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华清池畔的讨论

两个小时，兵马俑带来的冲击感真不一星半点可以道得清说得明的。

我们的导游虽然操着一口标准的陕西普通话，但对景区的文物和发掘史是了如指掌，介绍得十分清晰。也让我发现了那个不同于课本记载的秦始皇。

出到大门口的时候，我已经感动到无以复加了。华夏族人智慧怎么可以高到如斯地步。每一件展出的文物都是精品，记录着曾经的辉煌，冲击着现代人对美的感悟。

“还在感动？”秦牧野低下头，从我包里拿出了一张纸巾，递给了我。

“哥，你不觉得吗？”我抹了把鼻涕，一抽一抽地回答道。

我这会过于激动，甚至语言有点混乱不清，“始皇帝还是一位伟大的君主。他锐意改革，结束了人殉的残忍制度。终其一身，都是为了统一华夏而努力。虽然晚节有点不保，但也不能抹杀他的功绩。”

“嗯。”秦牧野看着我，满眼的骄傲。

“哥，我看过很多相关资料。甚至在心中已经勾勒过始皇帝的样子。深沉、高冷、睿智、高瞻远瞩。铁腕的政治家和军事家。终其一生，不惜一切代价都在统一华夏。若是没有他，中国估计也就和欧洲没区别。早就四分五裂了。

他勤奋好学、天资聪颖。最主要他有一颗坚韧的心。父亲早逝，母亲联合情夫欲置其于死地的时候，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悲痛怎么能扛过来呀。”我和秦牧野跟在大部队身后，我一边走一边说。

“他是皇帝。”秦牧野声音平静，“注定了孤家寡人。”

“难道说只要是要爬到世界的顶端，就一定要牺牲自己的情感吗?”我不太能接受。

“甚至更多。”秦牧野若有所思，他的眼神已经飘到了远方，幽深幽深的，完全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不过他那么优秀，也未必没有野心。

“我不懂，我不觉得这是对的。可能是我没有理想吧。”我沉思了好久才回答道。

也许是他这两天对我太好太过于暧昧了，让我更加深陷在对他的情感里。

我很担心，如果有一天他需要进步了，他会不会舍弃我，但我始终没有勇气问出来。应该是会吧。

毕竟我对于他来说倒底算什么，我都不敢搞清楚。

越想越觉得没有底气，鸵鸟的本性发作，我便开启了一个新的话题，“哥，前两天我听到了一个言论，人生没有多少选择，要么做一只快乐的猪，要么做一个痛苦的哲人。哥，你会选哪个？”

“快乐的猪？痛苦的哲人？”秦牧野把这两组词在嘴里念叨了两遍，然后玩味地微微笑了笑道，“哼，有意思。”

“你还没告诉我答案呢？”我嘟起了嘴巴。

“不好说。看阶段。”秦牧野一边走一边回答，目视前方。

“看阶段？”我不解，喃喃道。

您是说你站在中轴线上，一会跳到猪那边，一会跳到哲人那边吗？好复杂。我不由得挠了挠头。

秦牧野大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脸上挂着笑容，短暂但很绚烂，停下脚步看着我平静地说道：“哪有那么多归类和假设。未来的路谁能看得清。不过小妮儿你我就可以看得很清楚，你一定是快乐的。”

就是说我是快乐的猪咯。

哼，是猪就是猪。老娘睡得稳当，身体倍儿棒，吃嘛儿嘛儿香，内心不被烦恼的情绪叨扰，大脑也不用疲于奔命，捡自己喜欢的事做，有什么不好的。

想通了，也懒得去跟他狡辩，为自己的睿智而骄傲，不由得摇头晃脑起来，说道：“猪就猪。我是猪我快乐。哼。”

“小妮儿，你真是……”秦牧野笑容更深，然后拉起了我的手，一边阔步向前，一边提醒我道：“你肚子不饿吗？赶紧去吃饭吧。吃了饭还要去骊山和华清池了。”

“对哦。”

多谢他的提醒，让我们结束了那个可能会无休止的话题。赶紧跟上他的脚步前往下一段行程。

午餐是团餐，没什么特色，大家也就刨了几口，果腹即可。骊山我们也没有怎么停留。毕竟始皇地宫并没有发掘出来。但站在骊山上，我们几个突然有了点指点江山的感觉，开始发出了自己的感慨。

“这始皇帝还是牛气。”宋祁听完了导游的介绍，竖起了大拇指，一脸佩服地说道，“这都仙去2000多年了，墓还没盗。哪个皇帝有这样的福气呀。”

“武则天乾陵啊。”我立马回答，“这两个都是中国历史上最特别的皇帝。看来盗墓贼都得绕着走。”

“女子，你想多咧。”导游听了我们的对话，直接打断。

“咋？“听了这导游大妈一上午的陕西普通话，我也学会了记个词，这会子算是现学现用吧。

“乾陵有木有被盗，额觉得还有待考证。不过官方的公布是木有被盗。女子历史可以呀。”导游大妈列出了一脸淳朴的笑容。

“那是。”我又得瑟了，双手抱拳，以尾巴翘上天的得意语气回复着大妈：“承蒙照顾，小专家级。”

“哎，我去。”林小桐和何永泽听不下去了，同时说道。两人一起扶住了各自的额头。

“泽，你前两天说什么来着。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像这么不要脸的是吧？”林小桐根本没看我看着何永泽笑道。

“可不是嘛。”何永泽狗腿地附和着。

“啧啧啧，看看你俩，整一个地主婆加狗腿子的光辉形象，狼狈为奸啊。没有那么专业就虚心请教点。”我佯装抠抠耳朵，弹了个耳屎道。

“嘿，安静。脑子变利索啦。学会顶嘴啦。今早摔通透的？”和林小桐斗嘴，她可不会示弱。

哪壶不开提哪壶，早上的事情老娘还没报仇呢！但我基本已经忘光了。我咋就那么豁达呢？可事情当头，我根本就没有任何还击的能力。这嘴笨的，我真想抽自己几个大耳光。正当我内心中抓耳挠腮、煎熬万千的时候，一道冷冷的声音飘了进来。

“走吧。风景不好了。”

风景不好了。还不是一样的景色吗？完全抓不到他的点。

“秦牧野，你什么意思？”何永泽难得很男人，直接把林小桐向后一拉，自己挺身向前开问。

“噪音污染。”秦牧野冰冷的声音再加上一脸冰霜地看向何永泽，直白地地告诉他，你俩丑人的恶心声音毁了环境的美好了。

老何接到秦牧野的眼神后，直接吓到向后退了退，缩了缩脖子。明知道被人“扁了”但却没有胆子反抗。哇哦，我家秦哥的杀伤力这是有多大呀。

华清池让我们有点小失望。没有想象中大唐盛世的繁华，就那么一个略显突兀的水坑，算是我们对“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有了深刻的理解吧。

“当皇帝有什么好的？”何永泽看完之后咧咧嘴，表示完全不能理解。

“怎么不好啦？”宋祁不解，看向何永泽说道，“那个时代能享受的都能享受得到。奢华。”

“有什么好享受的。就这一水坑。还得有身份才能泡。完全不如我们现在的温泉度假村嘛。”何永泽说得很现实。

“何爷爷，这生产力水平完全不同吧。”我插话道。这能比吗？现在吃个荔枝是空运的，那时候只能要马的命。

“这也在理。可又有什么用呢？就享受点这些。”何永泽还是觉得不划算。

“这些，这些足以在当时冬天的时候保住他们的性命。那个时候冬天可没有暖气。有钱人家还能烧烧炭，没钱的就只有冻死了。”我有点着急。

何永泽平时挺聪明的呀。怎么突然感觉没什么常识一样。我得给他普及普及。

“欸，皇帝可不一样啊。可以用一堆胖女人围住他，用女人的体热取暖。”宋祁贱贱地笑道，“这待遇还不绝啊？”

“这是有鼻炎吧。”秦牧野突然插话了，语调极其冷静，但满满的嫌弃还是很明显的，“一堆胖子，多大的味道呀。”

洁癖就是洁癖，关心的点都是不一样的。

“这叫作。不叫享受。”我立刻附和秦大人，看向宋祁挑了挑眉。

“我觉得泽儿说得有道理。皇帝又怎么了。高处不胜寒，日夜操劳、担惊受怕。遇到叛乱还得背井离乡，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不住，真没意思。”林小桐插话道，语气倒是难得的沉重。

靠，泽儿是搞哪样？不会模仿过儿和龙儿吧。不行，我要静静。要不前天夜里偷吃的东西都得吐出来了。

“物质再丰富，权力再大，没有人相知相伴又有什么意思。”谭心瑶很感性。

“不过男人们的世界可能和咱们不一样。我们要得是情感，他们应该更想要征服吧。所以，你们三个对马嵬坡事件怎么看啊？”我脑子里灵光一现，总觉得马嵬坡玉环身死救玄宗，每个人的看法都有所差异，可这差异就可以直接映射出他们每个人的爱情观。

“哇靠。安静，你这是在做局啊？”宋祁闻言，立马大叫道。

“什么局不局的，你怎么想怎么说呗？反正你们这会的答案，用屁股都猜得出来。肯定觉得李隆基无耻呗。可时局已然如此，为了苍生他也没得选。”我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宋祁。

本来我也对他的答案没什么兴趣，我关心的是秦牧野的答案。

“都说女人是祸水，我看未必。如果李隆基还是兢兢业业地当皇帝，不贪图享乐，不骄奢淫逸，谁能动得了开元盛世。安史之乱，就是他作出来的。死的应该是他而不是杨玉环。”何永泽的回答就显得正面多了。

“泽儿，你不懂。玉环怎会舍得让他死。那女人深爱着那个男人啊。”林小桐闻言，很是感动，拉起了何永泽的手，满目含春地凝视着老何。

那语调，那眼神要多露骨多露骨，要多恶心多恶心。让无辜的观众们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靠。你俩滚边谈恋爱去。真特么恶心。”我摸摸胳膊，终于才让我的鸡皮疙瘩落了下来。然后转向秦牧野，问道：“哥，你怎么看马嵬坡事件。”

秦牧野明显在思考，过了一会看着我极其理性地回答道：“时也势也，我会杀了杨玉环。”

“哇靠。”那四只闻言后，直接忍无可忍地喷出了这一句。

而我很淡定，问的时候，我心里就做好了凉飕飕的准备。这才是秦牧野，难道还没有人让他觉得比他自己更值得牵挂吗？这家伙的血一定是冰做的。

“他俩的关系，你清楚吗？”宋祁担心的是秦牧野不懂历史，一字一句地问道。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秦牧野文学性十足地回答道。

顺便给了那四个人一个白眼，可以解读为，你当我文盲啊？

“你明白。那可是李隆基最爱的女人啊。精神伴侣。不是一个普通的小老婆。”何永泽提醒道。

“知己、伴侣。此生唯一。我清楚。”秦牧野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那你还这样说。爱上你的女人真惨。”林小桐气到不行，瞪了秦牧野好几眼后，再投给我更多的同情的眼神。

我此时站在秦牧野身后，觉得全身都冰冷了。隔壁的谭心瑶实时地靠近了过来，拉起我的手，在我耳边轻轻地问道：“你还好吧？”

“嗯。”我回答。但我内心已经没法平静了，早已掀起了滔天大浪。但直觉告诉我，秦牧野肯定没有表达完他的全部意思。于是，我从嘴里挤出一个声音：“哥。”

“嗯。”秦牧野转向了身后的我，直勾勾地看着我的眼睛，继续说了下去，有点誓言或者承诺的意思，“我会杀了杨玉环，采取措施平息叛乱，然后自杀去陪她。”

“哥。”我听完他这段话，被他的尖锐所震撼，竟然无语回复。

而秦牧野继续凝视着我，说出了那段最感人肺腑的话，让我终于理解了他的爱情观是多么的激烈。

他说：“平息叛乱是我的职责，苍生不可负。痛失所爱，余生再长，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只愿与她同穴而眠。” 

闻言，我内心更加波涛汹涌，这才是爱入骨髓的情深义重吧。其实仔细想想，即便玄宗不杀玉环，玉环也会为爱赴死。这个爱人是一定是要被辜负的了。

而我如果现在同玉环一起共赴黄泉，那只是逃避责任的懦夫。对爱人，我承诺生同寝死同穴。若不完成自己的使命，重整旧山河，如何兑现自己对爱人死同穴的诺言呢？

况且，活着的那个只怕远比死了的那个痛苦。身在人间，可灵魂每日都在阿鼻地狱。心内被思念反复炙烤，身体被爱而不能见剔骨抽筋。活着最可怕的就是失去了生的希望，没了希望，剩下的就只能是煎熬。

想着想着，我不平静的内心越来越酸，甚至感觉心尖上都在发痛。此刻，我的眼泪竟忍不住地掉了下来。

“小妮儿，”秦牧野的指尖划过了我脸上的泪水，他继续调侃道，“来了陕西，你这泪腺是进化了？”

尼玛，刚刚还那么深情款款，现在画面一下跳哪去了。我本已上来的情绪立刻自行了断。挠挠头，不知该作何回应和评论了。只能跟上他的脚步，准备返程。

回去的路上堵到崩溃，而且一天的行程下来，大家都深感疲倦。反正一时半会也到不了宾馆，大家索性就在车上呼呼大睡起来。

而我却没能入睡。华清池里的讨论就像一出默片，一直在心里不停地放映。

身旁，秦牧野已经入睡，和往常一样，睡着了的他可以安静得感觉不到他这个人存在似的。

我转过头看向他，他正好稳稳地依靠着座椅靠背，睡得很是安稳恬静。要是平时，看到他这份安稳和恬静，我一定会内心涌动一阵暖流，然后痴痴地欣赏这一幕短暂的美好。

可是，华清池里对爱情的讨论却让我内心翻滚万千，竟然不想去面对他。

秦牧野，你总是那么理智。在你的世界里，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通过计算和分析来解决？就连刻骨铭心的爱情也会计算吗？你是还没遇到那个让你冲动起来就失去理智的人呢，还是你根本就不会为别人而冲动到失去理智呢？

秦牧野，你那么冷心冷情，我的一腔热血能给你捂热吗，是不是有一天你也会因为时也势也而遗弃我呢？

想着想着，心里忍不住阵阵绞痛。眼泪也不自主地滑落了。

“还在想唐玄宗和杨贵妃啊？”秦牧野突然问道，我被吓了一跳。

“嗯。”我又口是心非了。

“俱往矣，别想了。休息会吧。”秦牧野算是在安慰我吗？

“好。”我嘴上乖巧地回答道，心里却是涩涩的。

但我仍旧顺着他的意思，靠上了椅背，闭上了双眼。可能也是太累了，不一会我就进入了梦乡。

等我们到了宾馆的时候，林小桐神神秘秘地给我说，回去后她会送我一份大礼。

这神婆，没几次正经的时候。我便笑笑，向她挑挑眉回答道：“好啊，我热情地期待这一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