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子与诸国:中国古代思想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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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国第三

齐桓公的霸业

公元前651年,东周第六位君主周襄王即位次年,也是齐桓公在位的第三十五年。此时东周已经过去近一百二十年。是年,齐侯与鲁、宋、卫、郑、许、曹诸国在葵丘举行了会盟,这是齐桓公九次(1)约见诸侯中最为隆重的一次。新即位的周襄王也派周公忌父与会,赐予齐桓公祭庙所用的胙肉、主征伐的红漆弓矢和天子所用车马(2),以对他带头支持襄王继位表示感谢。周王甚至允许齐侯不行跪拜礼,但齐桓公还是遵循了向周王使者跪拜的旧礼。

这次会盟是齐桓公三十多年“尊王攘夷”(3)事业的巅峰。他在会盟上以“天子禁令”(4)的形式,明确了各国间需要遵守的相互原则,其中前两条就规定,相邻国家间不应侵害、不应见死不救。而这就是他在过去的几十年中所奉行的“存亡继绝”基本原则的写照。

三十五年前,齐桓公还是一个几乎遇袭身亡的争位公子,种种机缘使他一步步成为周天子之下最有权威的诸侯,也将齐国从一个(与卫、宋相仿)几乎沉沦于权臣弑君的国家,转变成为屈指可数的强国。这一方面离不开桓公与贤臣管仲的紧密合作,“以区区之齐在海滨,通货积财,富国强兵”(5),另一方面也源自齐国在面临来自西部人群的压力时,顺势将其吸纳、夯实为自身实力的一步一个脚印的踏实行动。齐桓公在志得意满想要前往泰山封禅之际,曾将自己的成绩概括为:“南伐至召陵,望熊山;北伐山戎、离枝、孤竹;西伐大夏,涉流沙;束马悬车登太行,至卑耳山而还。”(6)

这些事迹具体来看可以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齐桓公早期,与“诸侯伐宋,齐请师于周”(前680年)和“败卫师,数之以王命,取赂而还”(前666年)。第二阶段,包括但不限于:伐山戎以救燕(前664年);败狄救邢(前661年);联合宋、曹之师败狄救邢,帮助邢国迁国(前659年);帮助被狄人攻灭的卫国重新建国(前658年);以及联合诸国伐蔡攻楚,与楚国盟于召陵(前656年),成功阻止后者东进之势。这两个阶段中,齐国先是以周师、凭王命与宋和卫作战;但之后通过结盟化敌为友,与宋、卫联合阻击更远方的敌人,避免了“南夷与北狄交,中国不绝若线”(7)的局面。

而齐侯之所以独得周襄王的青睐,除了上述事迹外,还由于昔日齐侯对襄王(为太子时)的鼎力支持,巩固了其在王室的地位。齐桓公曾在“止首之盟”上直接讨伐了半途逃离的郑国(因为这次会盟的宗旨就是为了确立太子地位),让他实至名归地享有了“尊王”之名,并完成了父亲齐僖公当年未完成的事业(仅仅试图以婚姻之盟拉近与周室集团中的郑昭公的距离(8))。当然,种种迹象表明,齐桓公的殷勤王事并未赢得襄王父亲周惠王的满意,这点详见后文。

如果进一步留意,齐桓公在管仲协助下取得的所有成就还存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点:都是对齐国西部事务的积极参与。以齐国的位置为中心,除山戎略偏西北一些外,无论宋、卫、郑等国,甚至包括周室,还是齐国视野中的南夷(楚国)与北狄(狄人),都位于齐国的西方。那么,齐桓公的所有事迹,无论是早期的与宋、卫交战,还是后期的救援诸国,裂土为亡国重建都城(9),以及齐国本身的“富国强兵”之路,都有着基本一致的轨迹可循。

从上一章已知宋、卫的东移,事实上其压力源自他们背后的周、郑。而齐国在其强大过程中,却又屡次针对西面用兵,努力保存西部国家,似乎恰与周、郑东迁的潮流大相径庭。阻周向东,也与齐桓公大举的“尊王”旗号有所相悖。要从更客观的层面,弄清齐桓公和管仲真实的实践与意图,需要我们先把关注的视角重新回放到齐桓公一生中最危急的时刻,回到那个“不听国政,卑圣侮士”的时代。


(1) 《史记·齐太公世家》:兵车之会三,乘车之会六。九合诸侯,一匡天下。

(2) 《史记·齐太公世家》:周襄王使宰孔赐桓公文武胙、彤弓矢、大路,命无拜。

(3) 《公羊传·僖公四年》:桓公救中国,而攘夷狄,卒怗荆,以此为王者之事也。

(4) 《穀梁传·僖公九年》:壹明天子之禁,曰:毋雍泉、毋讫籴、毋易树子、毋以妾为妻、毋使妇人与国事。

(5) 《史记·管晏列传》。

(6) 《史记·齐太公世家》。

(7) 《公羊传·僖公四年》。

(8) 《左传·桓公六年》:北戎伐齐,齐使乞师于郑。郑大子忽帅师救齐。……齐侯欲以文姜妻郑大子忽,大子忽辞。

(9) 《史记·齐太公世家》:齐率诸侯城楚丘而立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