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天气一冷，小雪就淅淅落落不停，临近元旦，倒是停了，很不给面子，让节日少了不少氛围感。
学生们就爱过节，对仪式感的看重远超过成年人。
别看是毕业班，之前刚飘雪的时候，也不知道哪吹来的一股邪风，班里女生一到下课，人手两根竹针在桌膛里勾围巾，红的绿的黑的白的，手艺好不好都得弄一条，送心仪对象还是送闺蜜都行，反正送不出去比收不到还丢人就是了。
老师一开始“清剿”过两回，但成效不大，一两天就能来一批春风吹又生，烦死个人，老师只能再次强调不能影响成绩，别的也就随大家去了。
班里的纯净水喝完了，要换桶，班委招呼男生去换，最靠前的男生就是陈鹏，他那小身板谁也没指望，班委眼神越过他，直接跳到后排位置。
陈鹏没所谓的耸耸肩膀，拿着杯子在旁边安静排队，直等着身强力壮的男同学换完水，才第二个走过去接了水。
“你都排队了你咋不第一个，非在那儿靠着，等别人接完你才接。”盛美手指头笨拙的捏着竹针在桌膛里左右腾挪，等陈鹏帮她缠毛线团等得不耐烦。
陈鹏放下水杯，两只胳膊伸进桌膛里，一边绕毛线，一边把脸压在摊开的英语课本上，眯着眼睛打盹儿，“你这是没有生活经验，我跟你说，你要去菜市场绞肉馅，卖猪肉的阿姨都是先埋伏一块儿猪肥膘在绞肉机里，专等着和你的里脊肉搅和在一起。我打水是一个道理，都有新水了，我何必接一杯陈水，喝新鲜的不香吗？”
盛美大为不屑，“你的心眼儿真沉啊，得有好几斤吧。”
陈鹏也不在意，“快点织，我这两天脖子冷。”
“又不是给你织的。”盛美白他一眼。
“给恒一？他才不会收你东西。”
“你又知道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逗嘴，陈鹏都快睡着了，被盛美踩了一脚，身体一个抽动，迷迷蒙蒙的把脸转了个方向。再一转脸，就看盛美两只手拿到桌子上面，正在发信息。
“这是恒一的头像啊。”陈鹏眼神儿可好使了，往前凑了凑，“你还追呢？”
“说那么难听干什么！谁追了！”盛美把手机屏幕飞速的凑到陈鹏眼前，没一秒钟就收回去按灭了屏幕，“我这是线上咨询，交流的都是知识点，为家教预热呢好么！”
自从暗巷里给盛美一板砖的凶徒落了网，盛家爸妈那悬着的一颗心也落了地，盛美恢复了自由身，就是恒一接送她上下学的保镖工作也跟着失业了。
离寒假还有段时间，联系断了可不行。
盛美琢磨来琢磨去，又要求新增一个线上咨询业务，不懂的知识点随时线上咨询，根据难易程度和解答长度分等级算钱。
那些一看就是没事找事的弱智问题，恒一基本不理睬，极其偶尔的一两个看上去勉强像那么回事的问题，恒一抽空回答了也没收过她钱。
“不收钱你也不高兴。”陈鹏非常不满，“明明问我就行，我只要期权就行，又不要现金。”
“盛美，周末清水路的演唱会你去不去？”前桌女生转过头问。
“我疯了去听演唱会？”盛美一顿，“我疯了还是你疯了？高三了，你爸妈能让你这时候去听演唱会？”
前桌女生捂嘴笑，“你幻听了？我说‘清水路’的演唱会。”
“哦哦，嗨，”盛美笑起来，“那可以，都是原创歌曲吗？”
“清水路？就高一那一群音乐社的学弟自己搞得乐队？”陈鹏探过头来，“我听过他们发在学校公众号上那首歌，什么‘青春的浪漫是自己给的，激扬的人生会自己长腿的’......就这水平都能开演唱会了？收门票吗？”
“门票是五块还是十块来着，”前桌女生掏出一张宣传单页，“哦哦，五块到十块钱这个区间，自愿给多少，圣诞节那天不是周六嘛，那天下午五点到六点在小礼堂，收入给学生会，要用来给校门口那个总来卖串串的婆婆买点米面油什么的生活用品，她家蛮困难的好像。”
“那去呗，”盛美笑着说，“反正周六也补课。”
“你和谁来？”前桌问。
“我问问。”盛美眼睛一转，嘴唇弯了弯。
信息发过去，就跟身上绑了石头沉塘的猪似的，一点反应没有。
“那我陪你去？”陈鹏忖度着形势小声说，“你给我出两块钱就行，剩下三块我自己出，我也给串串婆婆献份爱心。”
盛美一把把他脸推开。
上课音乐响了，盛美只能无奈的收了手机，又悄声问了陈鹏一句，“最近你哥又干嘛呢？”
“那谁知道。”陈鹏如实回答。
陈鹏是真不知道，就没人知道。
恒一穿一身不太合体的西装，这大冷天的，胳膊腿儿都有两指宽的长度裸露着，说不上是人太长了还是衣服太短了，瑟瑟的像风口的鹌鹑，看久了就有些可怜。
他手里拿着自己的黑色羽绒外套，单肩不甚协调的背着破旧的双肩书包，推门走进了一间环境堂皇的咖啡厅，选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先生您好，请问需要喝点什么？”服务员拿着一杯柠檬水放在他面前。
“我等人，等一会儿再点。”恒一板着脸有些拘谨的说。
“好的，有什么需要您叫我。”服务员微笑着走开。
恒一看到服务员走远了，掏出手机发信息：“喝咖啡的钱怎么算？”
对方很快回过来：“她要买单就算她的，你要买单就算你的。”
恒一皱着眉打字：“我是说，我买单的话，给报销吗？”
对方好半天也不回复。
恒一耐不住性子要骂人，被一声“你好”给打断了。
一个三十岁左右外表略成熟的姐姐扶着眼镜站在边上，礼貌的问：“请问是李瑞吗？”
恒一不自在的用手背抵在嘴边清了两下嗓子，才突兀的站起身来，僵硬的抬起胳膊和对方握手，“你好，我是李、李瑞。”
“我是韩梅梅，”对方和她握了下手，顺势坐了下来，但眼睛止不住好奇的打量他，“我是看过中介发过来的照片，但是你本人......怎么说呢，看着好像比照片上还年轻一些，所以刚才第一眼我也没敢确认，不好意思。你有二十六岁了吗？我看你的资料上年龄写着二十六了？”
“嗯，咳咳。”恒一含糊的点点头，又摊手示意服务生过来。
韩梅梅点了杯美式，恒一表示自己喝水就行。
两人互相尴尬的沉默了一会儿。
韩梅梅扶了下眼镜，率先打破尴尬，“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三十一了，本地人，对了，”她顿了顿，“你介不介意年龄比你成熟一些的啊？”
韩梅梅垂头笑了一下，“你条件挺好的，我看资料里写你是名校毕业的，工作也不错，身高长相都挺好，所以我一开始还有些疑虑，害怕你是中介给我找来的婚托，但是看你比我还紧张，我倒是相信了，你应该不是骗子。老实说，相亲这事，第一眼的眼缘其实很重要，我坦白说对你各方面感觉还不错，就是不知道你对我，有没有继续了解下去的兴趣。”
“我也觉得、觉得你挺好的，”恒一喉结滚动，老觉得嗓子眼儿卡东西了似的，又清了清，“我、我外表显小，但是内心比较成熟，考虑的也比较远，希望可以尽快稳定下来，这样才能专心事业，所以就希望找得对象思想也更成熟一些，这样比较聊、聊得来吧。”
“是嘛，”韩梅梅喝了口咖啡，“我还以为你这个年纪正是追求浪漫的时候呢。”
“我不是太浪漫，可能性格就不太、不太浪漫吧，”恒一干巴巴的转着手里的水杯，“我就喜欢柴米油盐的生活，我希望感情不要太占据我的精力，不要扯我后腿吧，毕竟我现在还是打拼的年纪，对男人来说，事业还是排在第一位的，那些无关紧要的仪式感太浪费时间，是小女生才喜欢的东西，我不太能接受，什么哄来哄去那些，太麻烦，所以还是更喜欢找一位踏实的姐姐。”
“这样啊，”韩梅梅拖长的音调里全是掩饰不住的失望，“我觉得你各方面条件都挺好的，就是没想到你的想法......”她没再说下去，体面的又聊了几句别的话题，才看了看时间说自己还有事，并且体贴的买了单，才离开了。
恒一长呼出一口气，后知后觉的沁出一脑门汗来。
他掏出手机发信息：“按你们给的攻略该说的都说了，应该是对我不满意。”
对方这回回复的还挺快：“已经联系我们了，说和你不合适，她交的会费得给她安排至少三次高质量相亲呢，你要是有同学也可以介绍过来，价格还是那个价格。”
恒一回复：“没有。”
对方回复：“正好附近还有个有时间的，你别急，正好再见一个。”
恒一只好放下手机耐心的等。
等待过程中，对方发来“攻略”，说这位相亲对象家里条件不错，还留过学，所以恒一可以适当表现的土直一点，不经意的透露出自己思想守旧，还有点凤凰男思维，就能轻松引起对方反感。
过了半个多小时，第二位相亲对象如约而至。
又是几句制式化的寒暄。
“李瑞，你工作几年了？”女方问。
恒一比上一场显然更驾轻就熟了一些，“我工作两年了，研究生毕业就留在这里，本来可以读博之后留校的，但......”
“留校？研究生毕业？工作两年？你叫李瑞？”
一个粗嘎变调的声音突兀的从旁边横插过来。
恒一脑袋上被一本书之类的东西狠狠砸了一下。
女方被吓得不轻，几乎是弹起身体闪到了一边。
恒一脑袋上又被连砸好几次。
女方拎起包就跑了。
恒一眼前一阵黑，晕头转向的抬起头，就看见面前叉着腰站着的老曲曲径通，此刻正冷笑的指着他，手指头一点一点的：“好哇，恒一，你这是又晋级了，都学会坑蒙拐骗了！搁这儿搞传销呢还是骗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