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思维局限与统战路线
苏州城西有一处绵延甚广，城西最大最气派的宅院。
这里是故辽时代的安复军节度使司府衙。
苏州在辽国时代，属于节度使州，又称苏州安复军节度使司。
府衙的正堂内正召开一次军议，陈新正与李孟，张准等登州系的穿越者军官商讨，黄石推开房门，笑吟吟的走了进来。
“老陈，我前脚感到哈斯罕关，就听到你拿下苏州，恭喜呀。”
陈新见到黄石进来了，立刻满脸笑容的快步上前，热络招呼了上去。
“黄老哥过奖了，苏州城的真鞑子都没几个，剩下都是些战五渣的汉儿兵。”
两人相谈甚欢，时不时拍着对方的肩膀，一副自来熟的样子，不知内情的人瞧见了，估计还以为这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呢……
顾霖静静的看着陈新和黄石互动，他如今也算爬进高层，也知道华盟大佬之间，其实并非是多么和谐。
不提琼海军和五百废见面就打口水仗，也不提华美和东岸为了争夺市场，资源与殖民地，差点闹到兵戎相见，连大明体制内的穿越者高层，其实也有些龌龊。
当初黄石在朱由检的支持下，组建新军“禁卫军”，除了起用自己福宁军的老兄弟外，也对外吸收其他穿越者进来。
然而陈新面对黄石发来的邀请函，却是婉言相拒，表示自己没什么远大志向，不想去掺和到朝堂上的权力斗争，不想受约束，只想当个人上人，在登州过把官瘾云云。
起初。人设有点过于理想化的黄石以为陈新是真心想远离朝堂纷争，在自己一亩三分地上当父母官，也就没有去强求了，还帮陈新提前坐上了登州镇总兵的位置，制衡大明的土著士大夫。
但是几年后，黄石才发现自己这个只有中专学历的郭楠，低估陈新这个腹黑办公室主任的手段。
陈新起家初期抄袭了很多黄石的成功经验，并且做得比黄石更好，成为登州镇总兵后，没两年就把登州打造成自己的独立王国，还和其他穿越者集团合作交流，互通有无，并在华盟大佬和各方势力之间游刃有余，一番运作下来，居然也当上了华盟议员，隐隐有了尾大不掉的趋势。
也幸好陈新有点逼数，仅仅是占据了登州一州之地，就并未再对外染指更多的大明土地，黄石也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两人虽还谈不上敌对，没有撕破脸皮，表面上维持着一点来自于‘同乡’的客套，但暗地里是少不了的互相猜疑提防。
一阵客套的寒暄下来，黄石就落座于桌前，目光扫过地图上表明的苏州位置，“老陈，苏州城的情况如何了？”
“苏州在辽国时代是个大州，约有三千户百姓，多为辽东汉民。经过辽季的战乱后，已经不足昔日的四分之一，连州治来苏县也只有两千多百姓。”
陈新如实道。
“人口少也不是坏事，正好给大军留下一个屯兵之处。”
黄石点点头，示意陈新继续说下去。
陈新指着地图上北面的复州，笑着道，“主管曷苏馆路军政的机构是曷苏馆军帅司，就在北面的复州。如今辽南我打算未来一周内，再发起一场对复州的突袭，争取一举端掉曷苏馆军帅司。”
“老陈，复州距离此地足有二百余里，我军长途奔袭，会不会提前惊动了复州的鞑子。”
黄石微微皱眉，他天启年间纵横辽东，对于辽东的地形可不陌生。
“元帅勿忧，攻取苏州后，我通过审问城内百姓和俘虏的金兵，获知一个情报。”
“金国在辽南的力量比参谋部预估的还……薄弱”
“哦？说来听听。”
“辽国灭亡前夕，原辽国东京道以南很多地方都是一片混乱。许多根溃散的士兵和无家可归的人，多相聚为盗，各路盗匪那是成百上千，四处烧杀掳掠，没粮食了就吃人肉，据说有的盗匪一顿饭要屠数千人。”
“后来金国接收辽南，又设置了曷苏馆路后，推行猛安谋克制，却是惹得民怨沸腾，爆发了声势浩大的起义，一度多达十万之众，差点把碧流河流域的曷苏馆熟女真给杀灭族了。”
“后来金国派兵镇压，又被苏州和复州给屠了一次。”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辽南的人口大幅锐减，往北到复州的这段路途，差不多都是荒凉地带，人烟稀少。”
“难怪沿途走来，都是一片荒芜，白骨累累，不见人烟。”
黄石连连抚掌，算是明白了为啥远征军一路打过来，所过之处简直和不设防没什么两样。
尼玛没人呀！
“好吧，就按你的方案去办。”
黄石眉头舒展，同意了陈新攻取复州的计划。
见识过苏州的城防后，黄石已经有十足的把握在五月前打到辽阳府城下。
在绝对的实力前，一切反抗都是徒劳的。
这时，顾霖轻咳一声，问道，“咳，陈帅，我问一句，外面挂着的首级，可都是特勤队亲手所斩杀。”
“怎么，顾参谋长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陈新稍稍提高了语调，其他人齐刷刷的看向顾霖。
远征军的穿越者大都是“少壮派”。
在少壮派眼里，女真人不属于人类的范畴。
顾霖悠悠说道，“我觉得这种事交给士兵不合适，还是该让那些汉儿去干。”
“为什么？”
“黄帅在辽东打仗的时候，也从建奴手中救出不少汉人百姓。这些汉人即使剃了头，但为奴时日尚浅，奴性也不重，即使剃了头也知道自己是大明子民，对大明也有认同感，也愿意为大明效力……可是被蛮夷统治两百多人的汉儿就不一样了。”
辽国对于汉人百姓的统治，比起满清要相对仁慈许多，始终坚持因俗而治的政策，并未像满那样，强迫汉人改从胡俗。
但也改变不了汉人是二等公民的事实。
两百年来，契丹人治下的汉人，已经变得像墙头草一样，圆滑世故，谁厉害就跟谁走。
宣和四年，宋军刘延庆等部乘燕京城空虚之时发动突袭，降宋的郭药师带数千人率先冲入城中，城内汉人眼见辽廷有垮台之势，马上群起响应宋军，当时就有一个叫马贤良的本地汉人为宋军作诗：破虏将军晓入燕，满城和气接尧天。油然靉靆三千里，洗尽腥膻二百年。
结果没多久，宋军就在萧干率领的辽军主力返回后惨遭失利。在宋军全线溃败、仓皇逃回国境时，那些原本喜迎王师的燕云汉人，马上来一次变脸，竟“作歌及赋以诮（刘）延庆，传笑虏中”！
而三姓家奴郭药师和他麾下的常胜军，在辽、金、宋三国间叛来叛去，更是完美地诠释了马扩对于燕云汉人“金人至，则顺金人，王师至，则顺王师”的评价。
顾霖一番分析下来，黄石和陈新发现自己被固有的思维影响了。
“难怪如此”
陈新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入城后曾经找来几个苏州的本地汉人问话，发现这些汉人除了恐惧和震惊外，哪怕被告知这些兵马是汉人后，依然是一副浑浑噩噩，麻木不仁和茫然的神色，没有什么惊喜，就像英国人马嘎尔尼笔下的满清汉人百姓。
对于这些目睹辽国覆灭，金国崛起的汉人来说，只要自己能吃饱穿暖，不用为一家人的生计发愁，他们并不介意站在自己头上的是契丹人还是女真人。
“所以，我们在辽东搞统战，不但要给本地汉人一些好处，还要把他们绑到我们的战车上。”
顾霖陈述自己的构想，让在场的穿越者们看到另一个思路。
“小顾说的很对，是我考虑欠妥，要改变统战路线了。”
“不但要从肉体上解放他们，还有从精神上解放他们。”
陈新深以为然的点头，露出自己办公室主任的职业笑容，马上改换了统战路线。
“以后沾血的活，就交给这里的汉儿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