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好歹毒的心思
沐云庭握杯的指节儿有些泛白,一口饮下黢黑的汤药。
座在榻旁的顾凌往沐云庭腰下垫了一个攒金枝的迎枕让他靠的松软些,识趣道,“表哥的伤还没好,咳咳...”捂着心口咳了几声后,声音似是更弱了些柔柔道,“表哥别太劳累了。”
“你身子弱,煎药的事交给夜鸢他们去做就行了,不必你动手。”目光略过顾凌手背上红肿零散的水泡,眉间多了几分凝重。
顾凌苍白清透的小脸儿上染上一层薄晕,杏花眸中含了烟水盈盈看向沐云庭,一身银白色粉莲烟裙,冰清玉洁的宛若夏日荷塘里的一株迎风摇曳的白莲。
“表哥疼惜凌儿,凌儿是知道的...”顾凌羞赧的垂下眸子,扶着玄霜的手端了黑木雕花漆金的托盘退了出去。
夜鸢欠身礼让,顾凌擦身而过时眼尾扫了夜鸢一眼,止不住忧心道:“表哥倚仗你,你也该多用些心思在表哥身上,如今的形势可...”顾凌扑闪着睫毛眨啊眨的,似是有话说又不敢说,“不甚重要的事可交给景昱去办,表哥身边可是离不开你的。”
夜鸢闻言后背绷紧,低声应是。
顾凌自七岁便养在璟王府,算得上大半个主子,可沐云庭身边的人她也只能做到规劝为止,轻易是使唤不得的。
“今晨奴婢听景昱说殿下派夜鸢又去了畅园,不知是何事...”
顾凌听了这话粉白的唇瓣儿向下弯了一下,身形颤了一下吓得玄霜丢了托盘,扶着顾凌的手越发的小心。
自从畅园住进去了一个女人,顾凌的心都没有消停过,乱个不停。
这件事若不是景昱与玄霜交好说与玄霜听,怕是等那女人进了门她还蒙在鼓里。刚才送药时她探听着,表哥也没有同她如实说的意思,这是隔了心思么?
顾凌扶着廊柱坐了下来,目光一闪道:“我记得过年时太后赏了一支并蒂莲海棠的修翅玉鸾金簪,明寰最喜金器你得空儿去送到荣国公府去。”
玄霜心领神会,见顾凌脸色缓了些才扶着她回了菡萏院。
夜鸢将所见所闻一一回禀着,沐云庭靠着迎枕指腹摩挲,沉哑道:“昨夜她真的在畅园?”
自打邱府出事的消息传出来,沐云庭脑子里一直闪着黎书在船上生杀予夺的画面。
那张邪性的笑脸....
放眼西京,出手如此狠辣惨绝人寰的只有她了。
黎书是个生意人,无缘无故的杀邱衡做什么?
难道是有人出了银子?
“主子,属下尾随发现昨夜假扮劳工闯入畅园的掺了睿王的人。而且,荣华巷四周还有人盯着畅园,您已经离开了畅园..睿王还盯着那儿做什么?”
反正都不会是好事。
“我这位皇兄...”可真够狠心的。
三个月前骊山背水一战,他和萧亦率领的二十万振威军食物中毒险些全军覆没,萧亦拼了命的将他送上马,靠着黎书她们一路护送才侥幸活了下来。
江宁那场刺杀...他原只是怀疑,毕竟这个世上想要他死的人太多了,睿王首当其冲。
夜鸢说错的一句话黎书便敏锐的察觉出了不对提醒他留意身边的人,他是死了不假,可江宁孤船上知道是黎书动手的,便只有在场的杀手和背后的黑手。
顺着这条线索细查下去,沐云庭发现宣平侯府有人刻意放出刺杀的消息引夜鸢上钩,激他盛怒之下在城外杀人。
夜鸢他们一旦动手见了血,他身边的这些心腹怕是登时便会被押入刑部大牢,被睿王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竟然利用起他的人断他的臂膀。
宣平侯、邱元海和睿王的关系可不一般哪!
骚狐狸的尾巴一时一刻都不肯收一收,黎书说的对睿王一次不成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他离开的这段时间,皇兄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可怜邱衡死的那么惨,这又是谁这么长眼,替他出了这口气呢?!
沐云庭心中,邱衡的死...黎书的嫌疑最大,却因睿王府的证人撇的最干净。
他没有证据和理由去证实是不是黎书所做,为什么这么做?
暗香坊若不是真无辜,便是睿王和黎书串通演了这么一出戏替她洗脱嫌疑,那五万两便是借了刘芳的手名正言顺的送到了黎书的手中。
黎书才入京,他们两人又是何时搭上的线?
暗香坊若是做了睿王的买卖第一个要杀的应当是他,睿王杀邱衡做什么?
况且今日又漏了马脚,怎么看都不符这二位的行事严谨不留痕迹之风。
沐云庭摇头将这个想法自脑中抹去,摊手失笑。
应当是睿王在为江宁的事恼火,大抵是想报复暗香坊。
小丫头年岁不大,鬼机灵的很。
当初把他扔在棺材里,让他可以掩人耳目的休养了一个月,从他这里半抢半夺的占了父皇留给他的园子。睿王被这条毒蛇咬了一次还不长记性,还敢把手伸到畅园儿里去,被咬活该!
夜鸢没明白,主子这时候还笑得出来?
骊山战败,瀚州失守,几乎整个瀚北陷入混战,陛下盛怒之下险些夺了殿下的王位,若不是因殿下重伤未愈怕是要罚去守皇陵了。
振威军几乎覆灭,现在朝中都在传是主子背后通敌卖国...
“殿下?”夜鸢心里毛毛的,主子怕不是得什么癔症了?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殿下好容易回京,迎头又是一个血案。
刑部和殿下一直都不对付啊....
“畅园乃是先帝所赐,睿王的眼线从暗处浮了出来,不论他们做没做什么到最后都会将咱们牵扯进来,既然他们冒了头儿...传令下去只要是畅园方圆三里内睿王的暗线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切掉。”
也算是还了黎书帮他揪出骚狐狸的人情。
沐云庭有意无意中总是想要与黎书保持着互不相欠的距离和关系。
“还有把陈华勇贪吃军饷的案子翻出来,睿王能用的人中择几个举足轻重的该砍的就砍了吧。”
“是!”夜鸢应诺,跟着沐云庭往外走,问:“殿下要出去?我这就去安排车驾。”
“去,畅园...”
夜鸢一愣。
哎?畅园?
*
睿王府
朱薨碧瓦的院落落针可闻的厅堂里,清晰的能听到捣如鼓点的心跳声。
失手的几人以头触底,缩的跟鹌鹑似的。
阴影遮去了座上之人大半张身子,一批匹万金之价的镜花凌茜绯锦精制的袍子上绣着菱格四合如意纹,就连衣角边两经绞、三经绞、四经绞的素锦上都有起平纹、浮纹、斜纹、变化斜纹等组织的各种吉祥云纹,还有粗细纬相间隔的流水如意等图案。
袖口翻出的一角,恍惚的瞧过一眼这衣衫上的花样竟是双面绣。
白玉麒麟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香气,每一口的呼吸都是金钱的味道。
“失手了?”睿王的声音不疾不徐,听不出半分恼怒的意思,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无一下的敲着桌面,蓝宝石折射出的流光溢彩随行晃动像是刽子手中的寒光点在这些人的脖颈处。
“回..回禀殿下,昨夜东市失火闹得鸡犬不宁,惊动了屋里的人奴才不慎才被..被人发现了。”地上的人惊颤道。
“你们可知这信里的内容?”睿王挑开火漆,赏心悦目的欣赏着纸上的内容。
啧啧啧...若是真的该多好啊!
几张纸,轻飘飘的便可要了沐云庭的命。
“殿下饶命!”不管里面是什么,他们都不想知道,不该知道的东西见了光必然只有死一条路可走。
“这是璟王勾结瀚北谋害振威军的铁证,它本该出在畅园被修缮园林的劳工不小心翻出来交送刑部,以坐实九弟通敌谋害振威军的罪行。
而现在你们又将它原封不动的还给了本王...本王竟一时不知接下来要该怎么办了?”
旧黄发皱的纸飘落下来,上面写着:“璟王殿下,惠书敬悉,振威军排兵布阵之法吾军已悉知,三月凛冬过后待吾王整顿兵马粮草必依计于骊山设伏,届时需殿下诱萧氏入深谷,大计得成之日便是吾族尊殿下为皇之时,望殿下尊信守诺封赏我部南部沃土....”
信中,璟王不仅与瀚北的叛贼勾结害死振威军,还称要串联瀚北谋逆称皇,事成之后盘踞南部的四族也的让出封地给瀚北的部落。
字字句句,让璟王将萧氏、皇帝还有南部四大氏族得罪了个干干净净,尤其是那句尊殿下为皇,正好点在了陛下怀疑璟王拥兵自重之处。
这封信一旦现日,璟王...何止是死那么简单。
好歹毒的心思!
几个人心头血凉了又凉,一次失手坏了睿王殿下的大计。
他们几个..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