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无畏
自从二凤和飞宝来到母亲家以后，母亲家里家外忙得不可开交，在家要照顾二凤和飞宝，在外面她一如既往地关照着她分管的三百个家庭，每个家庭的喜怒哀乐、悲伤忧愁都和母亲紧密相连。这几天，母亲又为豆腐大爷的事牵肠挂肚。临出门时母亲对二凤说，要去找他的大儿子商量出钱的事，如果回的晚了就让二凤自己热点饭吃吧。
豆腐大爷名叫曾元，他身世凄惨，家对于他来说是不幸的，老家位于矿山附近的一个山村，小时候家境贫寒，吃不饱也穿不暖，在他六岁时母亲去逝，九岁时父亲又离开了人世，丢下他和奶奶相依为命，在他十岁那年奶奶又撒手人寰，从此他成了一名孤儿。
本村有一家豆腐坊，这家主人看他可怜收留了他，让他在豆腐坊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开始给扫扫地，倒倒垃圾，随着年龄增长，主人让他跟着一起出去走街串巷卖豆腐。看他善良诚实，做事周到，干活又勤快，主人就让他学做豆腐，等到十八岁的时候他就能做一手好豆腐。后在好心主人的帮助下，他在矿周边一个村庄租了一间小房开了个豆腐坊，他每天下午开始做一直忙到深夜，第二天他把豆腐分別装在水桶里，再在里面加满水，然后挑着担子到矿上家属区叫卖，他租的小房离矿家属区有五公里，每天天不亮就开始走，路上要走两个多小时。因为他做的豆腐豆香浓郁、口感滑嫩，豆腐块又大，所以，他的豆腐用不了一个时辰便卖完了。
家属区有个小脚老太，年轻时丈夫因公去逝，留下四个孩子，靠矿上给的低保生活。有一次她带着三岁的小儿子买豆腐，小儿子用手抓了一小块豆腐放在嘴里，吃完迫不及待地从豆腐上面又抓了一块添在嘴里，然后对妈妈说：妈，豆腐真好吃，你每天给我买豆腐吧，小脚老太说：等你长大了自已赚钱天天吃豆腐。小儿子又说道：我爸爸要活着我每天都能吃豆腐。小脚老太没有说话，领着三岁的儿子拿着那块残缺的豆腐走了。豆腐大爷听着她们刚才说的话，心里一阵酸楚，他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忍饥挨饿、缺衣少穿。他擦了一下快要掉下的眼泪，然后挑起担子继续叫卖着他的豆腐。
第二天豆腐大爷照常来到小脚老太跟他买豆腐的地方，桶里还有一块豆腐他不卖了，那块豆腐是留给小脚老太的，他要让那个三岁的孩子天天吃上豆腐。他站在那里等小脚老太和那个孩子的出现，可等到中午也没看到她们的身影，豆腐大爷怪自己昨天光顾擦眼泪，没看到她们进了哪个院子，一排排的房子这上哪找呢。
豆腐大爷一连十几天在原地方等待，他大声地喊叫着：卖豆腐了！他希望小脚老太听到他的喊声能出来买他的豆腐，可每天等到中午也不见她的踪影。
半个月后的一天，豆腐大爷欣喜地看到小脚老太领着那个小孩出现在他的面前，好像看到了久违的亲人，他从水桶里捞出那块豆腐，放在孩子嘴跟前说：你咬一口。孩子张开嘴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吃完说了一句：好香！豆腐大爷对他说：我以后让你天天吃上豆腐。随后他把豆腐放在小脚老太的碗里，豆腐大爷不收她的钱，可小脚老太说这哪能行呢，硬是把钱塞给了豆腐大爷。豆腐大爷这下留了个心眼他在后面悄悄跟着小脚老太，他清楚地看到她进了第三排第二个屋子，门的左边有一个用石粉刷得白白的灶台。
次日，豆腐大爷路过小脚老太的门前，他把担子从肩上放下来，从桶里捞出一块豆腐用菜叶包好放在了灶台上，然后他挑起担子继续走街串巷卖他的豆腐。
在他第六天早上往小脚老太的灶台上放豆腐时，房门突然开了，他看到小脚老太站在门前，她对豆腐大爷说：兄弟，我猜到是你放的。说着她从身上掏出两元钱递给豆腐大爷，并说道：以后不要再送了。豆腐大爷没有接钱，他说：我不是让你买我的豆腐，我只是看到小孩想到了我自己，你就让孩子吃我的豆腐吧，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需要营养。小脚老太停了片刻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知道，但是我没有那么…..。没等她说完，豆腐大爷说：我不要你的钱。说着挑起担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从此以后，豆腐大爷每天都要往小脚老太的灶台上放一块豆腐，寒来暑往从不间断。
一天，他正在往灶台上放豆腐时，小脚老太从家里走出来，对他说：兄弟你能不能进家喝口水？豆腐大爷看她诚恳的态度，没有说话跟着她进了屋里，家里虽然简陋但收拾的井井有条、一尘不染。小脚老太让他坐在炕上，倒了一杯水递到他手中，然后说道：兄弟，这么长时间了，你一直帮我，我也不知怎么感谢你，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关注你，也了解到你的一些情况，你太不容易了，我有句话想对你讲不知该不该讲。豆腐大爷说：你有话就说吧，没有什么该不该。小脚老太说：我说的话如果你不爱听就当我没说。孩子他爹前年走的，给我留下三个孩子都是男孩，大的十岁，二的七岁，最小的就是你看到的那个老三刚满三岁，我看你是个热心的人，如果你不嫌弃咱们就一块过吧。豆腐大爷听了她的话有些吃惊，她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白净的皮肤，瓜子脸，单眼皮，秀气中透着温柔。豆腐大爷以前从没有仔细瞧过这个女人，他的注意力只在孩子身上，今天看到这个女人的面容他有些羞涩，小脚老太看他低下了头，赶忙说道：兄弟对不起，就当我没讲。”听她这么说，豆腐大爷一下子把头抬起来说了一句：我愿意。轮到小脚老太惊讶了：你不嫌我孩子多？豆腐大爷说：不嫌，有人才叫家。”那年，小脚老太三十五岁，豆腐大爷三十一岁。
小脚老太领着豆腐大爷找母亲开了结婚证明，他们便正式住在了一起。母亲知道豆腐大爷来家属区卖豆腐来回要走四个小时，太辛苦，就在家属区找了一间没人住的闲房给他做豆腐坊。
婚后豆腐大爷对三个孩子视如已出，他把过去和现在赚得钱全部交给小脚老太，让她用于抚养孩子。孩子们对他是爹长爹短，小脚老太对他也是知冷知热，豆腐大爷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暖。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豆腐大爷的黑发已经熬成白发，额头上的皱纹犹如一道道年轮，腰弯了，背驼了，看着三个孩子都已结婚。豆腐大爷对小脚老太说，孩子们都成家立业了，我们也该安享晚年了。可轻松的日子没过多久，小脚老太意外摔倒致全身瘫痪，就连大小便都得靠人帮忙。大儿子来看望了两次母亲，说工作忙不能经常来，以后便没有了踪影。二儿子刚开始还隔三差五来帮助豆腐大爷照顾一下，后来见大哥不来他也没有了踪迹。老三来过一次，进门捂着个嘴并不停地埋怨道家里太臭了。豆腐大爷说：你们工作都忙以后不用来了，侍候你妈的事有我就行了。
豆腐大爷每天晚上做豆腐到半夜，第二天早上五点起来给小脚老太洗脸梳头和清理屎尿，全部洗涮完毕，接着再给她做饭、喂饭，安顿好小脚老太他自己再吃点饭，然后继续挑着担子沿街叫卖他的豆腐。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八年。一天，豆腐大爷卖豆腐回来，一进门就大声喊了起来：老伴呀，你看我给你买回啥吃的了，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个纸包，打开包里面还冒着热气，他走到小脚老太跟前弯腰对她说：人们都说车站饭店的肉包子好吃，我专门去给你买了一个你尝尝。他从包子上掰下一块往小脚老太嘴里放，他发现她的嘴紧闭，再看看眼睛也没睁，豆腐大爷以为她睡着了，就使劲摇晃着说道：老伴呀别睡了，你看我给你买的肉包子。无论他怎么喊小脚老太眼晴就是不睁，无论他怎么叫小脚老太的嘴依然不张，豆腐大爷感觉不对，慌忙俯下身用嘴对着她的鼻子，她巳经没有了呼吸。豆腐大爷抱住小脚老太的头泪如雨下，他抽泣道：你为什么要走？你在我们就是一个家呀！那个下午，豆腐大爷一直坐在小脚老太的身旁，他跟她不断地说着话、聊着天。
自从小脚老太去逝以后，豆腐大爷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终于有一天他病倒了，半个身子不能动了，医生说他得了脑梗，这病没有办法彻底治愈只能慢慢养着。
小脚老太病了以后一直是豆腐大爷在悉心侍候，三个儿子不见行踪，如果让他们去照顾豆腐大爷，母亲知道那是在送他的命。所以，母亲打算把豆腐大爷送到矿养老院，但养老院只入住本矿的退休职工，像豆腐大爷没有正式工作，户口又在农村的是不能入住的，通过母亲跟矿上再三协商，最后决定豆腐大爷每月出九元钱，剩下一半由矿上补贴，这样就可以入住养老院，可豆腐大爷哪里还有钱，以前赚得钱如数交給小脚老太，钱大都花在了三个孩子身上，孩子们小的时候吃喝拉撒需要钱，三个儿子长大了结婚、彩礼、安家都需要钱，如今豆腐大爷不能动了，他哪里还有钱！母亲决定让他三个儿子每人每月出三元钱。
不到十一点母亲就回来了，二凤看到母亲怒气冲冲的样子问道：
“妈！您怎么啦？”
母亲沒好气地说道：
“我这个主任当不成了，也要替豆腐大爷讨个说法！”
二凤说：
“为什么说主任当不成了？”
母亲答道：
“豆腐大爷的大儿子到矿上告我去了。”
二凤问答：
“为什么？”
母亲一边做饭一边说道：
“我动手打这个白眼狼了！”
二凤说道：
“您有话好好说，怎么能动手打人呢？”
母亲说：
“我跟他说豆腐大爷入住养老院的事，你听他怎么说的？他说豆腐大爷不是他亲爹，他沒有赡养的义务，他说豆腐大爷不是矿上的职工，让我少管闲事。我上去就给了他一巴掌，我说你小的时候。吃他穿他用他的，你怎么不说他不是你亲爹？你结婚娶妻花他钱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他不是你亲爹？我越说越气照脸给他一巴掌。我又对他说：你母亲卧病在床八年是豆腐大爷精心照顾，你们几个白眼兔子又在哪里？我甩手又是一巴掌，我说一巴掌是替豆腐大爷打的，一巴掌是替你母亲打的！老大捂着脸说，我到矿上告你干部打群众。我说，你告吧，我就是这个主任不当了，也要替豆腐大爷讨回公道！”二凤母亲说着甩了甩右手，说道：
“打完他我的手都疼，以后我得练点武功了，专打这些没良心的畜牲。”
二凤问道：
“他到矿上告你去了？”
母亲说：
“俩口子都到矿上找领导去了。”
母亲和二凤正吃着饭，电话铃声响了，母亲拿起电话接听，末了她说了一句：我两点半准时过去。
二凤问道：
“谁来的电话？”
母亲答道：
“是街道，这事闹大了，矿领导都知道我打人了。”
吃完饭母亲给飞宝洗衣服和尿布，又烧了两暖壶开水，她把晚上的饭都提前做好放在蒸笼里面，然后对二凤说：
“我今天可能要回得晚一些，你自己热饭吃吧。”她看了一下墙上的表，急急忙忙地离开了家。
下午六点二凤吃完了饭，她在床上逗飞宝玩，飞宝特别省心，你跟他玩他高兴地跟你哇呜哇鸣地叫着，你要是不理他，过一会儿他就睡着了，他从不哭闹，满月以后二凤基本上不夜起，晚上十点吃完奶他就能睡到第二天凌晨。一个月子二凤和飞宝都吃的白白胖胖。
母亲晚上八点半回来的，二风看她特别开心的样子说道：
“瞧您满脸阳光灿烂，看来沒被撤职。”
母亲笑道：
“撤不撤职不重要，关键是豆腐大爷的事解决了。”
二凤惊喜地问道：
“解决了？”
母亲说道：
“下午矿长亲自向我询问打人的事，我把经过如实作了汇报，关于豆腐大爷入住养老院的事我拿出了自己的意见，矿长听了以后立即组织工资科、街道、养老院等有关单位的领导召开会议，最后决定豆腐大爷入住养老院自己出的那部分钱，由工资科每月从他三个儿子工资中扣除，要坚决保证豆腐大爷老有所养。开完会养老院的工作人员就直接把豆腐大爷接走了。”
二凤说道：
“那三个儿子可把您恨死了。”
母亲说道：
“不怕他恨，我干的工作就是让正气抬头，如果一个人的行为沒有道德规范的约束，让自私、贪婪和不懂感恩变成普遍现象，那样会有更多的人学坏、变坏，最终给社会带来危害。”
二凤催促母亲：
“锅里的饭给您热好了，赶快吃吧。”
母亲说道：
“哟，我都忘了吃饭了，光顾着替豆腐大爷高兴了。”说着母亲从锅里取出二凤给热好的饭菜大口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