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雅堂書録

崇雅堂書録序

余觀藥樵自序其書録，知其先得書綦難，讀書良苦，率與余同。獨其後則豐歉特異。蓋良書盈篋之樂，其聚散悉隨人生之遭遇，不盡關於嗜好。歐公物集所好，猶是得半之説也。藥樵自通籍後，未久即出爲黑龍江財政監理官。其後忽值國變，當道要其以方面，領行省財賦，或筦徵榷。是時鋭然思有建樹，所至持躬廉靖，化私爲公，一洗腥羶流毒。先後規畫力行者九閲寒暑，孤行己意，强立以收葵財之效，略近劉士安。要其官俸所入，較彼歲歲株守研席者相去終自天淵，而君起自寒素，深諳營殖廉泉之潤，綜覈有法，不期腴而自優厚。擅此兩端，由是鋭意收括書籍之願，悉藉以償。若余則光宣間雖亦入都，脩書、校書於曹司班行中，或授書於學校，裁閲五稔，月給請受，祗符三百六旬之數，在余則爲最優裕之時。是時兄弟義居，子姓林立，方相與圖生計之不匱，悉所有以贍家。雖居鄰廠肆者三年，日走屠門，一臠未以入口。山齋所蓄，猶是前此與君同時課文得錢所購之書，其竟較君前後所有祗三分之一而強，且君生平所得雖尠宋槧元鈔，而縹帙必精，排比必整，余則但求有字而值廉，他更不敢計。然則此一事余之遜藥樵不可以道里計。其故則由兩人中年以後所遭之殊，而治生優絀尤霄壤，非余之嗜書遽遜藥樵也。而尤有異者，藥樵少壯辛苦所得之書藏之家者，悉爲洪水收去，今所存者，皆應官中外所得。余則少壯時辛苦所得亦藏之家，雖中經匪燹，燼其秘惜十之一二，而通常之本則八九均爲里人救出，其所存皆三十年以前兄弟節縮所得。然則天之於余嗇其力，使畢生無充裕之境以恣收書一日之樂，於藥樵則獨有遭遇，以償其大願，似天於君獨厚矣。乃其卒也，仍俾余留此戔戔辛苦之物，供其垂老之娱，於藥樵則僅留其後來恣意所得者以慰之。此中一予一奪，情事自殊，而造物固不肯予人以完美，必使各留缺陷，又恰相等。宜藥樵不鄙予小巫之陋，必使之叙此録之由。然卒何以掩予小巫見大巫之恥也耶？蓋藥樵之舊藏雖敚於水，其後之所有猶超余而上之，溢其半數，固宜爲書録以示後，供癖書者之考校。吾尤喜其此舉不蹈吾鄉先輩平安館、觀海堂與蘄水王氏、武昌柯氏書散而目亦亡之慨歎，尤可開創吾鄉方來收藏之風尚，其益甚大。若余所收，雖經亡兒夔强一再簿録，終付塵封，亦以此非適意之遭，姑留以待可耳。今年夏秋，君促余賫《湖北文徵》來舊都相與蕆事，余又以蒐求方志缺佚觀書此間，因獲半載之聚首，恰與君槧行此録相值，故不辭而書此以歸之。乙亥秋仲羅田王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