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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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后院起火

审讯开始了——

“姓名?”“夏书海。”

“职业?”“商人,珠宝商。”

“你是政协委员吗?”“是。”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不知道。”

“你妻子朱金芳状告你和他人生育了两个孩子,犯下了重婚罪。”

“我没有重婚。”

“你就是重婚!”

“我没有重婚!”

“你就是重婚,我说你是重婚你就是重婚。你知道这里是啥地方吗?这里是大案要案队,有的是刑具,有的是方法整你。你要是不想被整死,就按我说的办,否则,你被整死了,你的两个孩子就成孤儿了,你的公司也成别人的了。你要是认罪了,其实也是小事,不就是家庭矛盾和生活作风问题吗,我保你一点儿事都没有。”

“我没有啥可交代的,我相信法律不会冤枉好人。”

“说得好!法律是不会冤枉你的,你等着吧。”

审讯完毕,夏书海被关进一间暗室里,等待结果。他现在想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公司的情况。他想不出,朱金芳怎么给公司上下三百多名员工交代?他不知道,公司的股东们何时才能知道他被关押在这里?他想不明白,朱金芳为何要告他?他对她那么好,那么信任她,公司的法人代表是她,公司的财务由她和她娘家嫂子共同管理。自己把一切都交给她了,难道她还不满足,她究竟想要什么?

第二次审讯开始了——

“秦玉丽,你认识吗?”

“认识。”

“她是谁?你们怎么认识的?”

“她是我妻子的干妹子,是我妻子介绍我们认识的。”

“干妹子?她是和你同居并生下两个孩子的人。”

“我没有和她同居。”

“没有同居?那两个孩子怎么来的?”

“……我从没有和她联系过,我们也没有同居关系。”

“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我们会找她落实清楚。”

第三次审讯开始了——

“夏书海,你老实交代!”

“我交代什么?”

“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

“你少摆架子,这里不是你的一亩三分地,这里是大案要案队,见多了犯事的达官显贵,请你严肃对待。”

“你们不依法办案,不依事实办案,我没啥好说的。”

“什么是法律,告诉你,在这儿,老子就是法律,你再不老实,老子整死你。我们这里还有几个重大杀人案没侦破,要是把你牵扯进去,你一辈子都别想出去了,死都不知道是咋死的。”

“希望你们依法办案,以事实为根据。”

“少给我来这一套,你还以为你是政协委员、是企业家呢?你现在是犯罪嫌疑人!还想摆谱,真是没有自知之明。”说着,上来就踹了夏书海两脚。

“你们这是刑讯逼供,我会上诉的。”夏书海愤怒地说。

“上诉?好,我叫你上诉——”那人说着又过来打了夏书海几拳。“老子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

日复一日,一拨又一拨的人轮番对夏书海进行审问,他们使出浑身解数,威逼利诱,杀气腾腾。每个审问的人都有一套自己的招数,他们像经验丰富的猎人,不断地向关在笼子里的困兽发起攻击。怎奈碰上了夏书海这种看似文弱实则强悍的汉子,他们的办法都用尽了,依旧没有得到想要的供词。一天,两天,三天,七天,十五天,每一天里,夏书海都在想着何时才能出去,他不认为自己有罪,也不相信自己会被判刑。他自认一直是诚实守信的公民,没有做过违法乱纪的事,他的公司也一直诚信经营,没有偷税漏税,他相信自己是清白的。

在失望中等待,在等待中失望,每一天都充满希望,最后又被失望所代替。一次、两次、三次……他记不清自己被审讯了多少次,每次审讯只有一个主题,那就是要他承认和秦玉丽的非法同居关系,他不承认,他死也不会承认,子虚乌有的事,他为什么要认。孩子是他的,他承认,非婚生子他也承认,可他不能违背事实承认自己和秦玉丽有同居关系。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他的心却不能平静,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不能入睡,不想吃饭,他蹲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就像一尊雕塑。在迷糊中,他的大脑却是清醒的,似睡非睡时,他又是糊涂的。他分不清白天黑夜,不知道阴晴圆缺,他只能待在这个不到五平方米的暗室里,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他想到朱金芳,这个女人,他不清楚她到底想要什么,他已经给了她他的全部、他的所有,她还不满足。夫妻关系融洽的时候,她也曾开玩笑说,这辈子其实最想当官太太。当时他还笑说:“可惜,今生你没有机会了,只能嫁作商人妇。”她嘴一撇,说道:“那可不好说,咱俩离婚,我找不到厅级,起码也能找个处级。”他当时只当是玩笑,过后才知那是真。用玩笑的话,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这是一种心理暗示,可惜,等他明白时,却已是天上人间换了日月。

后来,夏书海被转移到了看守所,终于得以和家人见面。从哥哥夏书山口中,他才知道,朱金芳利用其法人代表的身份,关掉了县、市、区的十三家门店,把店里的账本、现金、货物都藏起来了。可见他们的目的是把他送进监狱,并吞掉公司所有的财产,等他出狱时,就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夏书山说:“早就跟你说过,这个女人很歹毒,你不相信。咱爸在世时,我们就劝过你几次,劝你离婚再娶,你不听,还说她老实本分。”夏书海无言以对,只能叹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是我有眼无珠。”夏书山又告诉他,已经请了律师,现在正在进行法人代表变更,请他放心,夏家兄弟几个和股东们,倾尽所有也要把官司打下去,夏氏家族,绝不会任人摆布。

夏书海痛心疾首地说:“她对我太狠了,我看错她了,她想离婚,想要财产,我都会满足她,可是她却把我整到这里来。”

“最毒妇人心,这个女人不会有好下场的。”说起弟媳妇,夏书山总是显得很激动,他从来就没有看好过这个女人,从她把他挤对出信正公司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她不地道。

“孩子们怎么样?”说起孩子,夏书海很心酸。

“孩子们由姐姐们照顾着,暂时在老家。你不要牵挂,家里一切都好,我们一定想办法,让你早点出去。”夏书山安慰他说。

夏书海说:“辛苦你们了,我也想开了,不管是福是祸,都要面对。”

夏书山说:“打虎亲兄弟,咱家的人向来都是一条心,不像他们朱家,为了钱财,现在都闹成鳖翻潭了,兄妹三人正争财产呢。他们都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坏良心,老天爷不会让他们得逞的。”兄弟俩还没说几句话,探访时间就结束了,看着哥哥夏书山一步一回头地离开,夏书海眼里泪花滚滚。

曾经信正公司是一块金光闪闪的招牌,夏书海的珠宝事业到达了顶峰,他也因此成了市里的明星人物。从一个农村娃到资产上亿的企业家,他的人生来了一个华丽的转身,他成了励志的典型。在信正公司成为明星企业之后,所有人包括夏书海自己都没想到,名利背后,却有着一场看不见的杀机,就好像有一个躲在暗处的杀手,带着狰狞的笑容,一步一步向夏书海走来,把他从事业的顶峰推进黑暗的低谷。

夏书山作为参与公司创立的股东之一,面对着这场弟弟家庭内部变故所引起的公司浩劫,再也不能平静。无论是为了信正公司的未来,还是为了不幸被羁押的弟弟,他都不能坐以待毙。接到电话炸弹后,夏书山立即安排其他股东去面见朱金芳,请她立即恢复各店经营原状。遭到拒绝后,夏书山便立即找到华都律师事务所,将信正公司的危机情况做了说明,并聘请华卫星作为代理律师。华卫星接下信正公司的案子之后,先到北水市公安局龙城分局见了羁押在看守所的夏书海,对下一步召开股东大会,罢免朱金芳的法人代表资格等相关事宜,向夏书海作了传达。

2月21日,信正公司召开股东大会,除夏书海之外,其他股东都参加了。会议由夏书山主持,他非常痛心地向股东们细说了公司遭遇的重大变故。股东们一听,这才知道夏书海失去消息、十三家门店突然被关停的内幕,个个都义愤填膺。本是夫妻之间的家务事,眼下朱金芳却把战火烧到公司内部来,这让股东们都感到匪夷所思。

鉴于这种情况,按照有关股东权益的相关法律规定,他们有权罢免不合格的法人代表。经过激烈地讨论,股东们集体签署了《股东合议决定书》,决议内容主要包括:罢免朱金芳法定代表人资格,解聘其在信正公司的一切职务;选聘夏书山为信正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对外代表公司,对内管理公司一切事务。紧接着,委托律师以“律师函”的形式在《北水日报》《北水晚报》发表声明,声明还包括信正公司原有公章作废等事项。

在夏书海失去自由的日子里,他的家族成员以及公司的股东们为了他、为了信正公司在不停奔走,所有人都像打仗一样在战斗,这注定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妇人心

看到信正公司在北水媒体上发布的声明之后,朱金芳感到很震惊,她意识到自己手里攥着的信正公司的公章失去了分量,自己处心积虑的计划可能会受到影响,十分气愤。朱金芳觉得这一切都是媒体捣的鬼,于是她跑到北水日报社的大院里,大骂报社记者收了夏书海的好处,才帮助他在报纸上登声明。面对情绪激动的朱金芳,报社没有一个人出头,任她在大院里骂了几十分钟后自行离开。

实际上,在报上刊登声明,要求非常严格,需要出具很多手续,而且都是按照相关程序进行的,绝不可能违法违规。信正公司的声明,也是在报社大厅里办理的,根本不存在记者收礼帮助夏书海的事,而且夏书海还在羁押,怎么可能去给记者送礼。朱金芳不考虑这些,她看自己利益受到影响,就心生怨愤,在她心里,没有不收礼就给办事的人。

当天晚上,朱金芳来到朱家高的家里,两人商量着下一步的计划。朱家高是北水市检察院一名正处级检察官,曾经担任过北水市检察院批捕处处长、公诉处处长等职务,退居二线之后,开了一家公司,据他所说,除了枪支、毒品等违法事宜之外,其他业务都做。他和朱金芳相识于一场宴席,两人后来发展为情人关系,为了便于交往,对外宣称是堂兄妹。

“高哥,依你看,下一步我们该咋办?估计夏家那边,会有行动。”朱金芳望着朱家高说。

“你担心啥,出事有我顶着,按原计划走。”朱家高满不在乎地说。

朱金芳问:“他们今天在报上登了声明,说信正公司的原公章作废,你估计他们下一步会咋办?”

“他们肯定会到市工商局进行法人代表变更。”朱家高说,“我不会让他们轻易得逞的。我给郭局长打个招呼,让他从中安排。你呢,可以到工商局找领导反映情况,必要时可以到经侦大队举报他们。等我们这边的官司打赢了,再申请一家新公司,到那时,信正公司这上亿元的资产可就归你一个人了。”

“高哥,你这一招就是高!我哥嫂他们说先打离婚官司,姓夏的是过错方,可以让法院把所有财产都判到我名下。我现在就怕他们将来翻案,夏书海出来后不会善罢甘休的。”朱金芳说出自己的顾虑。

朱家高嗤笑两声,轻蔑地说:“夏家想翻案,有那么容易吗,咱们又不是吃素的!再说,送的好处那些人也都收了,天下哪儿有收礼不办事的理,谅他们也不敢。再说,我朱家高在公检法部门混这么多年了,大小领导谁不给我面子?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朱金芳高兴地说:“有你做主,我就放心了。你知道,我一个女人家,啥世面也没见过,全凭高哥你操心。你放心,妹子我也是知恩图报的人,事成之后,给你三百万表示感谢。”

“别跟我说钱,我虽比不上夏书海会挣钱,但也不是穷光蛋。几十年的干部不是白当的,现在又开着公司,钱这辈子够花了。我帮你,主要是为咱俩的感情,情义无价嘛。”朱家高说出的话让朱金芳心里很舒服。

“高哥,遇到你这样的男人,我算是有了靠山。姓夏的算啥东西,别说这辈子,下辈子我也不会跟他过了。”朱金芳说,“当初跟他结婚,还不是图他是个大学生,有个正式工作,现在看看,他连你的百分之一都比不上。”

朱家高问:“那你打算把夏书海咋办?”

朱金芳恨恨地说:“让他永无出头之日,最好一辈子蹲在监狱里。”

“真是最毒妇人心,你将来可不要这样对我。”朱家高开玩笑说。

朱金芳赶紧表白:“哪里会呢,咱们是真感情,我对他可没感情,当初要不是我姑催着,我才不会嫁给他呢。他就是个不懂风情的笨蛋,给他戴绿帽子不亏他。”

朱家高故意问:“那你今晚还走不走了?”

朱金芳媚笑着回答:“你明知故问……”

《股东合议决定书》生效之后,夏书山安排儿子夏春晓去北水市工商局申请办理法人代表变更手续。3月18日,夏春晓一大早就拿着相关材料,来到了北水市工商局,依法申请变更信正公司法人代表。该局注册科的工作人员看了材料之后说,变更法人代表需要局领导审查签字。夏春晓问多久能办理,对方说,至少需要一周。过了一周之后,夏春晓再次来到北水市工商局,询问审查进展情况。工作人员回答:信正公司原法人代表朱金芳已经向工商局汇报了公司的情况,局领导认为此事比较复杂,变更申请暂不能受理。夏春晓只好回去把工商局的答复跟父亲夏书山做了汇报,夏书山又将这情况告知股东们和律师。众人商量的结果是继续申请变更,按照《公司法》规定,股东有权罢免法人代表,这申请合情合法。

朱金芳为阻挠信正公司变更法人代表,于当年三月,向北水市公安局高新分局报案,称有人伪造信正公司公章,前去工商部门办理法人代表变更手续。接到报案后,办案人员对此案展开案前初查,并于3月30日,向北水市工商局送达办案协作函,要求北水市工商局对私刻信正公司行政公章来办理法人代表变更手续的人特别关注,有消息及时通知公安部门。这一切,信正公司新当选的法人代表夏书山并不知情,他没想到,这条路上,早已被朱金芳设置了重重障碍,使得他们变更法人代表就像在充满荆棘的道路上前行,每走一步都很艰难。

从三月份开始,夏书山就一直在为公司的法人代表变更事宜奔波,一趟又一趟去市工商局,然而工商局每次都有借口和理由不给办。起初,自然是以与高新分局协作办案的理由拒绝办理。七月,高新分局认定此案证据不足不予立案,随即向北水市工商局发函,终止了办案协作。得知此消息,夏书山再次向北水市工商局申请变更法人代表,然而,工商局又以申请人不能提供该公司营业执照副本,材料不全为由,不予受理。向工商局递交营业执照副本后,工商局又以需要提交补充材料为由,出具了一份《北水市信正有限公司变更法人代表申请应补充材料目录》。对照这份目录,将所需材料补齐后,夏书山再次递交了变更申请。令他想不到的是,工商局又以“营业执照应先年检,不年检没有法律效力”为由,拒不受理,并且没有出具任何书面文件。

律师华卫星认为,在法律上,公司营业执照被吊销之前,都是有效的,年检不是公司主体存在的必要条件,工商局据此不受理信正公司的法人代表变更申请不仅没有准确理解相关适用法律,还于法无据。夏书山去工商局申辩,他表示,信正公司未参加年检是因为公司原法人代表朱金芳拒不配合,她的目的就是让北水市工商局吊销信正公司的营业执照。对于他的解释,工商局的工作人员不予理会,无论他怎么说,就是不给办。

信正公司变更法人代表的事屡次受挫,这让朱金芳感觉很高兴,她觉得这就是钱和权的极大魅力。世界上没有不吃腥的猫,只要送礼,总有不拒绝的人。朱金芳高兴的是,送出去的礼,毕竟都起到了作用,要不然,信正公司法人代表变更早就成功了。她也在心里佩服那些工作人员,他们总能找一些理由不给办事,但又让人无可奈何。从前朱金芳也在心里骂过那些拿着纳税人的钱,却不办事,处处刁难人的工作人员,可这一次,她却在心里感谢他们,他们帮她达到了目的。

自从傍上朱家高这位本家的检察官,朱金芳就体会到了权力带来的便利。先把信正公司搞垮,再把夏书海整趴下,将信正公司的财产名正言顺地弄到自己名下,然后和朱家高光明正大地生活在一起。这是朱金芳藏在心里的秘密,也是她正在一步一步实施着的远大计划。

阴谋

父母是子女的靠山,男人是女人的靠山。社会上,很多人都想找一个靠山,有权的、有钱的、能办事的,这些人更容易被人当作靠山,当作精神依赖。

朱金芳把朱家高当成了靠山。在她和夏书海及夏氏家族的财产争夺大战中,朱家高是她的最强力量。朱家高是她所接触的人中最有权势的,虽然退居二线,但毕竟是个有身份的检察官。朱家高跟她讲过,他的工作能力很强,本来有望在26岁那年提上县法院的副院长的,没想到,因为喝酒误事,不慎把一份非常重要的卷宗弄丢了,于是他就失去了第一次晋升的机会。但他这个人运气特别好,在法院没有当上官,他就申请调离,后来到一个乡镇当了镇长,是正科级,比县法院副院长还要高半级。再后来,他调入北水市人民检察院,历任北水市检察院副处级检察员、反渎职侦查局局长等职务。接着,利用职务之便开了一家公司,生活事业如鱼得水。

在一次酒宴上,朋友介绍朱家高为“朱检”,朱家高给朱金芳的第一印象是,说话有水平,人很随和,是个可交的人。得知朱金芳的身份是信正公司的内当家,朱家高也当即认下了这个妹子,从此两人对外以兄妹相称。朱金芳私下叫朱家高“高哥”,在她心中,朱家高这个人的水平就是高,只要听他的,一切都不会错。他为她办过几件事,她感到非常满意,曾经也送了他一些珠宝首饰表示感谢,但他都谢绝了。他说:“在我心中,你就是本家妹子,哥给妹子办事,不需要感谢。”他在她心中的形象越来越高大,她对他产生了好感,他也明白了她的心意,最后,两个人突破了道德防线,发展为情人关系。

她打算离婚,不只是因为哥嫂等娘家人在背后怂恿,还因为朱家高。她觉得,只要她离了婚,她和朱家高就能够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此前她也不是不想离婚,只是放不下信正公司的财产。她清楚地知道,信正公司,没有她朱金芳,照常运转,没有夏书海,那就成了一具空壳了。如果离婚,她只能分到夏书海的部分钱财,毕竟信正公司是股份制公司,不是夏书海一个人的。而凭借信正公司董事长太太的身份,她能和夏书海共享更多的财产。

有权势的爱情,她想拥有,金钱的魅力,她也舍不得放弃,换句话说,鱼和熊掌她都想得到。她不认为自己是个贪婪的女人,说到底,这个社会,谁不贪婪,谁不是一方面想要荣华富贵,一方面想要爱情甜蜜,她不过是个平凡的女人。不过,她又觉得自己不是平凡的女人,她拥有多少女人穷其一生也得不到的财富,金钱给了她自信,也给了她更多的欲望。

虎年冬月,夏书海发现了信正公司财务方面的问题,账面上有一千多万的亏空。他把这一情况告诉了朱金芳,并说出了要请专业公司来做财务对账的计划。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承想,他的这些话,被朱金芳转述给了她的哥嫂朱金茗和李秋菊。这让朱金茗和李秋菊顿感不安,于是,他们向朱金芳交底——钱被挪用到外边放高利贷了,所得利息可以分给朱金芳一半,但一定要瞒住夏书海。朱金芳请朱家高帮忙想办法,朱家高和朱金茗商量后,决定让朱金芳以“重婚罪”检举夏书海,先让公安机关把夏书海抓起来,然后通过法院起诉离婚,把所有财产判到朱金芳名下。

朱金芳每走一步,都是朱家高在背后支招儿。她的哥哥朱金茗也是动用一切关系,为妹妹的案件开绿灯,朱金茗把本没有管辖权的案件放到北水市龙城分局,因为他在龙城检察院工作,便于协调各方面关系。当然,这里面,自然少不了他的好处。肉烂在锅里,做哥哥的分得妹妹的一杯羹,也是理所当然的。朱家高利用自己检察官的身份,跟公检法相关部门打招呼,甚至施压。最让朱金芳得意的是,当省工商行政管理总局的行政复议下达之后,她原以为不能再阻挠信正公司变更法人代表了,但朱家高又一次显示出了他检察官的智慧和权力,又一次成功阻挡了夏氏家族变更法人代表的脚步。

与此同时,朱家高还指示朱金芳和市工商局副局长郭天忠一起去省工商行政管理总局跑关系,无论是送礼还是用法律手段,总之要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对方办成这件事。朱金芳曾经是一名家庭主妇,在信正公司工作也没几年,她所接触的人、所经历的事都很有限,在大事上,她没有担当和判断的能力,但因为有了朱家高这个靠山,她变得很强硬。她认为,她和朱家高的结合,就是金钱和权势最好的组合,她有钱,他有权,他们以后的生活肯定是花团锦簇,一片美好。

男人贪婪于权力和金钱,在可以选择的时候,他们有的选择权势,有的选择金钱,而爱情,则只是他们生活中的点缀。女人的贪婪似乎比男人更甚,她们既渴望拥有美好的爱情,又渴望这个男人有权有钱,而且只对自己好。有时候女人也会为贪心不足付出代价,到头来,落得一个鸡飞蛋打的下场。

冬日的阳光照在窗户上,给人的感觉暖洋洋的。在白水河畔的一家以野味出名的高档饭店里,几个人正在阳光下,商量着他们最不阳光的计划。

“夏书海被抓起来了,感谢朱检出力。”朱金芳当着哥嫂的面,奉承着朱家高。朱家高笑笑说:“小事一桩,不足挂齿。这一切也多亏你哥嫂援手,要不然不会这么顺利。”

“芳妹说这些就外气了,咱们同朱检就是一家人嘛。”朱金芳的嫂子李秋菊一语双关地说。她早就看出小姑子朱金芳和朱家高之间非同一般的男女关系了。朱金茗觉得妻子说话过于露骨,赶紧打圆场说:“一个朱字掰不开,五百年前是一家。感谢朱检主持公道,维护正义。来,干一杯!”说着上前和朱家高碰杯。碰了三杯酒,吃了一阵子野味,他们就开始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夏书海的判决书没下来,终究还是个麻烦,得尽快督促法院判决。”朱家高拿着竹签一边剔牙一边说道。

朱金芳说:“是啊,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夏家那边也在活动,正在上蹿下跳跑法人代表变更的事,真是烦心。”

“工商局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他们绝对不可能顺顺利利地变更成功,这一点你们不用担心。关键还是经侦大队这边,需要朱主任你多留心。”朱家高说着,用眼睛去看坐在对面的朱金茗。

朱金茗接口说:“放心,朱检,我已经跟那边的伙计们交代过了,没少给他苦头吃。几个小兄弟把他揍得鼻青脸肿,提审一次,收拾他一回。我对他们说了,不怕他骨头硬,只要人不死,就往死里整。”

虽然朱金茗只是龙城区检察院的一名副科级科员,但他很喜欢大家称他主任,只有这样才能与那些一般科员分开,显示出他的尊贵。这些年,通过妻子李秋菊之手,从信正公司弄到不少财富,他的底气更足了。检察官是他的梦想,他对妻子说,只要舍得花钱,没有办不成的事,要不是花钱调动,他怎能有今天的身份!吃水不忘挖井人,然而他早就忘了为他调动工作花费二十多万元的妹夫夏书海,对金钱的贪婪和对权势的追逐使得他们夫妇成了真正的白眼狼,他们就像那条被农夫救下,却反咬农夫一口的毒蛇。

“打蛇打七寸,我们一定要抓住夏书海的命脉,一鼓作气将他整倒,否则打蛇不死,必有后患。”坐在一旁斟酒的李秋菊接过丈夫的话头儿说道。在她嘴里,夏书海成了一条可怕的蛇,殊不知他们夫妇才是真正的毒蛇。夏书海为他们夫妇做了多少事,他们口头上感恩戴德,背后却给人家捅刀子。恶人的逻辑就是与常人有别,总是把别人打为恶人、坏人,认为他们自己做的就是对的。哪怕做了损人利己的事,他们依旧拿“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自己开脱。即便做了道德败坏的肮脏事,他们依旧可以面不改色,生活依旧。

“哥嫂只管放心,以朱检的能力肯定能让我们高枕无忧。在北水公检法系统,谁敢不给他面子?”朱金芳拍朱家高的马屁,也在哥嫂面前暗示,她和朱家高的关系很近。

朱家高说:“法院那边我会早点做工作,立案时就找人。案子最好能分到我们能左右的庭长手里,法院也有几个油盐不进的家伙,要是分到他们手里,咱们就被动了。”

“那是,那是。”朱金茗附和着,“听说有个叫张仕途的,就像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连院长打招呼也不理,大伙背后都叫他‘脏石头’。”

“是啊,我也知道此人,坚决不能把咱们这个案件整到他那里。我找人打个招呼,让把案件分到咱自己人那里,这样咱们就好办了。法院的副院长黄大用是我的一个兄弟,此人口才好,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白的描成红的。那货贪财好色,只要投其所好,保你满意。”朱家高说,“我和他很熟,想必他会乐意帮助。”

“有所求就好办了,要像张石头那样,油盐不进,咱们就没招了。”朱金茗点点头说,“请朱检找个时间,把他约出来坐坐,也让俺们认识认识,表示一下心意。”

朱家高说:“那就周五晚上吧,到唐洲吃‘花酒’去,只要让他喝好玩美,就能达到咱们的目的。”

“听朱检安排,你说咋办就咋办。”朱金芳说,“来,热菜上来了,我们喝酒,提前庆祝。”

两天后,黄大用被请到唐洲喝“花酒”。几个劝酒小姐灌了他一斤多白酒,他说话舌头都不会拐弯了,却还是眯着眼睛对劝酒小姐动手动脚。朱金茗自然也不放过这样的艳遇,和小姐们逢场作戏。三个男人在小姐们面前,完全撕下了伪装,和小姐们搂搂抱抱,做尽丑态。当晚,三人每人找了一个小姐,就住在了花场。

花场,曾经是一个环境优美的乡镇,当地的餐饮业非常发达,一街两行几乎全是饭店,因黄焖野兔而成了吃货们的天堂。眼见此处餐饮业生意兴隆,很多外地人也把目光瞄向这里。饭店多了,竞争激烈了,就有人想出了歪门,专门到贫困山区找一些老实本分的女孩来当服务员,以卖酒给高提成为诱饵,迫使那些女孩就范。很快,喝花酒就成了当地的一个招牌。所谓苍蝇喜欢盯着臭鸡蛋,不少行为不轨的男人,或者有求于人的小老板,纷纷到这里请客消费,喝花酒俨然成了当地饭店经营的生财之道。后来,一位省报记者来此卧底采访,将喝花酒事件彻底曝光,鉴于舆论压力和社会影响,当地政府大力整治,喝花酒的噱头才成为一页历史,当然,这是后话了。

第二天,朱金茗开车载着朱家高和黄大用回北水市,路上,朱家高对黄大用讲了朱金芳因丈夫夏书海非婚生子而计划离婚的事宜,并请他届时好好关照。黄大用说:“朱检,你老兄交代的事,兄弟我岂有不办之理。只是,夏书海毕竟不是个一般人物,多少还得注意些影响。”朱家高说:“说你小子是‘油子’,我看都快成‘油条’了。凭你的脑瓜子,还能想不出办法来?”朱金茗立即在一旁拍马屁:“是啊,朱检说得对,谁不知道你黄院长的能力和水平?再说你和朱检可不是一般关系,你能不给他面子?”

马屁拍得到位,黄大用被奉承得很受用。他说:“那是,我和朱检比亲兄弟还亲。当年他家老爷子为我从乡政府调到法院帮了很大忙,兄弟我嘴上不说,心里却总惦记着。”朱家高说:“老爷子在职时,确实给很多人办过事,现在我的不少关系,也都是仰仗着老爷子的面子,可惜他没享几天福就去世了。”黄大用说:“老兄你升得快,也是沾了老爷子的光。谁不知道老兄你运气好,当年副院长没当上,反而当上了镇长,从此官运亨通。”朱家高呵呵一笑说:“如今也算到头了,我也看透了,对升官发财不抱啥希望了,在社会上交几个真朋友,一起做点儿事赚些钱,才是正事。”

几个人说着话,很快车就进入了市区,朱金茗把车开到黄大用住的小区院子里,从副驾驶位置上拿出一个纸袋子,扭头递给黄大用,嘴里说道:“这是给嫂子和侄女的一点儿心意,请黄院长笑纳。”黄大用摆着手说:“别这样,别这样,都是自己兄弟,何必客气。”朱家高说:“你就接着吧,又不是给你的,给夫人和孩子的心意。朱家是做珠宝首饰生意的,保证货真价实。”黄大用接过袋子说:“朱检,你老兄交代的事,兄弟我一定尽力,等想好办法就给你打电话。”说着,和朱金茗打个招呼,下车离开了。三天后,黄大用给朱家高打来电话,说已经安排南河法庭的宋先成负责此案,请他们去和宋先成对接。

朱家高作为朱金芳的情夫,在朱金芳的离婚案和财产争夺战等大事上,以总导演的身份指挥全局。朱家高有着多年的人脉和社会网,朱金芳这边有的是财富和人力,因此,他们策划实施的事件基本都在按照设想的步骤前进。夏家那边,核心人物夏书海被羁押在看守所,其兄长夏书山和股东们在为他的事、为变更法人代表的事奔波着。而他们前进的路上,早已被朱金芳这边的人设置了重重障碍,一步一个坑等着他们跳。他们掉进坑,爬上来,再掉下去,再爬上来……就这样反复折腾着,早被朱家甩在了后边。

在这场有预谋有计划的财产争夺战中,无论是人力资源、社会关系还是经济实力,夏家似乎都不能和朱家相比,从各方面来看,夏家成为输家,似乎都已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