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岛屿
英国是个岛屿,这一事实对于了解它的历史而言至关重要。它只被征服过两次,一次是在公元前55年(基督诞生之前)被罗马人征服,另一次是在1066年被诺曼人(Normans)征服。
征服者总是不得不与被征服者进行对话,从而或早或晚地创造出一个兼具两方面元素的社会。然而,总的来说,只有那些敢于在其四周海域的汹涌波涛中奋勇前进的人才零星地侵入过这个国家。鉴于这一困难,无论是来自莱茵兰的部落、来自地中海南部的罗马人、来自德意志的盎格鲁—撒克逊人,还是来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维京人,其人数总是非常少。一旦到达这里,他们便会被已有人群同化。
任何想在此登堂入室的人都必须历经千难万险,在疾风暴雨中驾一叶扁舟穿越大海,这一简单的事实解释了英国人作为一个民族所具有的两大主要特征:既内向自省,又外向观瞻。英国人珍视自己的岛屿,视其为遗世独立、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土。如今乘飞机抵达的方式也没有移除那种进入某个世外桃源的感觉。甚至一条纵贯海峡的地下隧道也未能打消那种将外部世界过滤在外的感觉,而一旦穿过这个过滤器,由它所造就的英式态度、风格和思想便会以立时可鉴的方式扑面而来。与其他欧洲国家不同的是,英国的边界最初是由其地理构成划定的。
与此同时,这也使得英国人成了航海家和旅行家,为了了解外面的世界,他们不得不离开这座岛屿避难所。学者和朝圣者穿越欧洲和中东;教士跨越全球去传教,好让不信上帝的人皈依;航海者航行到最远的海洋,以寻找新的土地;成千上万的居民向外移民,去建立新的国度。被水域包围的英国产生了一个必须容忍彼此差异的民族,总的来说,它现在依旧如此。英国人具有与生俱来的天性,热爱他们认定的是由自己岛屿所带来的安全感和由此产生的安宁生活。这解释了他们天生的保守主义、他们的妥协折中能力、他们的实用主义,以及他们堪称革命性的思想航程。岛屿幽闭恐惧症一定还可解释我们历史上的伟大天才的出现,例如威廉·莎士比亚或艾萨克·牛顿,他们的思想在寻求普遍真理的过程中超越了岛屿的限制,发出振聋发聩的声音。
如果身为岛屿的现实是英国历史的核心,那么其地形和气候也是如此。它是一个被分成高地和低地的国家。北部和西部有丘陵和山脉隆起,有些高达四千英尺,土壤贫瘠,雨量充沛,气候寒冷。即使时至今日,这样的地区仍嫌偏远,不易抵达,而在此前的峥嵘岁月里,它们可谓完全与世隔绝。总体而言它们十分贫瘠,但它们富于矿物资源:北威尔士(North Wales)、德比郡(Derbyshire)、约克郡(Yorkshire)和安格西岛(Anglesey)的铅,威尔士(Wales)的黄金,康沃尔郡(Cornwall)的锡和迪恩森林区(Forest of Dean)的铁。东部和南部是连绵的低地,土壤肥沃,河谷纵横,气候因此大为温和,交通相较而言也大为便利。它的财富是另一种类型的:大量的玉米地和牛羊遍野的茂盛牧场,而牛羊会生产肉食、皮革,最重要的是羊毛。
英国的地理还从一开始就确定了其内部历史的核心主题:高地与低地之间的紧张关系,苏格兰、威尔士与中部、南部之间的紧张关系。多少世纪以来,这出好戏一次又一次地上演。然而,相较于这个国家的其他地方,低地更易成为外来者的定居之地,因为在地理上,低地面临着几乎所有移民都要经过的海峡。当尤利乌斯·恺撒(Julius Caesar)终于在公元前55年决定征服该岛时,他将带来的是一个横跨已知世界的帝国的文明。他望向海峡对面的一个截然不同的、相较之下要原始得多的文化,也就是凯尔特人文化,它历史悠久,可以追溯到三十万年以前,那时,这个国家尚不是一个岛屿,而是与欧洲大陆骨肉相连的组成部分,有几个猎人在那里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然后,他们发现,造就了英吉利海峡的大规模地质变化将他们隔绝在了人世之外。
有四百年的时间,英国一直是伟大的罗马帝国的一部分,直到5世纪初,罗马人撤走了他们的军团,这个被抛弃的岛屿在面对北方蛮族部落的袭击时,只能寻求自我救赎。英国与欧洲大陆部分地区的联合将成为它在接下来的千年历史中的重要主题。后来,在11世纪,由诺曼人进行的第二次入侵将英格兰与现代法国的大部分领地统一为一体。这个帝国在五百年的时间里时而扩张,时而收缩,直到1558年,其保留下来的最后前哨,加来港(Calais),向法国国王投降。
而那时,美洲已经被发现,人们第一次得以向西张望。在此之前,只有爱尔兰位于不列颠岛之外,人们的目光牢牢地锁定在东方。在这些个世纪里,英国处于已知世界的边缘,它的聚焦点在异教时代是罗马,在随后的基督教时代则是耶路撒冷。然而,它偏远的地理位置并不能抹杀它的重要性,因为它被入侵是有原因的。它很富有,而且有潜力成为一个帝国维持其水域之外的统治的强大后盾。在中世纪,英格兰国王将要统治西欧最先进的国家。但当罗马军团扬帆起航去征服不列颠岛时,所有那一切都仍在遥远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