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裂纹

周末过去，回归了正常的学习生活。

上次程云后爸把程云赶出了家门，程云也确实不想回去了，便在张陌池的邀请和他舍友的允许下，在张陌池寝室过了一个周末。程云打算在他后爸不在家的时候把行李全拿到学校来，之后再找一个兼职，这次程云是铁了心的要和他后爸彻底闹掰，现在程云大概已经拿好行李往回赶了。

张陌池因为周末一直吃面包填肚子，低血糖严重了许多，不得不在中午来食堂吃点正常饭菜。

张陌池天生就有低血糖，可能是因为父母之间有点血缘关系，属于近亲结婚。为此父母也很魄疚，所以比起张陌池健康的弟弟张温遐，对他更好些，当然并不像程云父亲那样偏心。

张陌池打完饭，找了个人最少的角落坐下来。他从小就这样，不仅内向，还非常高傲。怎么说呢?大概就是除了家人和程云他们三人之外，其他人都看不上眼，对平常人没有什么情绪起伏，更不想和他们交流。所以这也使得张陌池的朋友很少，只有程云他们，三个从初中就认识的朋友。毕竟几乎没有人看见他那副样子，还敢和他说话。来食堂吃饭的人，看见张陌池独自坐在一张桌子角落的位置，即使没有座位，也不敢过去和他坐在一起，而张陌池只是安安静静地吃着饭。

他的嘴唇基本上没什么血色，毕竟天生就有低血糖，每次烦躁的时候还喜欢咬。虽然每天摆着个‘生人勿进，谁过来我就弄死谁'的脸，但嘴角却是天生向上的，旁边还有一颗明显的痣，不过即使这样也救不了他那充满杀气的脸。

张陌池其实长得很好看，锋利的眉骨浓密的睫毛，眼角上挑的桃花眼，挺立的鼻梁，完美的唇形。不仅如此，张陌池的发型也很是个性。他的后脑勺上有一缕长到腰的头发，平时都用黑色头绳扎着，据他所说，这是他从小留到现在的胎发。

外貌明明可以用暖男学长人设迷倒万千少女，结果却活生生的败在了张陌池独特的个性之下，如果从另一方面说的话，也算是很吸引人的吧。

结果还真有一个人被吸引了，他大摇大摆地走到张陌池桌旁，竟直接坐到了他的对面。张陌池原以为又是什么不自量力的人过来骚扰他头都没抬一下，根本没想搭理那人。而那人居然直接伸手顺了顺张陌池的发顶，张陌池抬起头想看看是谁胆子这么大，敢碰他的头，没想到那人竟是刘晓苏。

“嗨，真巧。”刘晓苏笑着对他挥挥手，“刚打完饭就看见你这里格外的空，想不注意都难。话说你今天怎么有兴致来食堂吃饭啊？平时都不是便利店速食解决的吗？”

刘晓苏说完，还把自己盘里的鸡肉夹了一大块放到张陌池的餐盘里。张陌池夹起那块鸡肉，放进嘴里，嚼完了才说道：“周末没注意，低血糖严重了，来补补。”

刘晓苏听了，拍了下张陌池的肩，很响的一声，周围的人都惊异地向这边看了过来。张陌池此时内心五味杂陈，虽然表面上并看不出什么。而刘晓苏却好似感受不到旁人的目光一样大声道：“你又不好好吃饭，要不要命了啊你，几次了都？”说完，就从口袋里摸出了两根棒棒糖，还是草莓味的，“喏！拿着，有点头晕就吃，我可不想课上到一半就接到医院的电话。”刘晓苏开玩笑到。

张陌池看了眼手里被人硬塞过来的糖，抬头盯着他，而刘晓苏似乎没理解张陌池的意思，说道：“我之前买洗发水时顺手抓的，忘记还在口袋里，正好派上用场。”说完还得意地笑了笑。

张陌池很是无奈，把糖放下，说：“我不喜欢吃甜的。”

“所以你才会低血糖嘛。”刘晓苏又把糖塞到了张陌池的手里，“又没让你喜欢。”

张陌池一时间竟无言以对，毕竟这人脑回路没几个人能接的上。无奈，张陌池只能把糖塞进了口袋，顺便在刘晓苏的投喂下又吃了一顿饭，撑的不行。

“我吃不下了。”在张陌池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次这句话后，刘晓苏满意地点点头，结束了投喂，端起盘子准备走。

张陌池因为吃得太多，站起来极为艰难，旁的刘晓苏笑着去拉他，结果还没碰到手，刘晓苏突然脸色煞白，瘫倒在餐桌上，引起了不小的动静。刘晓苏在腹部的一阵阵剧痛之中，模模糊糊地看见张陌池焦急的神色，和围上来的人群，耳边全是张陌池叫他名字的声音，最终昏了过去。

张陌池打完T20后，把下午所有的课都旷掉了，还通知了程云和任琳，但让他们上完课之后再来。在救护车到了后，便陪着一起去了医院。

听着护士给刘晓苏父母打电话的声音，张陌池转头看了眼病床上疼得满头大汗的刘晓苏，他的脸色白得吓人。即使在昏迷中，也是一副痛苦的表情，虽然张陌池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知道什么滴到了病床的床单上，留下一小块痕迹。张陌池这才发现自己的头发已经湿透了，是自己的汗水，便站起来想去卫生间洗把脸，结果没想到，因为这突发事件自己的低血糖又加重了。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脚发软，脑袋也疼得厉害。幸亏张陌池被一旁的护士扶住了，才没有上演和刘晓苏一起躺在病床上的惨剧。

那护士很有经验，一看就知道张陌池有严重的低血糖，硬拉着张陌池吊了一瓶葡萄糖。张陌池因为低血糖没什么力气，而那护士的力气也是真的大，无奈之下只好配合，那护上还贴心的在刘晓苏的病床旁边支了个架了。张陌池剥开刘晓苏给的糖塞进嘴里，看了眼插着针管的左手，又看了眼病床上的刘晓苏。

得，现在是真的一起在‘病床’上了。

刘晓苏有肠胃炎很久了，但不是像张陌池一样天生的，而是初中时得的。

说来也奇怪，一般上的家庭因为以前的封建思想都会重男轻女些，而刘晓苏家却不一样，重女轻男，还是非常重女轻男。

初中那段时期，正是少年少女们的心理建设期。那时，刘晓苏因为父母的某些行为，得了抑郁症，后面又因为抑郁症，整天人不像人样，鬼不像鬼样，把身体整坏了，患上了肠胃炎。本来刘晓苏家就重女轻男，看着也不严重，就没怎么管，随便买了点药应付，结果在刘晓苏自己的‘加持’下，越来越严重。

在那个刘晓苏人生最黑暗的时期，他幸运地遇到了张陌池，后来又遇到了程云和任琳。他们三人给了刘晓苏很多关爱，让当时因为抑郁一度想自杀的刘晓感受到了活着的意义。虽然现在没有完全治好抑郁症，但总算是没有了轻生的念头。

而这次突发肠胃炎，是因为周末他父母又邀亲戚们一起来他家聚餐，说得好听，其实是一起聚众打麻将，又喝酒又抽烟的，饭也不好好做。刘晓苏就因为这不规律不合理的三餐突发肠胃炎，进了医院。

正靠在刘晓苏病床边小憩的张陌池被一阵脚步声吵醒，他抬头瞟了眼吊瓶，葡萄糖只剩一半了。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在刘晓苏的病房门口停下，随后走进来一男一女，是刘晓苏的父母。他们看见张陌池，走到他面前，问道：“你是刘晓苏的同学吧？”张陌池听了，内心很是疑惑，刘晓苏在家里应该会经常提到他才对，而且自己也曾去过刘晓苏家，还不止一次，记性差也不至于这么差吧。

不过张陌池并没有把心中的吐槽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刘晓苏的父母便向他道谢，但又看见他吊着吊瓶，问道：“同学，你这是……”像是怕自己还要给这个帮他们儿子的人付医药费。

“天生的低血糖。”

张陌池早就看出了他们的想法，根本没想讹他们，也不喜欢和生人聊天，只祈求他们赶快走。当时去刘晓苏家，也是因为刘晓苏的死缠烂打才答应的。

幸好，夫妻俩只是问了下，确定张陌池低血糖跟自己儿子无关之后，就去跟带他们进来的护士讲话去了，应该是关于刘晓苏病情和费用的事情。张陌池闲散地坐在一旁，其实在很仔细地听他们的谈话，并且敏感地在其中捕捉到了‘急性肠胃炎’、‘不乐观’之类的字眼，看来这次刘晓苏病得很严重。

张陌池看了一眼现在安然躺在病床上的刘晓苏，‘希望能安全渡过吧’张陌池这样想着，毕竟这种事，张陌池也没有什么办法。

刘晓苏父母走之后，程云和任琳也先后来看望过刘晓苏，这时候刘晓苏已经醒了，而他还躺在病床上笑着对他们说：“哎呀，多大的事嘛~别整得跟我要没了一样，你们这样一个一个地来看我，怪渗人的。”说着还半真不假的打了个冷战。后面四人随便聊了点什么，就都回去了。临走前三人还给刘晓苏例了一长条注意事项，叫他遵守，还买了一些比较温和的水果。

晚上，躺在床上正准备关手机睡觉的张陌池收到了刘晓苏发来的消息：

“睡了吗？”

“还没。”

“怎么了？”

“那群护士终于能让我休息一下了。”

“我今天被抓着喝了好多药，还打了好多针，现在还有一瓶药在输，手痛死了。”

“那你还玩手机。”

“这不是憋太久了想抱怨一下嘛~”

“嗯，说。”

“我爸妈在你们走之后又来了，说以后每天都会有亲戚来看我，我听到的时候头都快炸了，差点在病床上跟他们吵起来。”

“他们又不是不知道我讨厌应付那些亲戚，只知道要面子，真服了！”

“啧啧，惨。”

“……你在笑是吧？绝对在笑！”

“没有。”

张陌池嘴角带笑地把‘没有’两个字发过去，在刘晓苏的抱怨声中劝他早点睡觉。

“好吧，不说了，我手疼死了，晚安。”

“晚安。”

张陌池关掉手机，一只手臂遮住眼睛，如释负重地吐出一口气。他父母果然还是不会不管他，毕竟照顾了这么多年……也说不上照顾吧，但对于他父母来说，也总归是还有利益的。

虽然得不到好的对待，但总归还是能好好地活着的。

就这么平平无奇地过了两个星期，又结束了一天的学习……也不算吧，张陌池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抬头环视了一圈，最后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才发现下课了。

没错，张陌池又睡了一整天，虽然他并没有熬夜。

张陌池平时看着很像个冷酷的叛逆少年，实则非常听父母的话，是个意外的‘乖宝宝’，不让他熬夜他也就真的不熬，刘晓苏还经常这样调侃他。

在张陌池拿出手机看时间的时候，也看见了班级群里的哀嚎遍野，他点进去，随意的扫了一眼，明白了原因：原来是要考级了。

这所学校虽然好，但是有一个非常不人性的点，就是所有的等级考试，都在同一个时期，而且似乎是学校向教育局请求的。这段时期被学生们戏称为鬼门关。所以就算是像张陌池这样的学渣……不是，不好好上课的学生，也不得不好好复习。

而现在班级群里哀嚎遍野的同学也不是没有其他理由这样，都读到大学了，也不是没经过大风大浪，但是，考级提前快半个学期这谁能承受得住？！

考级提前的消息出来后，整个校园网几乎闹翻了，上面的帖子全是关于这个的，学长学姐们表示庆幸且幸灾乐祸。可能是见后一届实在是太惨了，才有心慈的学长学姐们透露了一点点内部消息：他们下个学期的教材可能要改编，所以与其在学了半个学期不到之后用新教材考级，还不如提前把之前至少学了一年了的教材考了。

张陌池倒是对这些无所谓，因为他有一种听了就想让人群殴他的神奇特质：

学什么都很快。但就是不愿意努力，嫌累。

这**还是人吗？！

学什么都快！还嫌累！？

不过这对还在医院里的刘晓苏就不那么友好了，如果可以的话，张陌池愿意把自己这种欠打的特质给他。

这时他还在医院应付他爸妈，准确来说，是和他父母吵架。

床头柜上的玻璃杯被一只手扫到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水也洒了一地，有两三滴还溅到了床上，留下深色的痕迹。

刘晓苏坐在床上，低着头，虽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是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根本无法忽视。

“刘晓苏！”

刘晓苏床边上站着的女人被一个中年男人扶着，她红眼瞪着床上一言不发的刘晓苏，“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你以前很听话的，那些都是你的亲人啊！他们来关心关心你，你却怎么样？啊？！”女人的语气非常激动，以至于整个身体都在抖。

男人抚了抚女人的背，面向刘晓苏说：“晓苏，这次过分了点，快跟你妈道歉，然后我再去跟亲戚们说一下，之后见到他们态度好点。”

刘晓苏依然无动于衷，似乎是铁了心的不想开口。女人见他这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要打他。

巴掌落下的时候，刘晓苏眼睛都没眨一下，似乎已经习惯了。

清脆的响声，如同程云那天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