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沛然大力
乔峰只觉得匪夷所思，连连推拒。开玩笑，裘千仞的武功如神似魔，功力简直超出常人极限。自己虽然好武，却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万万比不过对方，强行交手，便是找死。
裘千仞道：“我不会还手，甚至不会闪躲，只是招架抵挡。你用尽全力来攻便是了。”
乔峰依旧摇头，道：“差距如此之大，动手何益？裘先生若想要萧峰这条命，拿去便是了，又何必作弄于我？”
裘千仞道：“好端端的，谁来作弄你？我如此要求，自然有我的道理。你不是欠我一个人情，答应为我做一件事吗？这便是那件事了。”
乔峰沉吟片刻，道：“如果裘先生非要如此，萧峰只有舍命陪君子。不过比武便是比武，裘先生不必自缚手脚，不然反会为我所伤！”
裘千仞笑道：“你若能伤我，那真是令我求之不得之事。我知道这里有一个小花园，还算僻静，咱们便去那里比试吧。”
乔峰点头答应。两人刚出门走了不远，迎面却见阿朱走来。此时阿朱的相貌却与之前不同了，明眸皓齿，白玉般的面庞，身形小巧却又玲珑有致，充满了江南水乡女子的秀气。原来先前其容貌乃是易容而成。
阿朱此时伤还未好，但在薛慕华的调治之下已经大有起色，此时来至此处，实则是想向裘千仞打听自家身世，却又惧其威势，便欲央求乔峰替自己探听一番，不想却遇到裘千仞与乔峰并肩而行，似是前往某处。
阿朱脆声叫道：“乔大哥，裘先生。你们要去哪里呀？”
裘千仞道：“我要与乔兄去小花园比武。”
阿朱听得呆了，乔峰又道：“裘先生看得起我，想要指点我的武功，不会伤我的。”
阿朱闻听稍有释怀，心中却还是惴惴，眼珠一转，道：“裘先生，不知你在不在意阿朱跟着你们？”
裘千仞闻言看了看阿朱，眼中显现揶揄之意，道：“当然不在意，你跟着来就是。”说罢继续前行。
阿朱冲着乔峰吐了吐粉舌，紧紧伴在乔峰身旁，令后者略显沉重的心情不禁一松，露出一丝愉快的笑意。
三人穿过两道院子，从一处半月门洞中通过，来到一片郁郁葱葱的花园之内，此地树木茂盛，鸟语花香，更添廊亭水榭，清幽典雅，当真好个所在。
裘千仞在一座凉亭前的空地站住，招手唤乔峰：“咱们便在此处比试吧！”
乔峰点头道：“好！”刚要举步，却觉得自己臂膀被人拉住，扭头看去，正对上阿朱担忧的眼神，便笑了笑，道：“不碍事的，你去旁边凉亭处坐下，小心我们交手的余波伤了你。”
阿朱道：“乔大哥，你千万小心些！”顿了顿，又轻声道：“若是情势不对，你干脆认输好了，承认不如裘先生，并不丢人。”说罢也不待乔峰回话，转身入了凉亭，坐了下来。
乔峰摇了摇头，视线转向裘千仞，抱拳道：“请！”
裘千仞道：“你尽管攻来便是。”
乔峰道一声“得罪！”揉身上前，一掌劈去，正是“亢龙有悔”。
裘千仞果然不闪不避，伸掌相还，与乔峰两掌相触，就听“啪”的一声大响，乔峰退后两步，喝道：“再来！”提掌二度上前。
这一番打斗当真是拳拳到肉，毫无半点花巧之处。乔峰施展开“降龙廿八掌”，掌掌生威，劲气纵横，竟渐渐开辟出一个丈余方圆的真气圈子，震得周边草木哗哗作响。就连离此五六丈远的凉亭处，亦受到波及，阿朱便渐渐有了一种气闷的感觉，不得不起身坐远了些，才觉得舒服许多。
裘千仞见掌拆掌，几乎都是硬打硬碰，间或用招架拆解之法，将乔峰攻来的招数化去。在他看来，乔峰的“降龙廿八掌”与洪七的“降龙十八掌”颇有不同之处：前者招数更为直接，也不讲求什么刚柔变化，便是一个字：猛。猛冲猛打间，便将敌人彻底击溃。
“这功夫若是换一人使来，便是刚不可久，只用守势便可将其生生耗死。然而在乔峰使来，刚劲中平添一股决绝之意，真有种天下莫敢当的味道，好个乔峰！我倒要看你能够到达什么地步！”裘千仞这般想着，不觉也激发了好胜之心，将心内一些算计想法和巧妙招数尽数抛去，以掌换掌，连拆解法都舍去不用，与乔峰硬拼起来。
乔峰则是另一种感受。他天生悍勇，越是落入艰险境地，便越是酣战不休。此次的对手裘千仞，实在是他生平从未遇过之强敌，无论他攻去劲力如何强大，都被对方轻轻化去，还不时将劲道反震回来，令自己气血不断翻涌。
然而如此一来，他愈加兴奋，只觉得周身气血都如煮沸一般。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整个世界都起了变化：天地之间，只余下裘千仞一人，心灵之内，只余下一个念头：“打败他！”
此时乔峰合身扑上，一掌推去，裘千仞微微侧身，伸手托住其手肘，用力上托。裘千仞至此一愕，他在不经意间，竟被乔峰威猛无俦的气势所摄，下意识地避让，如此一来，却是违背了他之前所说“不闪不避”之语。
忽然之间，一道黑影夹杂呼呼风声，瞬息袭至裘千仞的左胯，裘千仞放开托举乔峰肘部的手，翻掌迎去，与那黑影一触，怦然大响间，裘千仞首次向后退了两步，而乔峰在半空中侧身翻了两个筋斗，落地后又连退七八步，方才站定。
乔峰站定之后，双眼熊熊似燃，大喝道：“痛快！”而裘千仞惊声道：“神龙摆尾？！”
原方才乔峰以右腿为轴，左腿后摆，直接击向自己，其应对之巧，劲力之盛，无不令人惊叹。而在裘千仞灵敏至极的观察中，发现乔峰当时浑身汗毛乍起，分明便是尾骨摆动之象。这与自己推断出的“神龙摆尾”意旨相同，只是与洪七回身一掌的外在招式不同罢了。
乔峰宛若不闻，接连跨前三步，每一步迈出，便用手臂划出一个半圆，至第三步时，半圆已连划了三个，带动起一股惊天动地的劲力，不断酝酿、压缩。而乔峰的面孔亦肉眼可见的赤红起来，举动间更是颇显吃力，到得最后，一掌慢慢抬起，缓缓推出。
裘千仞本欲开口停止这场比试，眼见如此景象，细眼大睁，暗道：“不好！”
他深知乔峰这一掌乃是随兴而发，又是灵光一闪，生生将三式“亢龙有悔”叠加为一，然后猛然爆发出来，其力如摧枯拉朽，势不可挡。最关键者，这一掌集中了乔峰全部精神气力，一经发出，势必令其陷入油尽灯枯之死境。
就在此时，忽闻一声女子尖叫：“不要！”随即清风呼啸，一道婀娜身影撞入乔峰和裘千仞之间，正是阿朱。
原来乔峰收束一切气劲，亟待爆发，反而消去了周边的真气圈子，容得阿朱闯入其中。她心中想的是：“老爷和公子说过，比武之人的行动一旦突然放缓，便是比试内力之兆，如此做法最是凶险，动辄丧命，我不能让乔大哥这样做！”她此时一心解救乔峰，反而忘了考虑自家生死。
裘千仞大惊，他本想快速上前，提前打断乔峰的蓄势，不想却被阿朱所阻，眼见乔峰这一掌便要发出，再也无可挽回，他深吸一口气，一掌印在阿朱后背之上，推着其身躯一路前行，正顶在乔峰伸到半途的手掌之上，同时大喝道：“收招！”
乔峰本是集中全部心力出掌，对周边一切置若罔闻，此时见到眼前人影一闪，一个软软的躯体忽然撞在他手掌之上，又有一声雷鸣般的大喝响起，他心神一震，当即醒过神来，发现阿朱竟撞在自己手上，惊骇之下赶忙收力，只觉得阿朱身上有一股沛然浩大之力流入己身，却又贯穿而过，片刻间就闻轰然大响，砰砰之声不断。
乔峰一把搂住阿朱，坐倒于地，一口逆血喷出，溅了阿朱一头一脸，他不管不顾，一边摇动阿朱的身躯，一边大声叫道：“阿朱！阿朱！”
裘千仞闭目调息片刻，睁开眼来，没好气道：“她现下没事，不过你再摇片刻，她就散架了！”
乔峰闻言，忙停止摇动，凝神去看，就见阿朱玉容苍白，长长的睫毛不断颤动，半晌方睁开眼来，问道：“我还活着么？”
乔峰大喜，忙对她道：“你没死！你没死！”心神稍定之下，又执其手腕，探其脉息，发现阿朱只是有些虚弱，心下大定。
他扶着阿朱站起身来，对裘千仞道：“请问裘先生，方才是怎么回事？”
裘千仞“哼”了一声，道：“怎么回事？你还问我？你且回头看看！”
乔峰闻言回头望去，不禁大惊，那里本是凉亭所在，此时却只剩下一堆瓦砾，哪里还有凉亭？
就在此时，忽听一阵吵嚷之声，二十几人奔至附近，领头者正是薛慕华和游氏双雄。
薛慕华赶上前来，看着眼前碎成一堆乱石的凉亭，眼中闪过惊疑之色，忙向裘千仞拱手道：“裘先生，这是……”
裘千仞道：“我闲来无事，与乔兄较量一番，结果不小心打碎了凉亭。”
薛慕华睁大了眼睛，期期艾艾道：“哦……啊……嗯？！”他身后的游氏双雄，以及带来的仆从，同样是一副见鬼的样子，瞪大了眼睛，看着裘千仞。
裘千仞道：“破坏贵庄的建筑，确是不该。劳烦你们先把这里打扫干净，他日有暇，我必有偿报。”
薛慕华和游氏双雄醒过神来，忙说不敢，又颤颤巍巍地说了不少客套话，这才安排仆从清理现场。
而裘千仞与三人打过招呼，带着乔峰和阿朱离开小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