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子与诸国:中国古代思想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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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郑第二

郑伯克段于鄢

从周平王东迁(前770年)到《春秋》起笔(前722年)的近五十年里,文献阙如。这一时期所发生的故事,需要依靠这部鲁国史书的记录向前逆推重建。东周之初,最显赫的国家莫如郑国,最强势的诸侯莫如郑庄公,不仅因为早期的郑伯都与周王室保持极为密切的联系,而且因为左丘明开篇便以“郑伯克段于鄢”作为《春秋左传》的第一则事迹。

公元前744年,曾经护送周平王东迁的郑武公去世,长子寤生即位为郑庄公。庄公在之后的四十多年中,一直以周室代言人的身份,占据着东周初期最重要的政治舞台。而这一多幕戏剧的序章,就由“郑伯克段于鄢”徐徐拉开大幕。郑庄公有一同母兄弟大叔段,颇得母亲武姜的偏爱,于是庄公即位伊始,便将兄弟封到了不亚于都城的京邑。二十二年后,大叔段谋反,“命西鄙、北鄙贰于”庄公。这一年是鲁隐公元年,即前722年,《春秋》开始有记录的一年。

郑国君主的家庭纠纷直接串联了东周之初的国际关系,并展现了郑国背后的推动力量。事件的进展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直接明了:郑庄公在鄢地击败了谋反的大叔段,后者逃亡到黄河以北卫国境内的共地,改名为“共叔段”以后安顿了下来。其中还有一个插曲,因为母亲武姜支持主张分裂的弟弟,庄公发誓与母亲“不及黄泉,无相见也”,后来在大夫颍考叔的建议下,挖了一条能渗出地下水的隧道,才与武姜重见。这后来变成一个关于“孝道”的故事。

第二阶段,纠纷从郑庄公兄弟延续到了下一代人。大叔段之子公孙滑为父报仇,讨来卫国的救兵,“卫人为之伐郑,取廪延”。而庄公则迅速回应,“以王师、虢师伐卫南鄙”。《左传》没有记录这一仗的结果,在王师、虢师的威加之下,卫国应该是没有太大胜算;郑庄公再胜一局。

第三阶段仍与共叔段有关,而且从卫国延伸到了更东部的宋、陈等国。当时卫国君主卫桓公的异母兄弟州吁流亡在外,曾与共叔段结盟。州吁在郑国“伐卫南鄙”之后杀死了卫桓公,自立为卫君。他即位后第一件事,就为两年前郑国伐卫之事,联合“宋公、陈侯、蔡侯”共同伐郑,在郑国的东门外围了五天而还。这年秋天,州吁又率上述诸侯讨伐郑国,这次战绩稍胜一筹,打败了郑国的步兵,割了郑国的谷子。

作为周室近臣,郑庄公对“东门之役”明显不甘。一年后(前718年),郑国先去卫国寻仇,击败了卫国及其北邻燕国盟军。之后又借邾国和宋国的矛盾,“以王师会之,伐宋”。最后(前717年)是与陈国作战,“郑伯侵陈,大获”。甚至到前714、前712年时,郑伯还以宋殇公不朝周桓王为由两次伐宋。面对宋国的抵抗,郑庄公先以王左卿士的身份,“以王命讨之”,复又“以虢师伐宋……大败宋师”。至此,当年参与围郑东门的卫、宋、陈等国都遭郑国报复性入侵,且无一能敌。除了为首的卫国经历政局动荡,宋国也因郑国东压,“十年十一战,民不堪命”(1),发生臣下弑君事件。至于更东面的齐、鲁之君也概莫能外,同样遭遇弑杀,这是后话。

在这几番战事中屡战屡胜的郑庄公并不罢手,还打着周天子的旗号,以莫须有的“许不共(贡)”罪名,和齐僖公、鲁隐公联手,东西夹攻许国(前712年)。值得注意的是,郑国侵许后,“郑伯使许大夫百里奉许叔以居许东偏”,又使郑国大夫“公孙获处许西偏”(2),占据了许国大半国土,导致了许国核心人群的整体东移。

从前722年到前712年的十一年中,郑庄公东胜卫、宋,侵吞许国,成功将“叔段之乱”引起的动荡,彻底扭转为一段开疆胜绩。然而,郑国短暂的全盛时代在侵许的同年稍晚,就很快盛极而衰。当周桓王用原在成周境内、小国苏子国不易经营的“温、原、絺、樊……”等十二地(位于黄河以北南太行济水流域),换取郑国靠近成周洛邑的“邬、刘、蒍、邘”四地时,周、郑之间的嫌隙也逐渐从暗中走向了全面公开化(3)

随着前707年,周桓王“夺郑伯政,郑伯不朝”,郑庄公的事业遭遇最大挫败。周桓王与虢公林父、周公黑肩(亦即周桓公,诸侯国周国的君主)并肩作战,率领蔡人、卫人和陈人合攻郑国,但为郑国所败。混战中,郑国大将祝聃甚至射中了周桓王的肩膀,令天子颜面全无。但是,这对郑庄公及郑国而言,也未增半点荣誉。

与王室彻底破裂的六年后,曾经的“(周)王左卿士”、王师指挥者、周室股肱之臣郑庄公便黯然辞世。一度发生在卫、宋、齐、鲁身上的权臣弑君大戏也在郑国上演。当庄公的子嗣们在宋、齐的操纵下频繁交替执政,令郑国跌落为二流国家之时,他们也许会怀念当初那段为王室驱策的岁月。


(1) 《左传·桓公二年》。

(2) 《左传·隐公十一年》。

(3) 《左传·隐公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