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恻隐之心
迷雾山勇士迷茫地回头，他不知道是谁喊的“住手”，停下脚步等候下一步的命令。
可人群中的【全日制尿不湿】已经认出了罗杰，就见他止住了其他玩家的喧闹，凑到过来问道：“怎么了，治安官先生？”
“我们应该把这小子抓起来审问……”罗杰不得不承认，自己刚才确实是有点冲动了，但看到托尔芬那孤狼般的眼神，他又觉得放任这小子被杀，着实是有些可惜了，只得继续说道：“而不是像猫玩弄老鼠一样来羞辱他。”
“你以为我们不想么？”【全日制尿不湿】把手往托尔芬那一指，“别看这个海寇的探子年龄不大，个子也不高，却极其危险，一上来就捅伤了好几个人。”
扫视了一圈，罗杰发现果然有好几个佣兵的身上，都带着伤，虽不致命，但也消去了一大截生命值。
嗯，对托尔芬有一定了解的罗杰，完全可以想象出当时的情景。
就像一只受惊的狼崽子，对着所有人亮出他那还算锋利的獠牙，就是要把任何敢于靠近自己的人都逼退。
据说，这小子当时是藏在树林之中，正向泰拉村的方向偷窥，被眼尖的玩家无意间发现，这才招来了大部队围攻。
有人甚至叫嚣，要拿他祭旗，在出征前鼓舞一下士气。
罗杰暗暗冷笑，这帮玩家也真够入戏的。
不过，托尔芬去而复返这件事，还是很奇怪的。
是受阿谢拉特的指使，还是他自己要来的？
亦或是，海寇团的内部已经发生了某些变故？
想到可能会为自己带来更多的情报，罗杰认为确实有必要把他救下来。
可面对群情激奋的玩家联军，尤其是那几个损失了佣兵手下的玩家，要怎么平息他们的愤怒呢？
“所以你们就轮番派人上阵？”罗杰摇了摇脑袋，不屑地说道：“是不是有点太卑鄙了呢？”
“你算什么东西，敢对我们指手画脚？”玩家阵营里，一个名叫【阿利斯塔】的家伙蹦了出来，对着罗杰大叫。
罗杰循声看去，这个游戏角色的造型，是个胡子拉碴、浑身肌肉疙瘩的猛男。
如果不是开局随机选择的话，这个玩家看来应该是那种喜欢无脑冲锋的类型。
估计这家伙也看过【全日制尿不湿】发布的视频，多少也知道些【罗杰】这个NPC的情况，毕竟【全日制尿不湿】现在的直播内容，可都是与他有关的。
说到底，也只有【全日制尿不湿】这种，想靠游戏出名的小主播，才会把隐藏任务看得那么重要，其他人怼一怼罗杰，还是毫无心理负担的。
毕竟，长久以来，玩家对NPC的心理优越感还是无处不在的。
没有和那个玩家多做口舌之争，罗杰转头对着包围圈中的男孩，朗声喊道：“投降吧，托尔芬。”
被叫到的男孩身子一震，随即便用凌厉的眼神，找到了人群中的罗杰。
“哈？他们居然是认识的。”
“这是怎么回事？”
“我就说这个NPC很奇怪，莫不是和海寇有什么特殊关系吧？”
这一幕让那群玩家彻底炸开了锅，纷纷大呼小叫起来，很多人已经把视角转向了【全日制尿不湿】，期待他能给出一个解释。
可屏幕后的张浩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悄悄凑到罗杰的跟前，小声问道：“治安官先生，你和这个海寇探子认识？”
罗杰神秘兮兮地点了点头，同样小声答道：“他是我安插在海寇团里的内应。”
“哦……”【全日制尿不湿】一脸的恍然大悟，自行脑补出这也是“营救人质”任务里的一环，但还是不放心地追问道：“可我们把他伤成了这样……”
“没关系，正好可以帮他掩饰住真正的身份。”罗杰想起以前看过的谍战剧套路，继续把【全日子尿不湿】的思路往沟里带。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全日制尿不湿】对接下来的剧情不太了解，只好让编剧罗杰再讲讲戏。
罗杰没说话，信步走入人群之中，四下里打量着，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似的。
其实，他是在找一柄钝器。
罗杰知道玩家的习惯，他们总会让手下配备一些钝器，因为在潘德大陆上，奴隶买卖盛行，而这也是很多玩家的主要收入来源。
终于，他从一名迷雾山萨满的背后，找到一根大木锤，抽出来在手里颠了颠分量，走过去递给了那个本准备出战的迷雾山勇士。
这个傻大个茫然地接过木锤，就看到罗杰用手指了指半跪在地上的托尔芬，说道：“去把他敲晕吧。”
迷雾山勇士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跟随的预言之子大人，在确认这也是主人的命令后，把双手斧重新背在后背上，举着那柄木锤，大步上前。
托尔芬不知道罗杰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看到有敌人过来，支撑着还想要再站起来。
很可惜，男人腿软了，是很难在短时间再支棱起来的。
木锤带着呼呼的风声，敲在了托尔芬的脑袋上，让他眼前一黑，瞬间就晕了过去。
按照约定，托尔芬被交给罗杰亲自审问，于是他指挥手下再次把男孩绑了起来。
原本还异常亢奋的众玩家，看到这场热闹结束得如此潦草，顿感兴趣索然，都转身离开去找其他乐子了。
地上，还剩下三具尸体——分别属于马里廷、无赖骑士和梅滕海姆，都是死于托尔芬之手。
罗杰等了一会，他们的雇主，却没有来收尸。
不可能是遗忘了，谁会把刚刚还跟在自己身后的大活人眨眼间就忘掉？
只是没有这个概念吧，在玩家的眼里，手下的佣兵不过就是一个耗材，死掉一个，再去招募一个就好了。
谁会顾忌NPC的感受呢？
罗杰不忍，当即带着巡逻队员，把三具尸体抬到村外的山林里掩埋，挖坑、下葬、填土，倒是颇费了一番功夫。
可等他们回到村口，却发现一群梅滕海姆人正聚在那里，等看到罗杰等人，就立刻聚了上来。
其中，一个45级的梅滕海姆队长，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操着浓厚的异域口音问道：“就是你们把我们的族人安葬了？”
看身上的徽章，这些梅滕海姆人应该隶属于不同的玩家，但此时能聚在一处，就说明这个种族还是挺团结的，难道他们是临时凑在一起，来为同胞送葬的？
罗杰懵了，不禁忐忑起来，心说自己不懂这些海外势力的习俗，可别是触犯了对方的某些忌讳吧。
但事已至此，他也没办法否认了，毕竟巡逻队员的手里还拎着带土的铁锹呢
罗杰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是倒是，不过……”
正想找个合理的理由搪塞，谁知那个梅滕海姆队长忽得把两只蒲扇大的手掌，分别按在了罗杰的肩膀上，沉声说道：“谢谢！”
说完，他转身就走。
还没等罗杰反应过来，下一个梅滕海姆人就走过来，重复了一遍前面那个队长的动作和话语。
接着，是下一个人……
罗杰终于明白，这只是梅滕海姆人表示感谢的一种仪式。
做完这一切，他们就头也不回地返回到各自的队伍，只留下一段浑厚的歌谣：
“当你孤身前行，
请不要忘记，
重担非你独承，
举起手中大剑，
寻找死神印记，
劈开无尽黑暗，
洒下战士之血，
致我最勇猛的兄弟！”
这……就是梅滕海姆人的战歌？
不得不说，辞藻直白的有点太过了，毫无韵律可言。
但配合上梅滕海姆人独特的嗓音，就透着一丝凄凉和决绝，显得特别悲壮。
罗杰忽然对潘德这片大陆又充满了好奇，有多少有趣的事，被曾经作为玩家的那个自己给忽略了呢？
不过，这也仅仅只是一个小插曲罢了，现在最要紧的事，是审问再次自投罗网的托尔芬。
唰~
一盆冷水，被泼到男孩的脸上。
效果很不错，激得托尔芬立刻就从昏迷中醒转过来。
“老实交代，你这次潜进来的目的是什么？”罗杰大声问道。
“……”托尔芬没回答，只是用力挣了挣，发现是徒劳无功，随即便把目光集中在罗杰身后的阿尔托莉雅身上，“告诉我，怎样才能击败阿谢拉特？”
罗杰皱了皱眉头，原来这小子是为了这件事而来，自己可对他的私仇没有半点兴趣。
但显然阿尔托莉雅不是这样想的，她早就留心过托尔芬的武技，随口就答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愤怒是一个武者最大的敌人？”
托尔芬愣住了，眼神忽然变得黯淡起来，喃喃说道：“脑子要比身体先动起来？”
听到这么具有哲理的一句话，罗杰不由得一震，开始认真地思考起来。
“不错，就是这么个道理。”阿尔托莉雅也点了点头，甚至沉吟了一下，补充道：“你总结的比我还好。”
“不，这不是我的话。”托尔芬耷拉着脑袋，很颓废地说道：“这是阿谢拉特总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听到这里，罗杰瞬间明白了这个男孩变得如此消沉的原因。
原来在他心中始终无法超越的仇敌，居然就这样把一个剑术……不，人生哲理，赤裸裸地摆在了自己的面前，而他居然还领悟不到其中的真意，这难道不是一件最讽刺的事情么？
托尔芬开始怀疑，如此愚蠢的自己，真得能用剑为父亲正名么？
他都有点丧失希望了……
“嗯，他很厉害。”另一边，阿尔托莉雅没想那么多，只是表达了对海寇头子的赞赏。
“阿尔托莉雅，请和托尔芬比一场吧。”罗杰忽然请求道。
托尔芬猛地抬头，他不明白这个男人的意图是什么？
本来被派去杰耶克村的托尔芬，心中想着阿尔托莉雅战胜阿谢拉特的那一战，鬼使神差地又来到了泰拉村的村外。
他的目的，确实是想和阿尔托莉雅比一场，用身体来感受一下这个少女的强悍。
期望从中，能得到些启示。
谁想到，对方的一句话，就让自己产生了挫败感。
托尔芬很灰心，甚至觉得这一战已经没有必要了。
谁知就在此时，这个能够驾驭蓝衣少女这种强者的男人，居然主动帮自己提出了试手的请求。
这是为什么？
托尔芬很想知道。
其实，罗杰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忽然有种冲动，想通过这场战斗，来验证一下那句话中蕴含的道理。
顺便，帮帮托尔芬这个很丧很丧的少年。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