值得庆幸的地方。比如洞房花烛夜,升官发财死老婆,什么逢什么雨,……嘿嘿,老汉我就记住这么多。对了,你有老婆没有?”在众人直视的尴尬之下,我仍然抽出一丝心力看了眼这个老不正经的。

“小伙子,你遇到什么困难了?”民警同志很耐心地问我。看起来他跟我差不多大。

“没什么困难。”我嗫嚅地说。

“刚才谁喊他的名字的?过来劝劝他。”人群中一位大哥说。

我看了一眼林芮,她站在人群之中,静静地看着我,完全一个陌生观众的样子,丝毫没有出来劝我的意思,也没有作案者的惭愧。

“哎呀,小伙子,不论生活遇到了什么困难,这困难都会过去的。你看我呀,十八岁嫁给一个傻货男人,他除了会打我,啥都不会。那时我就想总有一天,他不会再打我的。这不年初他死了,终于不再打我了。”大妈说到后面竟哭了起来,旁边的人开始劝本来劝我的大妈。结果大妈哭得更厉害了,她任由眼泪在皱纹纵横的脸上一趟趟地划过,最后竟然嚎啕大哭起来,哭得我都跟着伤心起来,差点忘记自己也是需要别人劝慰的“跳河者”。有个新来的观众,问来得稍早点的人怎么回事。

“哦,这个小伙子跳河,他妈伤心啊!”那人很有自信地说着,好像为自己知道怎么回事而沾沾自喜。我一听,就想骂人,太扯淡了吧,才这么一会功夫就多出了个妈,还死了个爸!

我本想解释两句,但那两人说完也跟着大家,把目光都集中到大妈身上。我一看重获自由了,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我偷偷地撤出包围圈,猫着腰像个出逃的犯人,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我心里嘀咕着:真好,真好,但愿他们不要记得我这个叫张宇航的憨憨。人真是奇怪,有时希望被别人记住,有时又希望被人忘记。

“那人跑了!”有人突然在我背后大喊一声。即将逃出升天的我,心里咯噔一下:完蛋,这要被抓回去,岂不是更尴尬?我好想跳河呀!

“回来!”民警同志大喊一声。

“抓住他,抓活的。”又有人大喊起来。

我奋力跑了起来,心里很紧张,脚下也变得虚空了。突然有人一脚踹在我的屁股上,我的身体猛然向前冲去,脚没能跟上去接住我的身体,整个人摔在了地上。我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一只手已按在我的头上,他紧紧地薅住我的头发,把我的头按在地上,我也没法看这人是谁。后来我想起此事时,就感觉可能小时候我总是下地帮父母薅草,那时却被人薅住了头发,他应该是替那些草报仇的,果然因果循环、善恶有报!

“我小时候可是我们村里马拉松大赛的总冠军,追女孩子没追不上,还能追不上你?”那人恶狠狠地说着,感觉像是把没能追上女孩子的气都撒在了我身上。

我躺在地上非常生气,想要说些什么好让他放开我,可是我转念一想,我刚才的确是在逃,而他追一个在逃的人好像天经地义。我有种百口莫辩的无奈感,只好气恼地趴在地上任他薅住我的头发,按着我的头在生硬的地面上摩擦。

“哎,同志放开他”民警同志走过来。

“我说警察同志,你们应该对小偷狠一点,不然他们不长记性,下次还得偷。”见义勇为好青年薅住我的头发,把我的脸在地上又摩擦起来,“你说是不是啊?”这后一句话是对我说的。

“什么?小偷?”民警同志的声音显得很惊讶,“哈哈,没想到今天还有这样的收获!同志,你很好,这是为民除害!”

“什么小偷?我不是小偷!”我大喊起来,我宁愿承认自己是张宇航,是傻逼,也绝不会承认自己是小偷。

“闭嘴,回局里再收拾你。”民警已经反剪起我的手,并准备把我拉起来。生气,害怕,尴尬的我,万念俱灰,我决定耍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任由他们薅我的头发,拉我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