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二夜·救援
“什么!我丈夫被人抓住了?”傅磊的妻子吃惊地说。
我们几个回到飞机后,我把发生在小卖部的事说了出来。人们听完后都震惊不已,我们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我要爸爸,我要爸爸。”悦悦哭着说,“他答应我一定会回来的,爸爸说话不算话。”
那个中学女老师担心地问:“他不会把我们的位置告诉那老头儿吧?”
“不会的,”我说,“他的老婆孩子都还在这里呢,他绝对不会说的。”
女老师听了微微点头,似乎放心了些。
“你们救救我丈夫吧,”傅磊妻子焦急地说,“求求你们了。”
悦悦继续哭闹:“我要爸爸!我要爸爸回来!”
她们母女哭泣的声音让人心碎,客舱里的人一时没人说话,所有人都眉头紧蹙,表情凝重,站在过道上的几个人不安的磨着双脚。
傅磊妻子神情痛苦地看过一张脸又一张脸。“求你救救我丈夫。”她对刘大晖说。刘大晖摇摇头。“求求你了。”她又对张鹏说。张鹏伸手扶着座椅靠背,没有吭声。“我求你了。”她接着对顾大叔说。顾大叔用他沙哑的嗓音说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她开始无助地哭泣,看起来很惨。
悦悦哭着走到我身边,她小手拉着我的衣服说:“叔叔,救救我爸爸吧,求求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起来似乎更小了,看得我十分的心疼。
“我们得去救傅磊。”我开口说。
“就凭我们这群小不点儿?”刘大晖说,“别开玩笑了,根本没法儿救的。”
“要救傅磊恐怕没那么容易啊。”张鹏也皱眉说。
这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毕竟我们现在实在是太弱小了。我沉思了一会儿。
几分钟后我想到了一个主意。“我们可以晚上去救傅磊。”我说,“那老头儿醒着的时候没法儿救,可他总要睡觉的吧,我们可以趁他睡着了之后行动。”
人们听了一时没说话,似乎在思考这个主意。
我继续说:“那老头儿在睡觉前肯定会把傅磊关在一处地方,我们只要先找到傅磊,然后再想办法把他救出来。”
“这倒是个办法。”顾大叔摸着下巴说,“要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有机会把傅磊救回来。”
“哪有那么好的运气啊,要去你们去,我可不去。”刘大晖说,“那老头儿长得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去了万一被他抓住了,那就算完蛋了。”
我听完有些生气。“刘大晖!当时要不是傅磊及时转移老头儿的注意力,你也要被抓住了,”我愤愤地说,“你要是被抓住了,你会希望我们都不去救你吗?”
刘大晖茫然地垂下眼睛,“可是这······太危险了,我······我不要去。”他支支吾吾地说。
我的怒气顿时又冒了上来,我不认为自己是个脾气暴躁的人,不过眼前的情况终究不比寻常。“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我走上前揪住刘大晖的衣领,想要给他脸上来一拳,结果被顾大叔拦下了。
“算了,吴默,凶也没用。”顾大叔把我拉开,“他不去救,我们去。”
刘大晖站在一旁没吭声,他忙着整理他的花衬衫,梳理头发。他的眼睛不安地在顾大叔和我身上来回扫射。
顾大叔看着大伙儿,拉高嗓门说:“我看就按吴默说的办吧,我们夜里去救傅磊,除了我和吴默,你们还有谁愿意去的?”
“我去。”张鹏说。
“也算上我一个。”说话的是程飞。他虽然是个刚大学毕业的毛头小伙子,但看得出他正血气方刚。
“还有吗?”顾大叔问。
一阵长长的沉默。
人们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看,仿佛一群犯了错误的学童,害怕被老师批评。一个胖男人坐在座位上犹豫地举起一只手,但坐在他旁边的妻子立刻把他举起的手拉了回去,一只手如手铐般紧紧扣住他的手腕。
“好吧,不想去也不会强求。”顾大叔声音低沉地说。之后他看着张鹏和程飞,最后把目光转向我,“那我们就天黑后行动吧。”
我点点头。
“谢谢,”傅磊妻子抹着眼泪说,“谢谢你们。”
客舱的过道上有不少面露惊惶的人,在失魂落魄地晃来晃去。他们也许有点发疯了。
“发疯”不是最贴切的词汇,只是我也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形容词。这些人没有借任何酒精或者迷幻药的帮助,便进入一种完全恍惚的状态。他们以茫然且空洞的眼神瞪着你看,他们原本牢固的世界在这次难以置信的航班失联事件中分崩离析,也许再过段时间,他们就会恢复知觉,如果我们还有时间的话。
其余的人则各自设法调适。客舱前排起先还有几个人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什么,最后他们终于无话可谈,都沉默了下来。
我和梁敏坐在座位上,等待着夜色降临。我讨厌这样的等待。我的肚子又饿了,我们下午没能带回食物,拜那老汉所赐。我脑海中奇怪地浮现了一幕往事。当时我大概只有八岁,和爷爷奶奶住在乡下。一个夏日午后,爷爷带我去离家不远处的一条河边钓鱼,我把竹子做的鱼竿架在河边的一块大岩石上之后,就坐在小板凳上等鱼咬钩。爷爷坐在我旁边,他头戴一顶宽檐草帽,抽着烟,静静看着水面上的浮漂。河面在阳光的照耀下莹莹发光,犹如童话故事中的宝藏。我看到离河岸边不远处有一只甲鱼浮出水面呼吸空气,我有些兴奋地站起来看。但片刻之后,那只甲鱼便又潜入水中,消失不见。河边树林里传来几声潜鸟的鸣叫声,天空无比的清朗,飘着一大朵一大朵白云。
这幕回忆消退了,很慢很慢。
悦悦后来又哭闹了几次,她妈妈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摇着她,对她说话。她妈妈对她说尽了为人父母的在恶劣情况下所能说的一切善意的谎言,那些小孩子会听信的话,而且极力用最镇定的语气说出来。
到了晚上六点四十分,天色终于暗了下来。我在座位上坐得腿麻屁股疼,我便起身活动一下腿脚。我向客舱前部走去,走到飞机的驾驶舱旁,乘务长和其他几位空姐正坐在乘务员休息区。乘务长看着我,眼神中透露着疲惫。我朝她点点头。
驾驶舱的门没锁,我推开门,里面的光线有些昏暗,舱内上顶板有几个小灯亮着,我看到张鹏在副驾驶位上坐着。
张鹏转头看向我。“进来坐会儿吧。”他邀请道。
我本想说我已经坐着够久了,想站着促进一下血液循环,但我没对他说出口。我走了进去,在他左侧的主驾驶位上坐了下来。
飞机头的风挡玻璃有好几道大的裂痕,透过玻璃可以看到机头前部被撞得大变形。我以前就很想进到客机的驾驶舱来看看,因为我觉得里面非常的酷炫,现在终于有机会了,我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抱歉没什么可以招待你的。”张鹏说。
“招待就免了,”我双手握着飞机的操纵杆说,“你不如教教我怎么开飞机吧。”
“还是别学了吧,学了也没用。”他没精打采地说,“我以后也开不了飞机了,我本来还想有一天可以升为机长呢,没想到连副驾都干不成了。”他说完叹了一口气。
我半响没开口。我想对他说也许我们还可以再变回正常的大小,这样我们就能恢复正常的生活,他可以继续驾驶飞机,我也能继续拍摄动画。但是我发现这个想法连我自己都安慰不了,更别说去安慰别人了。
张鹏又说:“你看到了吗?在这架飞机上的人,正在经历一种精神错乱。”他指指已经碎裂的风挡玻璃,“他们的脑袋可能就像这玻璃一样,我的就是,就在你进来之前,我觉得自己八成是疯了,我肯定是在某家疯人院里,幻想着自己变小了,只要护士过来帮我打一针镇定剂,那些幻象就会消逝无踪。”
“遭受这样离奇的事后,没人能一下子缓过来,谁的脑子都不轻松。”
他点点头,背靠着座椅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扭头望着我说:“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当然要尽快离开这里,”我说,“我们现在没有食物,也没有足够的饮用水。”
“不止如此,今天是八月二十九号了。”他口齿清晰地说。
我愣了片刻,没明白他的意思。“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九月一号学校就要开学了,后天,也就是八月三十一号,那些学生们就会来学校报名。”
我恍然大悟,拍了一下额头,想着我怎么笨的把这事儿都忘了。
张鹏继续说:“我们得赶在学生们来学校报名前离开这里,现在外面的人我都信不过,我可不想到时候被某个调皮捣蛋的学生抓住,那比被那老头儿抓住还要糟糕。”
“你真这么想吗?”
“毫无疑问。”
一股寒流蹿过我的脊背。他说的没错,学校里总有一些品德底下的不良少年,那些坏学生。我也曾是学生,所以我知道他们会做些什么,我们要是真落到他们手里,那就别指望有好日子过。
可是后天学生们就要来学校报名了,我们还得外出寻找下一个可能有电话的地方,这必定会花费不少时间。而且还得寻找食物和饮用水,这也需要时间。想要在后天到来之前离开这里似乎是件不可能的事。
张鹏注视着这一切思绪在我脸上流过。他说:“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点点头:“时间很紧迫。”
“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没有,走一步算一步,”我说,“先把傅磊救回来再说。”
张鹏点点头,然后他又沉默了一会儿,眼睛呆望着窗外。“今天是机长的生日,”他喃喃地说,“昨天飞机起飞前,我就订好了生日蛋糕,本来我和几个同事说好今晚要去机长家烫火锅的,给机长庆生。”他有些哽咽,眼眶在微弱的灯光下泛着泪光。
我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在安慰别人这方面,我一直都很不擅长。“看得出你和机长的感情很深。”我最后只憋出这么一句话。
他用手抹去眼角的泪滴:“自从我进入航空公司以来,他一直都很照顾我,他是个很好的人,不该死的这么惨。”
我没有心思再打量驾驶舱了,空气似乎变得很沉闷。“你别想这么多了,好好休息吧,今晚可不轻松。”我说。
他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我起身离开座位,走出驾驶舱,顺便把门关上。
我刚出驾驶舱,正好碰到胡向喜要往飞机外面跳,我及时伸手拉住了他。“你要干嘛去?”我问他。
胡向喜回头看着我:“我要出去撒尿。”
“飞机上不是有厕所吗?”
“可我想出去撒尿,我在飞机上坐得太久了。”
“那快去快回,”我松开拉住他的手,“别走的离飞机太远了,天黑了外面不安全。”
“我知道的。”他说完就跳下了飞机。
我向自己的座位走去,路过陈怡的身边时,我和她对视了几秒钟。她脸上写满了憔悴,那双摄人心魄的大眼睛也似乎没有之前明亮了,她那头淡粉色的长发胡乱地披在前胸和肩膀上。我又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她让我想到了渐渐枯萎的花朵。她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等待我对她说话,但我停留了片刻后就走开了,我也不知道要和她说些什么。
那个像教授的老者依然在低头看着书,仿佛不受外界的影响。我怀疑在这段时间里,他已经把手里的那本平装书反复看了好几遍了。
客舱尾部的那位老太太又在叽里咕噜的说话。“——华严经中说,我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她的声音降低一个音阶,“我问你们,怎么样才能得到救赎?我们现在最应该怎么做?”
“忏悔!”那个原本坐在我旁边的老大爷说。
“忏悔,对了!”老太太入神地说道,她的脖颈上青筋突起,声音沙哑却依然有力,“只有忏悔才能洗刷自身的罪孽,忏悔才能得到天神的宽恕!忏悔才能免除佛祖的责罚!你们要诚心诚意地忏悔,忏悔时,心中要生起大惭愧心,观想自己三业之恶;忏悔时,心中要生起大怖畏心,观想地狱刑罚之惨痛;忏悔时,心中要生起大慈悲心,观想众生受业报之苦偿······”
她作为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却表现出了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旺盛精力,对于这点,我实在是无比的佩服。这回她的听众不再只是老年人了,那位剪着平刘海的大妈也加入其中,他们的眼神空洞无神。人们一旦担惊受怕太久,自然会转向任何一个会提供解答的人,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来说更是如此,他们需要任何的慰藉。
我走到自己的座位旁,梁敏正把头靠在座椅上,眼睛看着窗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外面已经黑了,舷窗玻璃外面有一只被灯光吸引的飞虫慢慢爬过。她见我回来后立刻把身体转向我:“我有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我边坐下边说。
“今天晚上我要和你一起去。”
“什么!”我惊讶极了,我没想到她会说这个。
“今天晚上我要和你一起去。”她又重复一遍,说得很慢。
“你别胡闹了。”
“我没在胡闹,我是认真的,我都已经想好了,我要和你一起去救傅磊。”她一脸严肃地说。
“不行,”我语气坚决地说,“绝对不行,太危险了。”
“就是因为太危险了,我才要和你一起去。”她同样语气坚决地说,“之前你每次外出我都提心吊胆的,在这里等你回来的那段时间实在是太煎熬了,我不想再这样了。”
“外出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尤其是在晚上外出,指不定会碰到什么会要了我们命的动物。”
“那我也不怕!”
“还有那个抓住傅磊的老头儿,他看上去可不像是什么好人,去了很有可能会被他抓住的!”
“就算被他抓住,我也要和你在一块儿。”她有些激动地说,“不要让我待在这里等你了,我怕你这次去了就回不来了。”
“我向你保证我会回来的。”
“傅磊外出前也向他女儿保证过会回来的,可结果呢?”她看着我的眼睛,眼神无比的镇定,“别把我当做小孩子。”
我一时语塞。梁敏沉着地望着我,眼里并没有闪烁的光芒,我看出她已下定决心,心中不存一丝怀疑。
“求你了,”她恳求地说,“不要再把我留在这里,我不会拖后腿的。”
“我不想你出事。”我说。
“我知道,我也不想你出事。”她握住我的手,身体靠向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一起去面对。”
“敏儿,”我叫她一声,却没法往下说。我觉得喉咙咸咸的,声音也忍不住颤抖。我抱住了她。
我最后答应了她和我一起去。
我们一直等到晚上八点才动身,一行五人:顾大叔、张鹏、我、程飞,还有梁敏。当他们得知梁敏也要跟去时,都觉得很诧异。
“你是认真的吗?”顾大叔问梁敏,“要知道可能会有去无回。”
梁敏给了他肯定的答复。我向他们简单说明了梁敏要跟去的原因,希望他们可以理解。
“你小子找了一个好女人。”顾大叔边说边捶了一下我的胸口。
“真羡慕你有这样的女朋友。”程飞也咧嘴笑着说。
他们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我感觉我的脸有些微微发热。
考虑到在夜晚行动需要照明,我们都带上了自己的手机,手机在这时候倒是派上用场了。张鹏还带了飞机上的应急手电筒。
傅磊的妻子和女儿跟着我们走到机舱门边。“你们千万要小心。”傅磊妻子说,她的眼睛已经浮肿了起来。悦悦牵着她妈妈的手,仰头端详着我们。
“我们去把你爸爸救回来。”我摸着悦悦的小脑袋说。
悦悦朝我点点头,没有说话,也没有其他的动作,但我想象得出她小脑袋里的澎湃起伏。我这时注意到客舱里的人都注视着我们,他们的眼神充满了哀伤,就像是目送一群即将赴死的人。我不禁打了个冷战。
“我们出发吧。”顾大叔不动声色地说。
我们打开舱门,相继跳下充气滑梯。
夜空中悬挂着半个惨白如牛奶的月亮,尽管只有半个,它散发出来的月光也足以让我们看清道路。空气有些微凉,周围可以听到蟋蟀和癞蛤蟆此起彼伏的叫声。
我们穿过篮球场,在快要走到球场尽头的那条路上的时候,我们听到身后传来了叫喊声:“喂······等等我······”
我们停下脚步,转身往后看。只见远处有一个黑色的人影在向我们跑来,我们五人站着面面相觑。等那人影跑进了之后,才认出那人是刘大晖。
刘大晖跑到我们跟前,弯着腰不住地喘气。“跑累死我了。”他费力地说。
“你跑来干嘛?你不是说不去吗?”顾大叔问道。
“我改主意了。”刘大晖说,“老子不想欠别人的人情,我和你们一起去救人。”
顾大叔和我对视了一眼,然后又对他说:“算你还有点人情味。”
就这样,我们救援小队又多了一个人。
夜晚出来,我们比白天行动更加谨慎小心。我们六人行走的时候彼此挨得很近,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掉队。一路上遇到不少夜里出来活动的小虫,它们有些长着七八条腿,在地上无声地爬行;有些在低空飞行,扇动翅膀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幸好都对我们构不成什么威胁,但走在学校外的柏油路上的时候,对面树林里传来了似乎是猫头鹰的咕咕叫声,这让我们的神经绷得很紧。那树林里黑黢黢的,着实阴森可怖,我总感觉那里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们,那也许是我神经过敏,我握着梁敏的手,深怕出什么意外,有那么一会儿,我真后悔让梁敏跟来。
路上只要一听到什么异常的响动,我们就会停下来观察,因此这次到小卖部的这段路走得格外久。我们走到小卖部外面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九点五十了。小卖部的窗户里灯还亮着。
“看样子那老头儿还没睡呢。”我说。
“等一等吧。”顾大叔说道。
我们就在外面等,一直等到十点半,窗户里的灯光才熄灭,那老汉终于睡觉了。之后我们又等了半小时,希望老汉可以在这段时间里睡熟。
“差不多可以进去了。”顾大叔说。
在夜空中,大朵大朵的云在月亮周围快速飘着,我的心也跟着紧张地跳动。我们依次从卷闸门旁的缝隙中钻进小卖部。
老天保佑我们吧,我们进去了。
顾大叔领头,张鹏紧跟着,我和梁敏走在最后面,程飞和刘大晖走在我前面。小卖部里面很安静,白色的月光从柜台后面的玻璃窗照射进来,让店面里不至于漆黑一片。
我们走到第一排货架下时,张鹏问道:“傅磊会被关在哪里呢?”
“十有八九在卧室里,”我说,“那老头儿肯定不会让傅磊离他很远。”
“那我们就去卧室。”顾大叔说。
我们穿过店面,走到里面的门旁边,门是掩着的,之前看到的牙签筒还倒在门框边的墙壁下。进入门里面后,眼下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前方的地面上倒是有一小片月光,应该是从右边厨房的小窗户里照射进来的,只是那月光离我们有好一段距离。右边是置货间,我记得置货间里也有一扇小窗户,可惜那扇窗户此时背对着月亮,所以没有月光照射进来。
我们拿出手机来照明,张鹏也打开手电筒。缩小之后的手机和手电筒照明范围很小,但总比摸黑强一点。
我紧张极了,握着梁敏的手汗淋淋的。我想其他人也都很紧张,我们轻手轻脚地往里走,尽可能不发出声音。
一束束灯光不安地前后照射,照过地面和左侧的墙壁,这使我联想到冒险故事里的某些场景,比如探险队进入了一个神秘的洞穴,或是一伙儿盗墓贼正在盗墓。在光束下扭曲的影子,层层叠叠投射在地上。
“啊——”刘大晖在前面大叫了一声,这突如其来的叫声把本来就很紧张的我们都吓了一大跳。“地上有东西!”刘大晖声音急促地说道,他手机的灯光开始四下胡乱地照射,我的心也顿时跳到了喉咙口。
“别大声说话,”顾大叔压低声音说,“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老天爷!刚刚有个会动的东西碰到我的腿了!”刘大晖声音颤抖地说。
“我说了别大声说话!”顾大叔再次提醒他,“小声点儿。”
安静下来后,我听到周围的地面上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我们把灯光都照射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地上快速爬行,那东西有很多条腿,头部还长有两根细长的触须,我想应该就是那触须刚刚碰到了刘大晖的腿。几秒钟后,那东西就爬出了灯光照射的范围,消失在黑暗中。
“是只蟑螂。”张鹏说。
“妈的,吓老子一跳。”刘大晖咒骂了一句。他额头和笔尖上的汗珠在灯光照射下泛着点点亮光,脸上有种惊魂未定的表情,那正是冒险故事里人物遇险之后的表情。我又想到他昨晚碰到老鼠后的样子,心里在紧张之余又觉得有些好笑。
“是只蟑螂而已,大家小心一点。”顾大叔轻声说。
我扭头看了一眼梁敏,她的眼睛映着手机的灯光闪动。她自从出来了之后,看上去一直都很镇定,我想她可能是不想拖我们的后腿,所以表现的比平常更加的勇敢。
我们继续往里走,前面地面上的月光离我们越来越近。走了一会儿后,我就闻到了一股脚臭味,这说明我们已经走到卫生间门口的鞋架处了。左侧厨房的门是开着的,月光正是从厨房里的小窗户照射进来。这时前方隐隐约约传来一些声响,我仔细听后,确信那是老汉睡觉的呼噜声。卧室就在前方,我们就像是要偷偷进入一头沉睡的巨兽的老巢,去拿回一件不属于它的东西。
月光照亮了里面一小片地面,我们向卧室走去。卧室的门是关着的,张鹏和顾大叔用力推门,门没动。我们一开始以为门被锁上了,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之后我们六人齐上阵,合力推门,门这才动了一点,但是门轴发出一点吱吱的声响,我们立马停止推门,生怕惊醒了老汉。
我们等了片刻,那呼噜声没有中断,于是我们继续推门,门被缓缓的推开,伴随着门轴的吱吱作响声。我们只把门推开了几厘米,那已足够让我们走进去了。
卧室里玻璃窗的窗帘没有拉上,月光照射进来,让卧室里有淡淡的亮光。那老汉仰面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他依旧穿着背心和裤衩,一只手里握着一把蒲扇,腹部盖着一层薄薄的毛毯。他的呼噜声像是闷雷一般。房间里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体味。
我们蹑手蹑脚地走到电视柜旁。
“傅磊会在哪儿呢?”刘大晖低声问。
“分头找吧。”我说。
我们六人分成两组。程飞、梁敏和我一组往桌子一侧寻找,其他人沿着电视柜找去。
桌子太高了,根本爬不上去,我们只好往后退到足够的距离,才能大概看到桌上摆放的一些杂物。桌子下面月光照射不到,黑魆魆的,借助手机的灯光,我看到下面放置了很多空酒瓶和纸质包装盒,不像是会关藏傅磊的地方,但我还是仔细地找寻过去。
接着我们走到墙角边,这里有一个三层的木质收纳架,上面两层零零散散地摆放着扳手、老虎钳、剪刀、开瓶器之类的工具,最下面一层放着几块破棉布和一盒蚊香。
后来我们三个往衣柜的方向搜寻。衣柜门是关着的,我和程飞试着拉开衣柜门,但没有成功。我们只好贴着衣柜往前走,程飞走在最前面,梁敏跟在我身后。我回头看了梁敏一眼,却注意到她身后的衣柜上有一只大蜘蛛正慢慢爬下来,停在了她肩膀边。那蜘蛛通体毛茸茸的,比梁敏的脑袋要大得多,看着非常瘆人。我惊得瞪大了眼睛,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梁敏觉察到我眼神的异样,她顺着我的视线向后看,当她看到那只蜘蛛后吓得浑身一颤,一阵呻吟爬上她的喉头,逐渐升高如警笛。我及时用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另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肘。“别叫。”我凑近她的耳边说。
梁敏的呼吸变得急促,身体也不住地颤抖,犹如一团松脱却不断有高压电流过的电线。我拉着她后退几步,离那蜘蛛远一点。程飞转身看到那只大蜘蛛时也吓了一大跳,好在他没有尖叫出声。
那只蜘蛛在衣柜上停留了一会儿后便走开了,它往下爬到地上,往收纳架的方向爬去,消失在黑暗中。
等我感觉到梁敏的身体不再颤抖之后,我放开了捂着她嘴巴的手,把她面转向我。“你还好吧?”我关切地问她。
她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点了点头。“我没事了。”她说。她的眼神流露着惊悸,我想她刚才被吓得不轻。
另一组人这时向我们走了过来。
“你们找到了吗?”顾大叔轻声问。
“没有,”我说,“你们发现什么了吗?”
顾大叔摇摇头:“我们也没有。”
“妈的,这老头儿到底把他藏哪儿了?”刘大晖愤愤地说。
“会不会不在卧室啊?”程飞说道。
我心里也开始犯嘀咕,我环顾四周,心想是不是遗漏了哪个角落。这时我抬头看向床头柜,我看到上面摆放着一个铁皮烧水壶,那水壶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记得白天来这里找电话的时候,床头柜上除了有一个烟灰缸外,并没有摆放其他东西,而且我没有看到床头柜上有杯子,那老汉为什么要在床头柜上放一个烧水壶呢?他总不能直接用那么大的烧水壶装水喝吧。
我示意其他人看那烧水壶。“我觉得傅磊有可能被关在那水壶里面。”我说。
他们看后想了片刻。“有这个可能。”张鹏同意道。
“可是这床头柜我们也爬不上去啊。”刘大晖说。
他说的没错,以我们现在的体型确实爬不上去。
“有了!”程飞手指着床尾说,那里有一个小板凳靠在床脚边,“可以先爬上那个板凳,再从板凳爬到床上,然后就能顺着床走到床头柜了。”
顾大叔听完点点头:“那就这么办吧,我们抓紧点儿时间,小心不要惊醒老头儿。”
我让梁敏在床下等着。我们关掉了灯光,相继爬上了板凳,再爬到床上。那老汉的脚丫子就在我们面前几步远的地方,散发着阵阵难闻的脚臭味,直让人犯恶心。
我们尽可能快速地走向床头柜,月光把我们的影子拉长着投在床上。床上的床单让我们走得时候不会发出声音,但我依然担心老汉会突然醒过来,我知道有些上年纪的人会有夜里上厕所的习惯。
我们几个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水壶边。那是一个老式的铁皮烧水壶,不是用电的那种,而是直接放在火上烧水。铁皮的表面已粗糙不堪,水壶底部的边缘一圈隐约可以看到被火熏黑的痕迹。旁边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我心想这老汉绝对是个烟鬼。
我小心地爬到水壶上面,然后试着打开壶盖,盖子盖得很松,我没费多少力气就把盖子掀开了一角。水壶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就像装满了黑墨水一样。
“傅磊。”我朝水壶里面轻轻叫了一声。
里面没有声音。
我又轻喊了一边,这回有反应了。“是谁?”傅磊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他果然在这里面。
“是我,吴默,我们来救你了。”我压着声说。
接着,张鹏上来和我一起把壶盖抬下去,轻轻地放在床单上,然后我两又合力把傅磊从水壶里拉上来。整个过程都没有弄出太大的声响。
之后我们准备原路返回。这时老汉突然翻了个身,面朝我们侧着身子,我们顿时吓得要死,迅速跑到水壶后面躲起来。
幸运的是,老汉没有醒过来。几秒钟后,他的呼噜声又开始响起来。
我们赶紧向床尾走去,我走在最后面。就在我走到枕头边的时候,枕头下面有一个微弱的亮光吸引住了我。那其实是一个东西在月光下的反光,要注意到这点反光需要处在恰当的角度,而我当时碰巧就站在了那个角度上。
我停下脚步朝那反光看了一眼。在枕头下面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我一开始没看清楚那东西是什么,但是我并没有一走了之,因为我很好奇,我以前总是这样,遇到好奇的事情如果不弄清楚的话就会觉得难受,也许这算的上是一种强迫症。因此,尽管我当时紧张的要命,我还是冒险凑近一些去看那个东西。
我走的足够近,然后我看清楚了。
那东西的半截被压在枕头下面,刚才老汉翻身的时候,他的脑袋把枕头的一边压翘了起来,这才露出了这东西。
我立马转身看向我的同伙儿,他们此时已经走到了床尾,刘大晖正准备往下跳到板凳上。我赶紧向他们跑去,挥动着手臂示意他们停下。“喂,你们先别走。”我边跑边低声说。
他们回头看到我的举动后都觉得很疑惑。
“怎么了?”顾大叔轻声问我。
我指给他们看枕头下的那东西,他们几个离得远,肯定看不清那是什么,但他们还是走回来了。
我带他们走到枕头边,他们看清楚后都瞪大了眼睛。
“手机!”刘大晖兴奋地说。
“嘘——”我紧张地把食指放在嘴唇上,“你小点儿声,别老是一惊一乍的。”
老汉哼了哼鼻子,张着嘴巴继续呼呼大睡。
那是一部黑色的老年机,跟我现在的体型差不多大小,上面有许多的按键和一块屏幕,之前的反光就是从这手机的屏幕反射出来的。手机的半截被压在枕头下面。
我们担心把老汉吵醒,便移步到床尾说话。
“我们得把手机弄出去。”我说。
“你疯了吗?”刘大晖说,“那手机就压在老头儿的脑袋下面,挪动手机可能会把他弄醒的!”
“是啊,这太冒险了。”顾大叔同意道。
“你们还想不想回家了?”我说,“错过了这次机会,还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能再找到一部手机。”
“可要是老头儿被弄醒了,我们就谁都别想走了!难道你想让你女朋友也一起被他抓住吗?”刘大晖说。
我转身看向床下,梁敏这时候站在板凳旁边,不安地环顾四周。我当然不想梁敏被老汉抓住,可是眼前的机会又失不再来。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我说:“如果我们动作轻一点儿,小心一点儿,那老头儿也许就不会被弄醒。”
“一个‘如果’,再加一个‘也许’,未免太多了吧。”张鹏开口说道。
“张鹏,”我看着他说,“眼前这情形,只怕会有更多如果吧。”
“可是——”
“我们现在不管做什么都是有风险的,都不能保证百分之百的安全,”我没等张鹏把话说完就继续说道,“现在有一个机会,我们就要尽全力试试,还有别忘了,今天是八月二十九号了,学校马上就要开学了,到时候面临的不确定性只会越来越多,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们一时没吭声,都在思考着什么。我想学校马上要开学了这件事说动了他们。
我又说:“万一,万一老头儿真被弄醒了,我们还是有机会趁着夜色溜走的。”
“说的没错,我们应该试一试。”傅磊不动声色地说。我真想拥抱他。
“我也同意。”程飞说。
我看着张鹏和顾大叔,他两也点点头。
“妈的,豁出去了,就这么干吧。”刘大晖最后说。
于是我们就这么干了。
“程飞,待会儿你在旁边看着点儿老头儿,他一有动静就马上提醒我们。”我说。
“知道了。”程飞点头说。
我们又轻手轻脚地走回枕头边,离老汉的脸很近,可以看到他下巴的胡茬。老汉打呼噜时嘴巴呼出的气有一股难闻的口臭,还混合着香烟尼古丁的气味。程飞在一旁盯着老汉,我和其他人走到手机旁,一起把手机往外拉。一开始手机没有被拉动,它被枕头压得太紧了,再加上床单太软,脚蹬踩在上面时会陷下去,不好使上劲儿。
我们再次合力往外拉,总算把手机拉出来一点。这时老汉的头动了一下,我们立马停了下来,紧张地屏住呼吸。
老汉没醒,我们等了十几秒后继续开干。
“动作轻一点·····慢一点。”程飞低声说。
我们抱着手机用力往外拉,我的手臂再次变得酸疼,其他人也都眉头紧皱,牙关紧咬。手机一点一点被拉出来,眼看就要全部移除枕头的时候,老汉又动了,他浑身一颤,同时鼻腔发出一声像猪叫一样的声音,然后他用手挠了挠腮帮子,嘴巴也跟着动几下。
老汉这一连串动作把我们都吓得要死,我们再次停下来,我的心跳得飞快,身上冷汗直冒,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蹲在枕头底下。刘大晖差点儿就要往床下跳了。
我们紧张的等了一分多钟,听到老汉的呼噜声重新响起来后,这才松了一口气。我们继续开干,在费力地折腾一番后,手机总算被移出了枕头。
程飞走过来帮忙,我们六人一起抬着手机走向床尾。然而到了床尾之后,又出现了一个问题——怎么把手机弄到地上去?
我们当时试想着先让四人跳到板凳上,让他们在下面接住手机,再把手机从板凳移到地面。但我们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这操作起来很麻烦,而且手机本身比较重,能不能在下面接住都很难说,万一在过程中把手机摔在地上,肯定会弄出大的响声,而这可能会惊动床上的这头“巨兽”。
我们只好另想办法。
“也许可以这么办,”程飞思考了一会儿后说,“先在地上垫一层棉布,然后再把手机扔到棉布上,这样应该就不会弄出大的响声。”
“可是在哪儿弄来棉布呢?”张鹏问。
程飞指着墙角说:“那墙角边有个收纳架,收纳架的最下面一层就有几块棉布。”
我们思来想去也没想出更好的主意。“那就照程飞说的办,得抓紧时间了。”顾大叔说。
“我去拿棉布。”梁敏的声音从床下传来,她一直在下面仔细地听我们说话。她说完就跑向收纳架。
“敏儿,等等,”我急忙说,“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的,我自己拿得动。”她回头说。
我并非是觉得她拿不动几块棉布,而是因为之前那只大蜘蛛就是往收纳架的方向爬去,我不想她再受一次惊吓。
“两个人一起会快一点。”我边说边跳下床,和她一起走到收纳架旁。
我打开手机的照明灯,在收纳架下面仔细观察一番,幸好没有看到那只蜘蛛。之后我和梁敏一起拖着棉布回到床边,我两把棉布多叠了几层,让它更厚实一些。
“好了,可以把手机仍下来了。”我抬头对床上的人说,“扔准点儿,小心别掉地上了。”
“知道的。”顾大叔说。
他们把手机从床上仍了下来,手机掉在棉布上面时,发出一声很轻的闷响,成功软着陆。老汉依旧在呼呼大睡。
我和梁敏等其他人从床上下来后,便一起抬着手机走出卧室,我们还把房门轻轻关上。
从厨房窗户里照进来的那一束月光,此时已不再照在地面上,而是照在厨房门外的墙面上。我想可能是月亮在夜空中的位置改变了,毕竟我们在卧室里待了不少时间。
“现在可以打电话了吧?”刘大晖问。
“现在还不行,”顾大叔说,“这里离卧室太近了,到前面的店面再打电话。”
“这抬得累死人了,这破手机最好能用,不然我非得把它给砸烂了。”刘大晖喘着气说。
“别说话了,省点儿力气吧。”我说。我的手臂也抬得酸痛。
我们抬着手机再次进入先前的那片黑暗之中。梁敏打着手电筒在前面为我们带路,她会时不时地回头看我们,确保我们能跟上她的步伐。
我们往外走了一截后,就听不见老汉的呼噜声了,周围再次安静下来,除了我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外,什么也听不见。黑漆漆的环境让我本能的警觉起来,之前在这里遇到一只蟑螂,谁知道这次又会碰到什么别的东西。
大概走到置货间外的时候,梁敏又回头看我们一眼,但是这次她突然停下了脚步,发出一声低吟。手电筒的光映在她的脸上,她两眼瞪得老大,一脸的惊恐。
我们也跟着停下来。“怎么了?”我问梁敏。
她并没有回答,而是用手指着我们后方。我疑惑地转头看向身后,结果瞬间被看到的景象惊得浑身发凉,肚子一阵紧张地抽痛。我想其他人在看到之后反应也都一样,我听到身旁的某个人的鼻腔发出了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在厨房门外被月光照亮的墙面上,出现了一个黑影,月光将那影子拉长变形,使得它就像鬼魅一样无声地移动。我盯着那黑影看了片刻,当我辨认出那是什么生物的影子时,我的鸡皮疙瘩都浮起来了。它肯定是刚刚从厨房里的窗户跳进来的。
“那个是——”张鹏颤声说。
“一只猫。”我低声说,“快走,趁它还没发现我们。”
我们立马抬着手机向外跑,但跑的并不快。
“我们直接跑吧,别管手机了。”刘大晖害怕地说。
“不行!”我坚决地说,“要把手机带出去。”
“妈的,”刘大晖啐了一句,“该死的猫,非得在这时候出现。”
“小点儿声,别被它听见了。”张鹏说。
我们抬着手机拼命往外跑,手电筒的光束在前面不停地晃动。我边跑边紧张地回头看,墙上的影子显示那只猫正在往里走,我很清楚,它一旦发现了我们,以它的速度把我们抓住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
“再快一点!”顾大叔小声说。
我们跑得气喘吁吁,手机似乎变得越来越重,我手臂肌肉酸疼不已,衣服再次被汗湿。我们又吃力地跑了一截,终于,前面手电筒的光亮中出现了门。
“快把门再推开一点!”顾大叔急促地说。
梁敏用力推门,但门没动。傅磊和张鹏迅速上前帮忙,他们三个死命地推,门总算被推开了一些。我这时转过头,看到那只猫的头刚从厨房里伸出来,它低头在地上机敏地嗅着,两只耳朵在像雷达一样在头顶转动,似乎发现了什么。紧接着它抬头看向我们,我立马就认出了它,它就是前一天杀死机长、周乾和徐凯的那只黑猫!它的独眼泛着恐怖的绿光。
“它发现我们了!”我急忙喊道,“快出去!动作快!”
我们费力地抬着手机,快速走到门外。那只猫开始飞速地向我们冲过来。
“快把门关上!快!”顾大叔急得大喊。
我们放下手机,合力推门。就在门要关上的一瞬间,那只猫就撞到了门上,把门撞开了一些,它的爪子从门缝里伸出来,想要抓住我们。
我们拼命地抵住门,不让那只猫出来。
“敏儿,你快去打电话!”我边抵住门边喊。
“好。”梁敏说完立马转身跑到手机边,看了手机片刻后就开始按键拨号。
那只猫就像是发疯了似的,它伸着爪子狂乱地抓,门板被抓出数道抓痕。我估计它通过气味也辨认出了我们,迫不及待地想要报它的瞎眼之仇。
“坚持住······决不能让它出来!”顾大叔哑声叫道。
梁敏给手机拨完号后,手机发出“嘟嘟”的回铃音,但迟迟没有接通。“快接电话啊······”梁敏在一旁着急地说。
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钟,手机那头的人可能已经睡着了,就算没睡着,或者被铃声吵醒了,那人看到陌生的手机号码也可能会被当做骚扰电话而拒接。
那只猫伸着爪子疯狂地抓门,傅磊险些被它的利爪抓到。我们的体力快要消耗完了,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门就要被猫撞开。
“坚持住······”我咬牙死命地抵住门。
“快接电话······快接电话······”梁敏急得直跺脚。
终于,回铃音消失了,手机里传来了一声女人疲惫的声音:“喂。”
“妈!是我!”梁敏兴奋地说,“我是小敏。”
“小敏!真的是你吗?”对方语气立即变得无比惊讶。
“是我,妈······”梁敏顿时哭了出来,“你快来救我······”
“小敏,你在哪里啊?电视上说你坐的飞机失联了,我和你爸都急疯了······”梁敏的妈妈说着也哭了起来。接着手机里传来了一个男人急切地嗓音:“小敏,你现在怎么样了?你人在哪儿呢?”
“爸······飞机出事了,我们变小了······”梁敏啜泣着说。
“什么?变小了?你在说什么呀?”梁敏爸爸疑惑地问。
这时我吃力的对梁敏说:“敏儿,你快把我们的位置告诉他们,我们快要坚持不住了······”
她听后迅速抹掉眼泪,镇定地对手机说:“爸,我现在解释不清楚,你听我说,我们现在在SC省ZZ市,你到了之后就来龙山镇中学的篮球场找我们。”
“篮球场?”
“对,篮球场,”梁敏急促地说,“你来了就明白了······”
我们已经体力不支,那只猫却依旧不肯放弃。它把爪子往外伸得更长,想要从门缝里钻出来。尽管我们拼尽全力抵住门,但形式已处于下风。
我这时看到倒在门框旁的那个牙签筒,两根牙签还露在出签孔外。我快速跑过去,把一根牙签抽出来,然后又拿着牙签跑了回来。
“该死的畜生,我让你再抓!”我把牙签尖端对准猫爪,狠狠地刺了进去。
那只猫被牙签扎得发出一声尖利且刺耳的叫声,迅速收回了它的爪子,也没有再往外撞门了。
“我们快走!趁现在!”我大喊道。
梁敏语速飞快地对手机说:“爸,我得挂了,还有,你不要打这个号码回来了。”
“小敏,你——”梁敏没等她爸把话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我一把抓住梁敏的手臂,拉着她往卷闸门的方向跑,其他人也都跟着跑起来。那只猫没有追上来,估计这会儿在舔舐它爪子上的伤口。我们快速地从卷闸门与墙壁之间的那道缝隙中钻出去。
出了小卖部后,我们停了一会儿,我大口喘着气。月光像是给夜晚加上了一层滤镜,让夜色更加的朦胧。
“那只猫可能还会追来,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我担忧地说。
“对,我们快走。”顾大叔同意道。
“赶紧跑吧!”刘大晖惊慌地说。
我们又朝着柏油路对面跑去。刘大晖跑得太急,摔倒在地上,他迅速爬起来继续跑。在我们快跑到柏油路中间的时候,右边道路拐弯处出现了一道白光,并且伴随着隆隆的轰鸣声。那白光越来越亮,轰鸣声也越来越响,几秒钟后,一辆汽车从拐弯处冲了出来。
“有车来了!快跑过去!”顾大叔嘶声喊道。
我拉着梁敏拼命地向前跑,但那辆车速度太快,要不了几秒钟车轮就会轧到我们。
“来不及了!别往前跑了!”我拉住梁敏停了下来,“你们快停下!”
其他人也停下了,汽车飞速向我们逼近,车头的灯光照得我睁不开眼。
“快趴下!趴下!”我急得大喊。
我拉着梁敏在地上趴下来。汽车呼啸着从我们头顶驶过,引擎声震耳欲聋,带过的风就像是炸弹爆炸过后产生的空气冲击波。我吓得魂飞魄散。我双眼紧闭,双手牢牢抓住地面,害怕被风吹走。
风吹过之后,我缓缓睁开眼睛,一颗心扑通直跳,我暗自庆幸自己还活着。梁敏趴在我身边,她双眼紧闭,浑身瑟瑟发抖。其他人也都在我面前趴着,他们个个如死人般一动不动。
汽车的引擎声没有消失,我看到那辆车没有开走,就停在离我们不远处,车尾的刹车灯亮着。
我把梁敏从地上扶起来,她只是受到了惊吓,并没有受伤。其他人此时也都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
顾大叔摸了摸头,原本戴在他头上的那顶鸭舌帽这回彻底被风吹不见了。“大家都没事吧?”他问道。
“我没事。”张鹏说,“刚才太惊险了。”
傅磊一只手揉搓着腿,像是刚刚趴下的时候磕伤了膝盖,他一脸痛苦的表情。
“他妈的!老子差点儿就被轧成肉饼了。”刘大晖惊魂未定地说。
这时,那汽车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了,一只脚从车里伸了出来。我压低声音说:“车里有人出来了!快到路边躲起来。”
我们又快速跑到路边,钻进草丛里隐藏起来。
车里下来一个中年男人,他走到我们刚才趴着的位置,低头看着路面,像是在寻找什么。接着,汽车副驾驶座的车门也打开了,下来一个中年女人。
那女人向男人走去。“你在瞎找什么呀?”她语气不快地说。
“我刚才开车的时候,看到路上有几个小动物。”男人回答道。
“小动物?什么小动物?”
“很奇怪的小动物,长得有点像······”
“像什么?”
“我也说不好,我没看清楚。”
“可能就是几只老鼠吧。”女人打着哈欠说。
“不是的,那绝对不是老鼠。”那男人说着就朝我们躲藏的草丛走来,他打开了手机的照明灯,把灯光照射向草丛,继续寻找起来。
我们立即蹲下来,把身体隐藏得更深,一动不动,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灯光从我们身边照过去,就像是监狱岗楼上的探照灯在搜寻越狱的囚犯。
“我看你是吃夜宵的时候酒喝多了,眼睛看花了吧。”女人在一旁说。
“我没看花眼,我肯定看到了。”男人边找边说。
“别找了,赶快回家睡觉吧,”女人不耐烦地说,“都这么晚了,我都困死了。”
“奇怪,刚才明明看到在这儿的,跑哪儿去了。”男人自顾自地说。
“哎呀,别找了!赶快上车!”女人大声催促道。
“好好好,来了来了。”
男人放弃了,他和女人向汽车走去。
“叫你少喝点酒,你偏要喝,一会儿路上碰到交警查酒驾看你怎么办!”女人边走边数落男人。
“放心吧,这条破路上不会有交警的,我特意往这边绕的······”
那两人上了车,关上车门后,便驾车离开了,我终于松了口气。我们等汽车跑远了之后,才起身从草丛里走出来。
“妈的,刚才差点儿被他发现了。”刘大晖心有余悸地说。
“我们赶紧走吧,现在还不安全,”我说,“后面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危险。”
顾大叔点点头:“走。”
我们向着学校跑去,一路上时刻保持警惕。路边草丛里有三四个发着绿光的萤火虫在飞舞,犹如死不瞑目的幽灵。猫头鹰的叫声不时从远处传来,让我一直提心吊胆。夜晚的各种生灵在周围发出此起彼伏的叫声,此时听上去却像是恐怖电影里的背景音乐。
跑到飞机旁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二点半,我们都累瘫了。飞机上有两个舷窗里亮着灯光,应该是有人在值守。我们爬上飞机,乘务长为我们打开了舱门,她见到我们后,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你们总算回来了。”她说。
“爸爸!”悦悦叫着从过道跑过来,一头扎进傅磊的怀里。傅磊妻子也急切地跑向傅磊。傅磊把母女两紧紧抱在怀里。
客舱里有些人已经睡着了,没睡着的人也在昏昏沉沉打着瞌睡。他们见我们回来后又变得精神起来,不断地问我们各种问题。而我累得实在没力气和他们讲述救援的整个经过,我简单和他们说了几句后,就和梁敏瘫坐在座位上,我又饿又困,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