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此情何依依
梁晓声
老实说,孙禹先生写了一部《大河灯魂》(后更名为《东方芭蕾花鼓灯》),着实令我意外。
我与他相识于《散文选刊》的年会。该刊每年岁尾或岁初,都在北京举办年会,请专家点评全年所刊之散文佳篇,开研讨会,颁奖。
该刊凝聚了众多散文作家和业余作者。我多次应邀出席活动,在我看来,吸引了越来越多业余作者,当是它为繁荣散文创作做出的最大贡献。
孙禹先生是以歌唱家的身份出现在某次年会上的。他属于男中音,为大家唱了电视剧《三国演义》的主题曲和一首外国歌曲,很受欢迎,使年会的气氛顿时变得热烈。我在后来的年会和中国作协一次联欢会上又见过他,给我留下豪爽开朗,极有气场也善于调动会场气氛的印象。
我听他自我介绍过,他也是中国作协会员,因此前从没见过他的文字,以为只不过是戏言。
现在,读了他的《东方芭蕾花鼓灯》,始信他是真的当得起“作家”二字的。
他的文笔有功底。
“花鼓灯”是文艺种类,文艺是人类之事;而人是记忆力甚强的“高等动物”,唯人类社会才有的文艺现象,则是人类文化现象之重要组成部分。
故所以然,孙禹开篇第一行字乃是:
“人类的记忆常是文化的记忆……”他行文严谨——此语若无“常”字,恐怕是会引起歧义的。
“文脉与国脉的交响”——一句是印在封面的,不论是他的自题抑或是编者的概括,关系联系得都是到位的!“交响”一词也用得准确——彼中有此,此中含彼,既未刻意拔高“文”的作用,又客观表述出了二者互为映衬的状态。
以上两点,不但体现了他对于“花鼓灯”这一历史悠久的文艺形式兴衰反复的思考,也的确成为全书的框架;故使此书的文化气质显而易见。
完成这样一部纪实类的书,对于界外之人,需做大量的前期准备——深入生活,采访,梳理史实,整合资料;而这又需要专执一念的精神。
他也显然是具有这种精神的。
此书每章皆以二字作小标题,每题皆以“灯”为头字,于是呼应了书名中的“灯魂”二字。而每一个小标题,又都是对“花鼓灯”往今传人之作用的形象概括。于是读者自然而然地会接受作者的理念——尽管“魂”字可做多种诠释,但首先是由传人们所凝聚成的。
我读此书对这一点感受甚深——若无一代代年长或年轻的传人义不容辞,无怨无悔的坚持、继承和创新,“花鼓灯”只怕早已在历史的长河中艺消“魂”散了——因为它始终没能由地方性而走向全国性,在传统性向当代性的转型方面,也还没寻找到一条行之有效的路径。
我认为,就文艺种类而言,地方性未必非得走向全国性;是否实现了全国性,亦不见得便是决定其生死的命门。只要在某地深受广大群众的喜爱,将根在地方的文艺土壤之中深深地扎牢,其生命力同样会经久不衰,如秦腔,如河南梆子。某一时期,群众喜欢的恰是原汁原味,以“老”为正品;而有时,群众期待着创新,唯“新”才能使他们眼前一亮——孙禹笔下的花鼓灯传人们,一代代都在思考以上问题,也都在传承与创新之间孜孜不倦地探索。
“新”是要“创”出来的,这“创”是不能改变特色而只能发扬之的。彻底改变了,也就等于变相抛弃了。个中苦衷,唯传人们体会深切。
我读此书,也每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孙禹先生的思考——他思考着“花鼓灯”传人们的思考;苦恼着他们的苦恼;焦虑着他们的焦虑;同样,喜悦着他们的喜悦。
这是一部怀着敬意和感情完成的书!
2021年7月12日 北京
(序作者梁晓声系中国当代著名作家,其长篇小说《人世间》获得第十届茅盾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