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玉澜词社得名与雅集活动
玉澜词社之最初名为“玉兰”,是因为词社骨干成员王禹人、王梦龙等喜欢曲艺,当时京韵大鼓演员林红玉、张翠兰非常有名,于是取二人名中各一字组成“玉兰”,后来觉得“兰”字近俗,最终改定成“玉澜词社”(5)。根据刊载玉澜词社信息较为集中的《新天津画报》《立言画刊》提供的信息来看,玉澜词社大致存续于1940年上半年到1941年上半年,前后大约一年;期间进行了六次较有规模的雅集,兹将相关情况胪列如下:
玉澜词社成立于1940年上半年,当时天津《游艺画刊》《尊古书画半月刊》各有刊载消息。其中,《游艺画刊》云:
玉澜词社成立
天津文风夙盛,尤重诗章。以诗名世者,代有闻人,而于填词一道,似不甚重视,未始非文艺界之缺失。
刻有骚坛名宿王寰如、王禹人、赵琴轩三人发起,联合冷枫社友高守吾等,有词社之组织,命名为玉澜词社,公推老名士胡峻门先生为社长,已于端阳日在王禹人君恬静斋中举行第一次雅集,列席者均为名诗人,颇为一时之盛云。(6)
《尊古书画半月刊》云:
玉澜词社成立 孝廉胡峻门任社长
津市年来文风极盛,城南诗社与冷枫诗社,每月集社,从未稍停。近有王禹人、王寰如、赵琴轩、高守吾、张□远等词家,鉴于词之一道更为一时风尚,较诗尤为幽雅有趣,特成立一“玉澜词社”,公推孝廉胡峻门先生为社长,日前在河北关上土地庙后王宅开成立大会,到有社员三十余人,规定以后每月均有集社宴会,从此津门则又多一文社矣。闻胡峻门先生并特约王吟笙孝廉加入该社任指导,王氏词学极深,为同侪所钦佩,想该社不久必将有杰作公诸社会也。(7)
二则报道的侧重点、详略有所不同,但其中也透露出一些相同的信息:天津本地过于重诗略词,玉澜词社成立实为纠偏之举;词社的发起人、社长、第一次雅集地点等均同。就描述的细致程度而言,第二则稍胜,诸如社集的具体点、成立大会时社员三十余人的规模、社集每月均有集社宴会的制度性安排、社长之外的指导以及对于词社的预期等等,较为鲜明生动,给出的信息更多。
约随着形势发展,以上雅集仅被视为预备会议,玉澜词社在九月举办了更为正式的成立大会暨第一次雅集,其相关情形由署名莲谛者撰文《玉澜词社雅集志略》,刊发于《新天津画报》1940年第9卷第14期,文曰:
玉澜词社于九月七日晚八时,假座法租界致美斋饭庄举行雅集,社友周公阜、金致淇、张吉贞、杨芝华、杨轶伦、张国威、高鸿志或赴北京,或因事未到。胡峻门、童曼秋、王伯龙、张异荪、王寰如、王禹人、赵琴轩、姚灵犀皆先后莅临。洎向仲坚先生来,社友共起欢迎,互与周旋,以为时已宴,即相携入座。坐甫定,冯孝绰适至,于是觥筹交错,谈笑欢极。向先生初述词学源流,及清初诸词家派别,嗣又谈及王半塘、朱彊村、郑叔问、况夔笙诸家词,并盛称蒋鹿潭词,皆为诸家所喜,从之入手;后始取法北宋,各专一家,小令以二晏为主,初学者所应该揣摩。又谈及词集版本之良窳,及校雠之精粗,指示极为详尽,终席皆由向先生滔滔发言,可谓循循善诱矣。其言甚多,容易记录,俟送审阅后再披露。间有发问者,亦指导甚当。此次命题为《望海潮·吊费宫人故里》及《好事近·中秋》,社友作成后,寄交赵琴轩汇呈评改(非社友亦可填词择作一题,亦可交卷),释(8)尤在本刊发表。是夕向先生及诸社友兴致均豪,畅谈至十时许始散,并摄影纪念,实为玉澜词社第一次之盛会也。(9)
可能是词社成立时社员都是天津本籍,加之成立玉澜词社之期望是能够产生杰作,但可能经过几个月施行,效果不是很明显,故扩大社员群体,引进更有影响的词人向迪琮。这次成立大会开得很成功,被认为“实为玉澜词社第一次之盛会也”。《玉澜词社雅集志略》对成立过程交待得非常清楚,玉澜词社成立暨第一次盛大雅集举行的时间是1940年9月7日晚八时,地点在法租界致美斋饭庄。部分社友因各方面原因未到,到者有胡峻门、童曼秋、王伯龙、张异荪、王寰如、王禹人、赵琴轩、姚灵犀、向迪琮、冯孝绰十人,词社社员奉向迪琮为导师。这次雅集,向迪琮即开坛讲座,讲座内容包括词学源流、清代词家派别、清末四大词人以及蒋春霖词,显示了向迪琮对于词学史的独到理解。至于初学词,向迪琮的意见与常州词派门径以及晚清民初重吴文英词明显不同,提出从诸人所喜欢的清人词入手,上溯取法北宋某一家,如小令重点推荐“二晏”;同时涉及词集的版本校雠良窳精粗,提出学词要在晚清词集版本校雠的基础上择善而从等等。随后导师现场回答,即时解决了词社社员的疑惑。这些表明,玉澜词社社员先前较少留意词,普遍词学素养不足;他们希望利用词社这个平台,向名家学习作词,提高词的创作水平。第一次雅集,向迪琮布置的词调词题为《望海潮·吊费宫人故里》与《好事近·中秋》,社友作品汇交赵琴轩呈导师向迪琮评改,好的作品将择优发表在《新天津画报》上。那天他们兴致颇高,社集之余摄影留念,照片发表于《新天津画报》1940年第9卷第26期,题曰:“庚辰八月玉澜词社成立合影”,照片上从右向左依次为:王伯龙、胡峻门、向仲坚、童曼秋、冯孝绰、王寰如、姚灵犀、张异荪、王禹人、赵琴轩,也就是上文记载的这十人。从文章以及照片互相证明,真正主持玉澜词社风会的是向迪琮,非杨味云。《同声月刊》中所提及的社友周维华、巢章甫,在第一次社集时并未参与。
1940年,《新天津画报》第10卷第6期刊有一则消息,曰:
本市玉澜词社已订于重阳节前一日(即十月八日)仍假廛法租界致美斋举行第二次雅集,除导师向仲坚、胡峻门外,闻预定出席者约二十余位之多,名诗家孙正荪、石松亭,亦决定参加云。(孟)(10)
以报纸为媒介,呼朋引伴,传递词社消息,这次雅集社友参加规模大大超过第一次,有二十多人出席,并有著名诗人孙正荪、石松亭等莅临指导。第二次雅集如期于重阳节前一天举行,自然词题围绕重阳展开。本次雅集的具体情形,暂时没有发现文献记载,但随后相关杂志登载了参加此次雅集的相关词社社友的作品。
玉澜词社第三次雅集以及词调词题等创作情况,不知为何在《新天津画报》等报刊上都没有记载。1940年12月4日,《新天津画报》直接刊载有关第四次雅集情况的文章《玉澜词社四次雅集》,作者署名为“梦”:
本市玉澜词社,于十一月三十日仍在致美斋举行雅集,到社者向仲坚、杨芙、胡峻门、杨芝华、张吉贞、冯孝绰、张靖远、姚灵犀、张异荪、韩世琦、王禹人、赵琴轩、王寰如等十三人。向仲老以自著词集《柳溪长短句》分赠社友。仲老为当代词宗,早以飞名海内,此集为二十年来之杰作,原印数百本,已无余存,仲老因鉴于我津词风甚盛,社员之求学极切,新由北京印来二百本以饷后进,且将前两期所交课卷批改传观,并每篇详述应改正之处,力求改善。谆谆教导,获益匪浅,可谓诲人不倦矣。又杨味云先生,对社友亦多奖掖,阐述词学綦详,如向、杨二公之热心,启迪后学,诚不可多得者也。席间向老畅谈词律,及与当代词家况夔笙、邵次公两先生之唱和。有一次,次公夜半得句(彼时仲老尚在故都),以电话示仲老,得意非常,足见老人等之对于词之兴味极浓。本期课题二则,一为《洞仙歌》(限东坡作三十八字体),一为《鹧鸪天》(不限体韵),希望社内外同志踊跃交卷。又由王禹人、王寰如、赵琴轩三君提议,旧历本月初八日为社友王伯龙先生夫人增丹玲女士寿辰,本社与冷枫诗社同人合送寿联一幅,当场由冯孝绰先生拟上联为“诗禅画味神仙眷”,张异荪先生拟下联为“美酒奇花福寿人”,并又张靖远先生法书,送至英租界大兴村二十号王公馆云。(梦)(11)
这次雅集的时间为1940年11月30日,雅集地点仍旧在致美斋。为激励后学,向迪琮将版行于1929年且早无余存的《柳溪长短句》新印二百本遍赠社友;向迪琮将认真批改后的前两次雅集的社友词作传观,详细指出其中优缺点;向迪琮认真阐述了词律的观念,大谈当年与词坛耆宿况周颐、邵次公词学交往的掌故,感染词社社友颇深。本次课题有二:《洞仙歌》(限东坡作三十八字体)、《鹧鸪天》(不限体韵)。直到这次,杨味云才莅临指导,从报道看,显然词社主要导师仍旧是向迪琮。
1941年2月3日(旧历正月初八),玉澜词社亦在致美斋饭庄团拜,是为词社第五次雅集:
翌日(旧正八日),玉澜词社亦在致美斋饭庄团拜,到会者如杨味芸、王伯龙、周公阜、姚灵犀、杨芝华、张吉贞、石松亭、张国威、杨少岩、王禹人、王寰如、张异荪、赵琴轩等。向仲坚导师因事未与会,而杨味芸侍郎惠然肯来,同人甚为忻然,即恳味老命题,而味老一再谦,不肯拟题,经同人再三坚请,始拟定两阕,一为《玉楼春》(首句平起),一为《蓦山溪》(后三字句均叶韵,从黄山谷体),并畅述填词取法,顺力求格律,可由浅入深,如熟练时,较诗尤有兴趣,同人拜服。以七秩高龄之文坛耆宿,每次到会,启迪后进,诲教不倦,诚可钦佩。又本月底为社友周公阜秘书寿辰,是日预为庆祝,壁悬寿字,点缀寿堂,同人齐向寿星祝嘏,均各进酒为介寿。席间以王伯龙、杨芝华、姚灵犀、王寰如四君酒量为最宏云。(12)
这一次到会者有杨味云、王伯龙、周公阜、姚灵犀、杨芝华、张吉贞、石松亭、张国威、杨少岩、王禹人、王寰如、张异荪、赵琴轩等十三人,向迪琮因故未能与会。杨味云拟词调词题有二:一为《玉楼春》(首句平起),一为《蓦山溪》(后三字句均叶韵,从黄山谷体),并畅谈对于填词的认识等等,社员听后颇受启发。在向迪琮缺席的情况下,杨味云承担着导师的职责。
虽然第三次雅集的情况不明,但我们综合以上信息,玉澜词社的有些问题依然可以得到澄清。《同声月刊》中刊发的短消息提到玉澜词社的导师分别为“杨味云、向仲坚两先生”“社友有周维华公阜、巢章甫诸君”等等,揆诸以上相关报刊记载可知,玉澜词社的真实情形与《同声月刊》所载有所不同,其首任社长是胡峻门,词学指导是王吟笙;后来没有提及社长之说,社务核心乃是词学导师向迪琮,其次才是杨味云;词社核心社员为1940年9月词社成立大会的出席人,他们参加前后雅集的频率非常高,分别是胡峻门、童曼秋、王伯龙、张异荪、王寰如、王禹人、赵琴轩、姚灵犀、冯孝绰、向迪琮等十人,至于《同声月刊》提到的“社友有周维华公阜、巢章甫”等均是偶一与会。然《同声月刊》记载不准确,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相比较而言,杨味云的资历高于向迪琮,周维华、巢章甫等人的名气大过其他核心社员,这样报道可以扩大玉澜词社的影响力。当时天津名流聚集,今天很多研究者多根据一些回忆录确认玉澜词社的情形,诸如“(天津)玉澜词社。期限未详。山东人林修竹喜古诗词,寓津期间在其书斋‘澄怀阁’藏有大量书籍,有《四部丛刊》一套,古今诗词集藏得最多。他每天必要吟诵诗词。1940年,与张梦熊、王伯龙、俞伯明等词友结词社”(13);寇泰逢“1939年尝参加林修竹组织之玉澜词社”(14);等等,将隐居天津的山东人林修竹擢升为玉澜词社的实际组织者,更是离开事实较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