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从雾中走来
早上的操场有些雾气,杨柳枝条干巴巴的,轻轻摇晃着,离岸不远的地方有几只野鸭在探头探脑地游动。晨跑的学生寥寥无几,更多的人在宿舍蒙头大睡。
最后一次跟蔡雨梦单独相处的时候,就是雾蒙蒙的雨天,只是比这下雾的清晨更加阴郁。我不禁想起蔡雨梦流着泪在细雨中奔跑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还在想着前男友?你怎么知道我不爱你?分手的忧伤和被室友排挤的痛苦交织在一起,不知道哪个更令人难过。
我脑海中正思绪翻涌的时候,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渐渐近了。它穿过层层雾气,喘息着来到我面前,如一只可爱的哈巴狗。林芮穿着蓝色的棉质运动服,被雾气打湿的头发紧贴在额头和脸颊上,脸蛋有些红润,露水挂在白皙的皮肤上,宛如挂在白色的瓷器上,相互映衬地越发纯净靓丽。
“你怎么在这?”我打量着微笑着的林芮。
“色狼!”她生气的样子好像是装出来的。
“……”我收回不安分的目光,只集中精力看着她的眼睛。眼睛好像是一个女人最不具色情的部位,但却是充满感情的所在。
“你怎么在这呀?”她反问道。
“被甩了,一个人出来散散心。”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对她说起这个,也许内心深处有图谋不轨的心思作祟。
“一样。”她显得有点不自在起来。
“两个没人要的可怜蛋?!”我震惊地挠着后脑勺。
“哎,怎么说话呢?我可不是没人要!”一丝生气的神色游离在她脸上。
这人真开不得玩笑。转念我又想起她的衣撑,倒有些后怕了,但是她跑步时应该不会带着那玩意吧?
我甚至想象她背着作为武器的衣撑,类似于古装剧中的女侠,在操场上威风凛凛地跑着步。遇到让她不爽的人,大喝一声:拿命来!然后动作麻利而帅气地抽出背后的衣撑,对方看到她手中的衣撑,直接笑抽在地上,随后她怒气冲冲地走上去,对着“敌人”狠狠地抽上几百回合。那躺在地上的人,由开始的嘲笑变为哀嚎。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躺在地上哀嚎的岂不是我?想到这,我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笑啥?为啥又不笑了?”她纳闷地看着我,好像在看一个傻子。想得太投入了,竟忘了“敌人”近在咫尺!
“笑不出来了。”我如实回答。
“一起走走?”
“嗯…好。”我稍一迟疑。
“哎,你还不乐意呀?”
“没有,没有,与美女散步三生有幸,求之不得!”事实上也真是求之不得呢。
“走吧。”
我们走在雾气蒙蒙的操场上,闲闲地聊着最近的情况。
“为啥被甩了?”她的语气温柔起来,有类似关怀的成分。我倒觉得她像个姐姐了,其实她也只比我大一岁。
“这种事情怎么说得清呢!”
“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月前。”
“没事,听说失恋半年后就不觉得那么痛苦了。”
“听说?你也这么没有经验?”我的语气中隐隐带有同情的意味,说罢,我就后悔了。
“不行吗?”
“行,行!”
“喜欢她以前,喜欢过别人吗?”她的眼睛斜向我,似乎在观察着什么。
“有。”我想她应该知道我向蒋芷伊表白的事,虽然她说过不会告诉别人,但三个女人一碟菜,别指望女人能保守秘密。
“谁?”
“你……不知道?”我反问。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她的表情显得更加不自然了,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
“也是。”我想也许蒋芷伊真的没有告诉别人吧,要不怎么同宿舍的人都不知道。
我们默默无语地走了一会,操场上很安静,待跑步的人跑远的时候,我甚至能听到林芮的呼吸声。
“你追的她?”她突然问我。
“不是。”我如实回答。
“看不出来,你还挺招女孩子喜欢的嘛。”她的语气中带着戏谑。
“被一个女孩子喜欢,怎能算是招女孩喜欢呢?”
“你怎么知道只有一个女孩喜欢你?”
“还能有谁?”我当时的心情很复杂,似乎也是有所期待的。
“没谁吧!”我当时完全听不出她这句不咸不淡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俩又沉默地走了半圈,最后她说:“该吃饭了,拜拜。”
天气越来越冷了,呼出的白气像一朵朵坠入凡间的云,又顷刻间消散,如一个个精灵倏忽死去。
枝头上残留的最后几片夏日记忆,如今已干枯至极,下一步就等着零落、消散。但此时被北风一吹,哗啦啦地作响,如挣扎于回光返照时的回忆。
我裹紧身上的羽绒服,微垂着脑袋,匆匆走向图书馆。我的生活中有许多未解之谜,我只能渴望从书本里能找到答案。失恋加上被室友孤立,反而使我更有心思和时间读书。从那时起我就养成了读书的习惯,并且直到我写这本小说时,仍保持着。
但是过了好几年,我才明白书本的意义。比如“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又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到底哪个对?好像两个都对,又好像都不对。再后来我才明白原来要用辩证法来看待问题,这两句话也是适用于不同的场合。不能只看文字表面的意思,就像轮扁说的,所谓圣人之言,也不过是糟粕而已,所以要探究文字深层的含义。读百家言,方辨事理!
我读的书很杂,有各类小说,历史,哲学,心理学,社科类等等,这些书中的道理往往是相通的。我常常有读这本书,有利于理解另一本或者另几本书的感觉。每天徜徉在书的海洋中固然快慰,但是只读书而不参加社会活动,就觉得书本失去了灵性,书也就变得肃然无味了。
夜晚我躺在硬板床上,管子的呼噜声还未响起。宿舍里一片寂静,我怀疑自己是不是成了哑巴了。我太渴望同人交往,无论和谁说说话也是好的。哪怕是说“吃了吗?”“吃了。”“吃的啥?”“吃的饭。”类似这样的废话。
可是我平时又不爱参加集体活动,也不会骚哄哄地去撩妹,所以弄得自己成了孤家寡人。这时也只能冒着生命危险去撩衣撑姑娘,业由己造呀!
“在吗?”我用颤抖的手指在QQ对话框里打出一行字,发送了出去。生死未卜的感觉涌上心头,人生的悲剧有时会不会来得太突然?
“不在。”叫林芮的那家伙回到。
“哦,那咱们聊会?”厚着脸皮找死的,估计自古以来也就我一人。
“好啊!”看着屏幕上的这两个似乎带着感情色彩的文字,我暗自思忖,她是乐意跟我聊天呢,还是为自己的衣撑即将再次有用武之地而开心呢?
“你不是说不在吗?”
“废话,你到底聊不聊?”
“撩!”对于男人来说,美女真是奇异的动物,她们能使我们的肾上腺素和多巴胺飙升。想不开心都难。
“?”
“打错字了。”我得意地看着黑暗中亮着的手机屏幕,仿佛看到了一道光。
“你最近在干啥?”我又发送了一条消息。
“没干啥。”
“问你个事,你失恋后哭了没?”我实在是没话找话说。
“哭你妹呀!”
“你好,妹!”
“滚!看来,失恋并没有打击到你啊。”脾气大的人,好像都没有什么幽默感。
“也不是,最近都在看书,我想在书中找到答案。”想起失恋,想起蔡雨梦,我有些伤感起来。我不知道自己究竟为啥会被甩,如果我长得丑一些的话,那么也不需要在书中找答案,直接在镜子里就能找到。可是,每当我说自己长得丑的时候,身边的人完全不同意。搞得我很迷惑。
“你喜欢看书吗?”见她半天没回复,我又发送了一条信息。
“不喜欢,为了打发无聊的上课时间,看过一点武侠小说。”
“怪不得总是爱动手动脚的。”
“哪有?也只是对你动手动脚而已,谁让你那么贱!”我想起那香艳的场面,挨打也是值得的!
“那又不是故意的,完全是出于意外!”
“不想理你!”
“对了,那天见你在晨跑,就觉得你挺厉害的,还有晨跑的习惯。”
“也不是,那天特殊。”
“怎么特殊的?”
“不怎么。”
“……”我好长时间没有再回复消息,感觉没法跟她聊了。可能自己不会聊天吧。
“知道我一开始为啥说不在吗?”她突然发来消息。
“为啥?”
“自己猜呀!”
“猜不出来,女人心似海深。”
“唉,你就不能动动脑子?!”
“好,我猜猜。”
“猜好了,明天告诉我,我要睡了。”
“嗯,好的。”
关掉手机后,我看着看不见的天花板胡思乱想。我这么快就约别的女孩了吗?我是不是太不尊重感情了?太不尊重蔡雨梦了?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迷迷糊地睡去。
第二天,我跟林芮没有再联系。傍晚,我思忖着要不要联系她。
傍晚,操场,她穿着纯白色的羽绒服,浅灰色的裤子,脚穿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尽显青春靓丽,看得我不禁心旌摇荡。
“怎么不说话,傻了?”她微笑着用手指戳了我一下。
“不知道该怎么夸你漂亮,在找词呢。”
“我等着。”她竟然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女侠不应该一直战斗,不懂得害羞的吗?
“貌若天仙,美得很……我想流口水!”我的大脑就像白色的天空,那些形容女性美的华丽词句恰似一丝丝白色的淡云,若隐若现,理性的手掌完全无法捕捉到它们。
“就这?还好意思说自己喜欢看书?”
“……那个,你该不会是风景区里成了精的白天鹅吧?”尴尬像虱子爬满了我的头,我伸手挠了挠。
“真凑合!”她瞪着眼说。
“你猜的答案呢?”她目光伸向远方灰淡的天空。
“是不是那天,我表现地有点冷漠?”
“我还以为你是个憨憨呢!”她笑着说。
我没有说话,只是略微不好意思地笑着回看她。
“憨憨,哪有人这个时候约女生出来的!”她揉着冻得通红的耳朵说。
“好像也是,要不带你跑两圈?”我故意逗她。
“跑你妹,憨憨!”
“我们去吃饭吧?”
“嗯。”她点点头。
我们在路上随意地说了些话,都是无关痛痒的废话。到食堂吃了担担面,然后我把她送到宿舍楼下,自己也回到宿舍。后来我又约了她两次,一次去了植物园,一次去了动物园,聊天内容很琐碎,大多是她说我听,谈话内容也无甚趣味。
这个学期就这样满目疮痍地过去了,目之所及皆是凌乱,心之所及皆是苍凉,口之所及:我的个娘来!
火车站里人来人往,有些人只在红尘中擦肩而过,了无痕迹,有些人却盘亘在记忆中,挥之不去。我想逃,却不知逃向何方。下个学期,我们还会再相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