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鹊界上有一棵桐油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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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家访的路上

雷声的雅马哈摩托车一直在甘敢这里,已经成了甘敢的专车。

有时候雷声没有空,要联系一些业务,比如监督搬运工装车,比如与木材站阿奇去量木打烙,比如去车站拿叫公车司机帮忙去县林业局开回来的放条等都让甘敢去帮忙。

大家都说甘敢成了雷声的助手,甚至有人笑说是跑腿。

甘敢乐于去做,他不是为了雅马哈摩托车,他自有目的。

想不到,这次普九工作,雅马哈起到了作用。

甘敢跟莫文莉说:“雅马哈吃油比胡主任的嘉玲大。”

莫文莉跟雷达说:“雅马哈吃油大。”

雷达说:“没关系,只要完成任务,什么都好说。”

开学第二天,即周二一早,甘敢骑着摩托车去中学接莫文莉,准备去马坑动员学生回校。

莫文莉的老公胡东是中学老师,他们住中学宿舍。

甘敢到了中学,大门外没有莫文莉身影,就开车进了校园里,走到半路,看见莫文莉从一台南俊车后面走了出来。

南俊车就停在教室宿舍楼楼梯口外,车上已经装了一些床啊家具的东西,车下还有人往车上装东西。

甘敢知道,这一定是有人调动了在搬家。

莫文莉迎上来,甘敢已经调好车头。

“有人搬家啊?”甘敢转过头看着走上来的莫文莉问。

“是啊——哇,那么高。”莫文莉靠近摩托车,看着车尾翘翘的雅马哈,试着抬抬脚,不敢上车。

“你先踏上踏脚,扶着我的肩膀就可以上了。”甘敢把车扶正,两脚踩地,双手紧握车把,示意莫文莉上来。

“哦,嘿……”莫文莉照甘敢说的方法跨上了车,“那么高……”

“这车是这样的,坐稳了……”甘敢稳稳地开动车子,出了校门。

莫文莉双手紧紧抓住甘敢的肩膀。

甘敢感觉到莫文莉的手好像有暖气一样穿透了他的T裇传到他的肩膀上。

“你知道谁搬家吗?”莫文莉问甘敢。

“不知道啊。”甘敢最不喜欢打听与自己无关的事。

“你老乡啊,放假不是跟你一起去下面找工作吗?”莫文莉说。

“谁?阿清?”

“就是。”

“没去下面?”

“你呀,做生意做得烧脑了——他去下面找工作是逼迫教育局调他去县城的。”

“县城?还逼迫?”

“是啊,他是本科,师范类本科,我们县学校没有几个,就算是整个县其他单位都没几个,你说矜贵不?”

“嗯,确实也是,下面的学校也抢着要。”

“就是,况且他的女朋友在县城,他再不出去就可能拜拜了。”

“哦,这样……他从来没有说过啊。”

“这就是他高人之处了。”

“他连我都蒙着,唉。”

“也不怪他,谁知道你会不会说出去,他的计划不就泡汤了。”

“我?我怎么会说呢。”

“这种东西不说的好。不然,他认为你是老乡不会说出去,说给你听了,你有你的朋友,你认为他不会说出去,说给他听了,再后,你朋友有他朋友,他认为他不会说出去,他也给他听了……这样不就传开了?”

甘敢好像很熟悉这个道理,但是忘记了是谁说过。

甘敢想:“阿清不够朋友,尽管那次不说,现在搬家了应该说一声吧?真不够朋友——算了,不回了。”

甘敢本来想返回去跟阿清打个招呼的,或者看看有什么事可以帮忙,但是觉得阿清太没意思啦,所以,还是算了。

他们继续赶路。

马坑也是像黄洞一样偏僻。

甘敢他们走了一小段相对平缓的路之后就开始上山了。

上马坑的山路已经通了汽车,不过路面宽度只能走一辆南俊大小的宽度。

路随着山坡往深山里延伸,时而伸出山脊,时而深入山谷。

路不算陡,不过路面不平整。

路面被雨水冲刷后形成一条条痕迹,再经过拖拉机爬行,更加凹凸不平,痕沟错落。

摩托车走在上面,前轮吃准了痕脊,后轮却滑下了痕沟,前轮开进痕沟,后轮却在痕脊上打滑……

甘敢双手撑住车把,努力地稳住晃动的车头。

他的两脚虚空在脚踏上,随时预防着车子侧倒。

车身倾向左边,他那悬空的左脚迅速地往地上一蹬,车身平稳后,双脚又悬空在车身两侧。

车身倾向右边,右边的脚用力蹬地,车子又可以平稳了。

甘敢控制车子的能力还好,能够预判车身晃动的方向。

坐在后面的莫文莉就受苦了,被摩托车甩得左右摇摆。

车身侧向左边,她就被甩向右边,车子侧向右边,她就被甩向左边。

摩托车被她这相反方向的力量带动下,甘敢受到了不可预判的力量影响,车子有些不听使唤了。

好在甘敢手力不错,不至于造成翻车事故,但是还是偶尔有死火的事情。

莫文莉被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之前,她的双手是扶着甘敢的肩膀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双手抱住了甘敢的腰。

甘敢只顾着把好车把,没有注意到莫文莉的手扶自己肩膀还是抱住自己得腰。

走了一段陡坡之后,陡坡缓降,路面也好了很多。

莫文莉松了一口气,这才知道自己的双手紧紧地抱着甘敢的腰,身子已经紧紧地贴在甘敢的后背上。

莫文莉赶紧松了一下紧抱甘敢腰的双手,但是她不敢撒手。

路下的山坡是已经种植大概有五年的杉树,密密地齐娑娑地生长着,已经成林。

一直到了山顶,路才平缓了。

甘敢停下车,莫文莉撒开手,叉着甘敢的腰,左脚踩住脚踏,右脚往后一扫,从左脚后跟踩到地面下了车。

她拍拍并没有灰尘的手掌,再用手掌梳理一下头发,然后拍拍衣袖,拍拍裤子,左右拧拧脚,看看白色的凉鞋,随意地提起脚,用手拭了拭鞋蔓。

“唉,这路……”莫文莉说。

“是啊,有点烂。”甘敢说。

甘敢停好车,看看面前层层叠叠的山峦,墨绿色的山峰波浪起伏,紧贴在蔚蓝的天空上。

白色的云雾缭绕在墨绿色的山梁上。

一只雄鹰在深邃而蔚蓝的天空上飞翔。

一群喜鹊在不远处的山上纷飞,喜鹊群嗷。

甘敢心有所触,却见多不怪。

他转过身,看刚刚经过的地方。

绿波似的山坡,茫茫的杉林。

因为杉树还没长大,还没有遮掩进山的公路,进山公路清晰可见。

山路蜿蜒在绿波之中,时隐时现,如在绿波里戏耍的白龙。

远处,山峦连绵,云雾弥漫。

马坑和黄洞的路不同。

黄洞路是沿着一座山梁往上爬,马坑路是斜跨了许多座大大小小的山。

所以,去黄洞,到了山顶,能够看到江源镇,而来马坑,到了山顶却看不见江源镇,只看见莽莽青山。

突然,寂静的山谷下传来一个男人的山歌声:

“一恁恁恼啰,一屌屌鲁(一座座山啰,一条条溪)

脑连佐脑,任连佐任(山连着山,水连着水)

立莫焦焦峦米伦笨(云雾蒙蒙看不到个天)

阿鲁恁琳乱啾啾(阿哥个心乱纠纠)

顾喝阿妹蒙诶喽(我的阿妹你在哪)

……”

“又发嘛神经,唱你的死呀,又一朝啦,挨到什么时候?”在附近的山坡上传来一个女人的斥骂声。

“不知道塞住耳朵啊。”男人狠狠地回敬了一句。

“发神经,你就唱呗,唱了一世,你阿妹呢?”女人狠狠的话。

甘敢有点沮丧,跟莫文莉说:“这么美的环境,这么美的山歌,被这个女人破坏了。”

“这是两公婆,守这片林的——没有呀,大家都说是一对活宝呀。”

“你听,活宝?”甘敢不相信。

“你听……”莫文莉右手食指竖在嘴唇前示意甘敢认真听。

“你就是啊……”男人大声说。

“鬼才是……”女人大声说。

“对对,鬼,女鬼,鬼妹……哈哈哈……”男人哈哈大笑起来。

“还女鬼,想得美……咯咯咯……”女人咯咯地大笑。

“你不就是女鬼了。”男人笑着说。

“去你的,你才女鬼。”女人骂道。

“哦哦,不是,是女仙,哦,仙女,仙女。”男人忙着解释。

咯咯咯……哈哈哈……

笑声随着薄雾在那片莽莽的墨绿色的杉林上回荡着。

路边的百草花笑出了眼泪,涔涔滴落。

甘敢微微一笑,说:“出发。”

前面是较为平整的山地,严格的说那是两座大山之间的山凹。

这片山凹是一片老松树林,树干上留下了因为采松香而留下的深灰色的伤痕,一片片的,一直延伸到树颈上。

有的树干上还有高高的塔架,一直架到五六米高的树干上面,应该有十来米高吧。

甘敢曾经去看过父亲勾松香,也有塔架,可是没有那么高,只是两三米而已。

这里的塔架那么高,一层层的累起来,下面几层多数已经腐朽,有的已经断裂,那木条或者竹条,一头吊在半空,一头趴在灌树丛上。

腐朽了的藤蔓,有的掉落在灌树丛上,有的在塔架上杂乱地挂着。

有些塔架完全腐朽了,散落在地上,杂乱地堆积在松树附近,好像柴垛一样。

这些松树的树干大多数被人砍成了树梯,一直到树颈上面,被砍成树梯的松树和其他松树一样还是那样顽强地生长着。

这段路的路面上铺满了松针,摩托车走在上面有些打滑。

一个趔趄,车又打滑了。

甘敢干脆停了下来,两脚撑着地面,跟莫文莉说:“你不用下车。”

甘敢抬头看那松树,他想数一数这松树究竟被勾了几年松香。

甘敢默默地数着……

他跟父亲去装过松香,过了四月八之后,香农们就会陆续上山,在松树之间修一条小路,如果塔架坏了就固定一下塔架,然后刮掉这一年要采香的松树表面上的鳞皮。

被刮鳞皮的树面的高度在四十公分左右,左右各有一扇,像蝴蝶翅膀一样。

然后在被刮去鳞皮的那两个面的正中刨开一条垂直的引流沟,当地人称之为竖沟。

再在竖沟的底端扎上竹简做成的导流简,在导流简两边上方各钉上一个竹钉,然后挂上装松香的塑料袋。

这样,采香的准备工作就算完成了。

勾松香的时候,松农以导流简为中心向左右两边的斜面着往上刨,每天左右各一刨,松农称之为一刨。

每年适合采松香的时间是六月份至十月份,一共五个月。

也有的松农在五月份就开始采香了,但是,这时的松香不多,所以绝大多数松农选择在六月份开始采,五月份做准备。

五个月里,除了下雨季和收松香的天数之外,能够采香的天数大概是六十天,松农习惯说六十刨。大概每十刨出一次松脂,每一棵松树每一次采香大概有两斤松脂。

一个松农承包二千棵松树,每出一次松脂就有四千斤左右。

松脂收购价是六十元一担,每出一次松脂松农就可以收入两千四百元左右。

一年可以出松脂六次左右,一年将近一万五千元的收入。

当时的租金是每棵松一元一年,除去租金,松农一年的净收入有一万三千左右。

甘敢当老师每年收入三千元左右,而南下打工的人年收入也只有五千元左右。

所以很多农民单靠采松香发了达,还有很多人靠采松香建起了楼房。

不过,采松香是靠技术的,还要费体力,活脏,据说还有辐射,所以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了的。

甘敢就做不了。

他父亲以前曾经采过松香,但是父亲身体不好,不可能像别人一样靠采松香发达,他只是靠采松香补贴一些家用,为了减轻父亲的劳力,甘敢曾经替父亲去采松香。

结果,他一天刨不完五十棵松树,不仅这样,他的手掌小指到手腕一侧都被刮蹭得伤痕累累。

松农们一般都会遵守一个规则,不管下一年是不是自己再在这片松林采香,他们都不会沿着上一年采香的那一面的上方采香,通常都是在上一年采香的那一面的对面的上方采。

不然的话,被采香的一面就会干枯。

松树是香农的饭碗,所以,松农都不会自己打坏自己的饭碗的。

如果要想知道一棵松树被采了几年的松香,只要数采香的创面就可以知道了。

“这树被采了十二年松香了。”甘敢说,“五六米了,太高了,采不到了,怎么还没有砍呢?”

“听说今年砍,不采了。”莫文莉说。

“哦,我说呢,这么高了,早应该砍了。”

“前几年听说卖了,价格谈不下——唉,听说是雷哥卖下的,你不知道?”

“是吗?不知道啊——哦,听他说过买了一片山,哦,原来是在这里,他说过,但是我不知道哪里,原来是在这里。”

“你跟着雷哥肯定发达。”

“发达?呵呵……”

甘敢笑着,把摩托车档位归到空位,然后打火,挂上一档,启动。

莫文莉急忙抱住甘敢的腰。

摩托车在铺满了厚厚的松针的路面上摇摇晃晃地前进。

“唉,唉……”甘敢拧着晃动的车把,故作声势地叫起来。

“喂喂,喂喂……”莫文莉装作害怕也叫起来。

“唉唉……喂喂……哈哈,哈哈哈……”

吓得松鼠拖长尾巴趴在树枝上瞪着大眼睛向他们这边张望,吓得锦鸡分头串逃。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一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