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白头发的年轻人
项小龙开着车，心底不自主地想起一个满头白发的年轻人，多年未曾谋面，不知道那人如今是什么状况。
也许，当年的那些没有结果的事情，应该不会有人再提起了吧。
项小龙叹息了一声，回过神，紧急避开了路边一块滚落的石块，换挡，加速开车前进。
两人回到所里时，已经是下午三点。
七月流火，正是其他地方太阳毒辣的时候，宁安这个南疆小镇，却显得较为清爽，怪不得这边的人们喊起的口号就是，爽爽的南疆，避暑的天堂。
此时，其他组的人也陆陆续续回来了，大家把收集到的材料分别整理出来，汇总分析，终于发现了一些端倪。正好老秦从政府开会回来，就把大家召集到二楼小会议室，研判讨论案情。
等大伙落座完毕，老秦坐在圆桌的正席位上，会议开始。
会上，老秦首先传达今天开会的精神，总之，开了三个小时安全生产的会议，主要的一件事就是，镇上这几天连续发生了不寻常的命案，县市都十分重视，如何快速把控这三启安全事故，让流言不再继续扩散。反正问题出来了，大家都不能闲着，杀猪杀屁股，方法自己想，不问过程，只要结果。
老秦快刀斩乱麻地把精神传达结束后，接下来就是各工作小组汇报收集到的情况。
项小龙打开自己的笔记本，整理了下思绪，说道:
“我就捡重要的说，一是，陈家三兄弟，好吃懒做，平常都是游手好闲的不干正事的人，一年前，三人伙同隔壁村的几个人一起，跟省城一个做项目的老板去做了一个工程，半个月前才回来，据村长了解的情况，初步判断是修特高压电基塔。”
“二是，三人跟隔壁村一起出去的那几个人，其中两个正好是后面已经死了的那两位，也就是王达刚和王小二。”
“三是，陈家三兄弟曾经跟他们的狐朋狗友吹嘘过，他们在外面的村寨里砍了老苗家的一棵神树，具体位置待查。完毕！”
负责收集第二个死者王达刚信息的是陈放，四十多岁，一个干了二十多年基层工作的三级警员，跟他去办案的是协警老何。
陈放摊开笔记本，说道:
“根据和死者家属朋友的谈话记录，分析和整理，我们收集到的信息跟老阳的差不多，死的四人都是相识的，同做过一个工程，但死者家属跟我们提供了一个有用信息，他们几人一年前跟省城的那个承包项目的老板，姓刘名大海，做的项目是从电网公司那边转包下来的，确实是特高压基塔修建。”
“老王棺材铺那边没有问到有用的信息，王小二从小父母双亡，十六岁就出去鬼混，平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基本都是他惹事了才联系老王这个叔叔，其他时候压根不知道王小二在做什么。”
“不过老王说，最后这次，王小二回来后，这个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混子，看到自家的棺材都在害怕，大白天的一个人也不敢逗留店铺内。”
“老王曾听王小二说过，他出去的那段时间曾伙同王达刚砍过一棵大树，砍到一半大树居然渗出血液，不过他听王小二吹牛习惯了，当时也就没细问，所以现在也没说清楚具体是什么事情。”
另外一个负责收集死者王小二信息的是户籍民警刘贺和协警陈旭，两人在陈放说完后也把那边的情况总结了出来。
技术组的是雷胜和何花，他俩到县里整理到的有用信息只有一条。雷胜说，“从死者四人的手机通讯录里，查到与他们同时频繁联系的有两人，一个号的归属地是省城的，使用的人叫刘大海，另一个号的归属地是本县的，使用的人叫李富贵。”
“不过两个号目前均已呈关机状态，根据大数据筛查，这个刘大海前日还有通话记录，流调显示，此人应该在省城南油区头步桥一带。排查下来，全县叫李富贵有120个人，最终锁定与四人有联系应该是隔壁镇上的八步村的村民李富贵。”
老秦喝了一口茶，问道，“其他人该有其他要补充的吗？”
项小龙说道，“这样来说，这个刘大海，应该是陈家三兄弟的朋友口中所说的刘老板，李富贵可能应该就是他们同去的六个工友中另外一个工友。”
雷胜接着说道，“据我们了解，这个李富贵应该还健在，并且，移动公司那边传来的数据显示，这四人死之前都与李富贵联系过。由于时间紧迫，回来的时候还没开始联系到李富贵的家人，也许这个人可以成为一个突破口。”
“都很好！”
老秦先是肯定了大家的观点，然后又看向项小龙，问道，“小龙，你有什么看法？”
项小龙抬头，发现大家都在看向自己，也就只好硬着头皮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根据大家收集到的资料，我们不难看出，四个死者都有交集的，很明显，陈家三兄弟、王达刚和王小二，五人是共同出去打工的工友，但目前，据大家了解到的情况来看，五人平常都是好吃懒做的一类人，如果不是有特别的诱惑，他们绝不会冒险出去务工。”
“这说明，五人所参与的工程至少是能赚大钱的，也就是至少可以一夜暴富的那种，而据我刚刚问了一下度娘，电网基塔修建是高危行业但也是高薪行业。”
“如果他们口中的神树属实，那么再加上砍一棵神树的报酬，对这五人来说，确实是一笔不错的报酬了。如果李富贵这个人务工事实属实的话，那一起去务工的应该是六个人，恰好符合了之前我们了解到的，陈家三兄弟伙同附近村寨共六七个人出去跟一个姓刘的老板干工程这个说法。”
“说到神树，我猜肯定在座的很多同事都应该有所了解，哪怕不了解，那么肯定会有在我们在苗疆其他同事的口中也了解过。那么，我刚好对这些东西有些想法，顺便跟大家科普一下。”
“在苗族古歌、史诗和古老神话中，天上的日月星辰，雷电乌云，地上的山川草木、虎蛇犬牛，地下的金银宝藏，水中的鱼龙蟹虾等等，都被人格化，都成崇拜的对象。其实神树之于多数地方的苗族同胞来说，就是一种信仰，一种原始崇拜。”
“据我所知，在很多地方，苗族人有着时代崇拜神树的习惯，多数地方的神树为枫木，在言传口授的古歌里，他们认为，天地生枫木，枫木变蝴蝶妈妈，蝴蝶妈妈生出苗族先祖姜央。又说，当时苗族先民所属的九黎部落首领蚩尤，在涿鹿之战被黄帝擒杀，化为枫木，有些地方说的是松树这些常青树。”
“所以，目前多数地方的苗族同胞依旧保留着神树枫木崇拜的风俗，每年的三月三，他们都会自行组织，开展神树祭奠的活动。因此，我觉得，如果四个死者的死因与神树有关的话，他们的怪异死法不应该只可能是意外吧？”
“再者，为什么四个死者，生前都跟李富贵联系过呢，我相信，大家都不可能相信这也不只是一个巧合吧？”
说道这里，项小龙起身站起来，走到会议桌旁的小海板前，拿起标记笔一边写一边继续分析道。
“所以，如果拿六人的名字分别排列起来，每条线索也单独列出来，和他们交叉的就是赚钱的项目和这个刘老板。那么，我们现在有必要搞清楚到底是什么一个赚钱项目能让六个懒汉抱团去干，他们去哪里干又去干了什么，李富贵在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等等。”
项小龙在黑板上分析完，又补充说道，“而且，我回来后反复看今天拍下的视频，发现，陈家老二发疯可能是装的，你们看，这肯定不是一个疯疯癫癫的人跳起来打人的样子，那眼神和狠劲，而是一个人害怕到极致了要拼命的样子！”
说着他将记录仪拿出来，连接电脑主机，点开今天的记录视频，在投影仪上播放出来。
众人纷纷转头看向投影仪大屏，当播放到陈二提着棍子跳起来要袭击项小龙时，不由得为他捏了一把汗。
此时，项小龙将画面暂停，并反复看陈二跳起来那一幕，确实，大家都是从警多年的，各种各样的人见得多了，陈二那个凶悍的眼神，确实不是一个疯癫的人该有的反应。
老秦给项小龙投来一个赞许的目光，然后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他点了根烟，若有所思的站起来，他接过项小龙手中的画笔，然后走向黑板，在陈二、李富贵和刘大海三个名字上划下重重的圈，安排到：
“安排如下：一，何花马上起一份协查函，发给隔壁派出所，由刘贺带队，马上去找李富贵，务必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二，项小龙带队，马上将陈二请到所里，今天务必把他的嘴撬开。”
“三，雷胜跟县里打一个报告，请省厅帮忙，今天务必联系到刘大海，同时，想办法找到十三年前那个卷宗！”
“各组立刻马上下去准备，现在是15点10分，二十分钟后，也就是15点30分出发，现在除项小龙留下，其他人，散会！”
等众人离去，老秦才来到项小龙身边，递给他一根香烟，两人对视了一眼，走到窗边，各自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又吐出去。
窗外，苍山如幕。
老秦说道，“老伙计，你有没有觉得，这几桩事，跟那年的事很像？”
项小龙回道，“昨晚，你提木头杀人事件起来后，我就想起了那件事，心里莫名有些慌，这不，差点被那装疯卖傻的敲了一棍！”
老秦继续问道，“你有什么计划？”
项小龙深深吸了一口浓烟，吞进肺中，又慢慢的吐出来，才说道，“没有计划，我隐约觉得，那个人回来了。”
老秦接过来说道，“县里派了一个人下来，特侦科那边的，也是你的老熟人了，上面应该也注意到了这个事情了。”
“阳克平？”
“对，他这个时候应该快到了。”
“老阳家的人，还真是执迷神树事件的神秘传闻啊，当年那件事后，我就退下来了，这么多年，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你还不是一样，不然你会在这里一待十三年。至于他，我也不知道，目前特侦那边就他和一个女的，号称当年警姐霸王花的花姐，花姐临时抽去省厅了，所以只有他一人下来了。”
“呵呵，这些年，一点消息都没有，我还以为特侦科撤了！”
“撤不了，这些年，上面有人盯着那个事的！”
“怎么着，当年的卷宗还是找不到了吗？”
“对，随着特别行动组的人一起消失了！”
“还真是想不到！”
“你和娄小杰是什么情况？”
“他是娄逸君的弟弟！娄逸君出事的时候，他才不到十岁！你看现在不正好十多年，他二十多岁了？”
“那他怎么对你很有敌意？”
“应该还在怪我当时没有能够救下逸君吧！”
“哈，怪不得，看来真的巧合了！”
“是真巧了，你看，人来了！”
项小龙闻声往老秦所指的方向望去，一辆红旗车缓缓驶进大门，然后靠在停车位上停下。
车上下来一人，西装革履，五官端正，气宇轩昂，虽然头发灰白，但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上了年纪的老头！
来的人正是特侦科的阳克平，他当然不是老头，只是可能平日想的事情多了，头发比常人提前白了而已。
“走，欢迎老朋友去吧！”
“走！”
两人掐灭了烟头，转身走出会议室，往楼下走去！
特侦科的全称是省公安厅特别侦查科，隶属于省公安厅，编制6人，配二级警督一名，三级警督1名，一级警员4名，在全省各地市县公安局设特侦大队但无编制。
阳克平下车的时候，正好看到二楼窗户里的两个人影，他正准备挥手打招呼，那两人却已转身离开，他深呼吸一口农村特有的湿气，感觉整个紧绷着的身体这一刻轻松了许多。
楼上的两人正是老秦和项小龙，此刻两人已下了楼，满面荣光地大步朝阳克平走来，当然，人还没到，声音已经先传过来了。
“怎样，省里待久了，来到我这小小衙门，架子有点大嘛，自己不进去难不成等我把人都喊齐了，给你“夹道”欢迎一下吗？”老秦笑道。
阳克平回答道，“我这不，正观察着看你家大门朝哪里开，两个菩萨从哪里下来吗？”
项小龙笑道，“大门向东，一片丹心向太阳！”
“哈哈哈……”
三人相视而笑，相互拍了拍肩膀，肩并肩走进办事大厅。
那里，为人民服务四个大字，居中而上，显得特别有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