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黄昏怪声
随着立善带着田妹离开,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明坤没有心思做家具,甚至不愿意在家里多待,不是进山打猎就是下地干活。
金妹虽决定抚养小文,但其实自己的四个孩子都是婆婆帮着带大的,对于抚养孩子的确不怎么在行,倒是阿春和小云两人,不仅家务做得好,小文也归了她们管,说起来,阿春也到了说亲的年纪。
前段时间陈家庄有个家里生了两个儿子的杨婶托人来找金妹商量,让金妹嫁一个女儿给他们家,金妹不止没同意,还将那人臭骂一顿,并表示宁愿把家里两个女儿送出去讨米都不会嫁到他们家去。
金妹来陈家庄二十多年了,其他人都还好,唯独最看不上的就是杨婶一家,天天想着占别人便宜,总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不是偷别人蔬菜就是偷割别人稻子,甚至去走空门到别人家里偷东西。
尤其是前几年还偷到过金妹头上,要是别的东西也就算了,偏偏是金妹辛辛苦苦开出来的一片稻田。家里的田地靠近大路的地方原本有一小片田,后面因为修路给填了,只剩一条狭长的田地,又挨着水沟,栽种不方便,后来集体分土地的时候这块就做了荒地,金妹平时在这里栽点芋头。
有一年,金妹心血来潮,费了十来天时间将那块狭长的地开了出来,又引了水,变成一块十几米的狭长稻田,窄的地方只能种一株稻子,最宽的地方勉强能挤下三株稻子,其中两株还是紧紧挨着田埂的。
其他人要么夸金妹能干,要么笑她不辞辛苦,这么点点地都要想办法种下来。只有杨婶意见非常大,说金妹把集体土地据为自有之类的,金妹本来要和她吵一架,但是周围人都劝,说她就是那样的人,犯不着跟她计较,金妹强行忍下了,自顾自在那窄田里种起了水稻。
结果第一季稻子刚成熟,金妹正准备过几天抽空去割了,谁知有人竟半夜偷偷将那块地割完了,要说平时也有人趁人不注意偷偷割别人的禾,但这块地在大路边,四周都是稻田,这里割起来比其他成片的要费劲得多,金妹用脚指头想也能想到是谁,怒急攻心,水也不挑了,拿着扁担在那田地附近站着,也不指名道姓,各种辱骂诅咒,骂了整整一个上午,谁劝都不管用。
就这样,杨婶还好意思找人来说亲,金妹都要气笑了,自然是坚决不会答应的,心想哪怕日子过得再差,都不会和那种鸡鸣狗盗的家庭沾边。
谁知道除了金利这个事,一时间两个女儿也不好说亲,再说大家如今也没那个心情。
阿春和小文叫金妹在家带小文,她们去地里干活,金妹自己做惯了农活,说还是自己出去干活,姊妹两个在家带小文。
这小文还是比较好带的,只是有一点,每到了傍晚,天色一暗就哭泣不止,怎么哄都不管用。小文这样让她们两人心焦又害怕,只能紧紧靠在一起在堂屋门口坐着,天天让金妹和明坤早点回来。
金妹接过小文满眼悲伤的说:“可能是想他妈妈了……”说着抱着小文,顺着小文伸出的手到了金利生前住过的房间,小文果然止住了哭泣,满屋里瞧着找着什么。
金妹让阿春和小云傍晚带小文到金利房间里坐玩,可是阿春和小云连连摇头。自从金利去世后,阿春和小云只要天色一暗,都不敢在屋内多待,金利的房间更是白天都不敢去,甚至每次路过都有点怕,都不敢往门里面瞧。
明坤说:“跟房间没关系,你想啊,这个时间一般都是金利干完活回家的时间。”阿春和小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人真的是很奇怪生物,阿春和小云之前明明很喜欢这个嫂子的,不知道为什么,嫂子去世之后她俩就很拍,前几天嫂子娘家人在这里闹,大家都忙得焦头烂额,也没在在意别的事,这会子安静下来了,每每坐在堂屋口,就会想起嫂子就在大门口的院子里里过世,尤其是傍晚的时候,心里渐渐有些发怵,加上每到黄昏小文又哭泣不止找妈妈,两人愈发觉得害怕,直要明坤和金妹早点回来,太阳落山之前回来。
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每到傍晚,小文开始哭泣,阿春和小云也不敢再坐在门口等金妹了,抱着小文躲在东屋里哄,可是每到这时候,缩在床上的阿春和小云就会听到到一个汲着拖鞋的声音从外面回来,鼓起勇气一起朝窗外看了几次,又没有看到人,这拖鞋的声音都不用仔细听,就知道是嫂子金利走路的声音吗。
她老喜欢穿着一双胶拖鞋下地,走路一脚稍重,一脚稍轻,在夕阳的映衬下干完农活穿过院子往家里来,拖鞋后跟踏在薄薄的水泥地上发出“啪嗒,啪嗒……”越走越近,似乎进了堂屋,平常她放下东西第一件事就是抱小文,怪不得小文每天这个时候就一直哭……
那个声音出现后,任阿春和小云抱着小文躲到哪个房间都没用,始终能听到,于是他们壮着胆子跟金妹和明坤说了。
以往这个时候明坤都会骂人:“什么鬼卵扯经八纠结的东西,有本事冲我来,怕你我就不是贺明坤!!!”金妹则小心翼翼地叫他别乱说,并双手合十祈求天老爷保佑。
然而这次明坤没有做声,独自喝着闷酒,金妹也沉默了许久,抱着小文,眼里含着泪说:“本来就是我们家对不起她,她儿子在这里,想回来就回来看看罢,你们也不要躲了,她想看她儿子你们就不要总躲着,她也难找……”
两姐妹听了这番话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第二天烧好米饭后,战战兢兢地等太阳落山,紧紧靠着彼此,硬着头皮抱着小文坐在门槛上。
又到了黄昏,小文开始放声哭,拖鞋的声音响起,阿春和小云紧闭双眼偏过头去,声音越来越近,然后停止了,随着拖鞋声音停了,小文也停止了哭泣,挣扎着要下去,阿春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什么都没有,小心地放下小文。
只见小文慢慢爬过门廊,进了堂屋,堂屋里木质雕花神龛上新换了红纸,上面用漆黑的墨水写着两排字,前面放了三个漆黑的牌位和香炉,阿春和小云不敢进去,站在堂屋门口小文在里面爬来爬去,似乎挺自在。
屋外田野里,拖鞋声一路响过来的地方,漫天霞光,昏黄透着鲜红的云层慢慢变矮变小,随着太阳下落霞光慢慢消失,天空先是一片干净的澄蓝色,慢慢变成深蓝色,最后天黑了下来,堂屋里渐渐只能看见东西的轮廓了,金妹和明坤一前一后地从地里回来了,金妹抱起小文,又去点了蜡烛放到桌子上,厨房里切菜的声音响起,阿春赶紧去烧火,小云取了碗筷舀了米饭放到桌子上,金妹喂着小文,等明坤炒菜来再一起吃饭。
这怪声持续了整整一个夏天,这个夏天没什么雨,一到傍晚就是漫天霞光,直到第一季稻子收割回来,七月半过了之后,天气渐渐冷了下来,拖鞋声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
小文生于农历七月,金利去世的时候他才九个多月,如今小文已满周岁,傍晚慢慢停止了哭泣,房前屋后学着走路,会叫爷爷奶奶和姑姑,也会些简单的应答。
阿春和小云都没再提起拖鞋的事情,一来怕二老伤心,二来生怕一说,又把这声音给召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