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于美洲(卡尔维诺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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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戏剧与电影(1952年)

访谈第一部分为在意大利作家中进行的“文化与戏剧的分裂”的调查,见《荧幕》(戏剧电影杂志,米兰,第七期,总第74期,1952年6月,第4页);第二部分是关于“电影与文化的自由”的调查,见《电影杂志》(影视文化月刊,都灵,第一期,总第6期,1952年8—9月刊,第12页和第15页)。

您如何理解现代戏剧、文本和表演?

今年我在米兰的小剧院看了两场表演,哥尔多尼的《一仆二主》、《军队情人》,以及莫里哀的《冒牌医生》,都是由马尔切洛·莫雷蒂表演的,在这些表演中我看到了最棒的阿尔勒奇诺和斯嘉纳赖尔[1]。这些表演让我想要一种与寻常不同的戏剧,想要一种更丰富多彩的,更生动活泼的,更有趣味的,充满花样、技巧和打斗的戏剧。我想如果有一个剧团或者剧院能够专门从事这种表演,同时采用经典剧目,采用这一类型的或许能够在——我不知道——日本剧院中上演的东西,每次创造出具有巨大想象力和品位的表演,那么去剧院也就不会像今天这样是一件无聊的事情了。这种剧团应该是即兴喜剧的现代版;也就是说,以前是即兴创作,现在应该是能够采用精确入微的技巧。这样一种戏剧,我认为会使人产生写作的欲望,会使人萌发灵感——文本和表演的共同灵感——会发现一种将我们的世界和我们的问题进行奇妙转变的新方法。当然,这仅仅是意大利戏剧面目一新、焕发生机的一个方面;但是现代滑稽剧的创立可以有助于现代风俗喜剧、现代悲剧等的诞生。这一切将成为打破当前创作缺乏生气状况的突破口,亦无须担心引起公愤。

您有没有写过剧本?如果写过,您是否把它看作一项次要工作,或者说至少没有您的日常工作重要?为什么?

您有未曾发表的喜剧作品吗?如果有,为什么没有发表?

年少时我最早读的散文之一就是蒂尔盖尔的《当代戏剧研究》,我牢记于心。那时我相信,现实与幻想、存在与意识等问题是极其重要的,皮兰德娄是中流砥柱,永远活在我们的文化之中。而我的初期文学尝试(从十六岁到十九岁)就是以戏剧为方向的,我写了不知道多少悲剧和喜剧,值得庆幸的是,这些剧本从来没有下过我的书桌。后来,我对现实的认识逐渐成熟,也逐渐明确了自己的兴趣,戏剧对我而言越来越像一个会让站,而我则走上叙事文学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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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您看,鉴于意大利和外国电影在社会各阶层的广泛传播,是否可以说电影以某种形式完成了精神和文化形成的那项任务,即可以(并且应该)在数以百万仍然远离其他文化形式的个人中展开的任务?为了逐渐接近这个结果,需要克服哪些困难?哪些方法可能会更富有成效?如何与仍然占据国际电影制片很大一部分的有害的、起反面作用的、反文化的倾向做斗争?

与其他艺术不同,电影与观众密切相关,甚至可以说受观众影响。如果电影(不管是实际上还是潜在的,在兴趣、道德、语言等方面)脱离了观众,那么电影必定失败;如果电影盲目追随或一味迎合观众的口味,那么电影会获得经济利益,但是作为文化传媒则必定衰落,从毫无教育意义到很快变得无足轻重,甚至更糟。电影具有教育意义并不是因为它创造伦理道德,而是因为它揭示道德态度、人物、英雄事迹、荒谬之处,而这些方面都能在流行趋势中找到对应,并且随时准备成为流行,即使在电影发现它们并使之明确之前,它们还不曾流行。电影的负面影响在于它采用低级的方式来取悦观众(色情、暴力、低俗喜剧、逃避、奢侈、过度悲情),或是在某些主题上(浮夸式的爱国与战争、过分甜腻的家庭情感、毫无创意的宗教热)诱发心理盲从来引起共识。意大利现实主义电影之所以能够成功进入我们的观众之中,是因为它获得了新意识、新的积极的未盖棺定论的爱国主义,即学会既热爱自己的国家且分担其问题。这是一场意义非凡的道德革命,也是具有民主意识的公民形成的必要条件。因此,那些想让爱国主义保持肤浅与抽象的人,在反国家和反人民利益的支持下,对我们的电影发动了一场猛烈的攻击。如果大部分观众开始认为电影是作为可以进行对话,进行讨论、辨别、表达的载体——我是想这么做的,而不是目瞪口呆地接受电影(既没选择的能力也没有表达的能力,不管是好电影还是烂片)——那么烂片的影响范围将会被大大削弱。一场足球赛的观众,就跟一部电影的观众一样,覆盖面广,层次各异,他们面对的是具有积极参与、深入分析和批判精神的人才。因此,在这个意义上所能做的一切(对电影的公开辩论、流行电影俱乐部、媒体宣传)都是非常重要的。

在一个像我们这样的时代,文化最必要、最紧迫的任务就是对抗所有外部的压力以保卫文化自由,您认为应该为电影预留一个什么样的位置?电影是否拥有该自由权利,还是电影由于自身的性质——就像有些人所说的——有严重危及观众“道德”的因素,所以应该受到某些限制?

在一个像我们所处的这样的时代,电影首先受到资助电影的制片人的审查,随后受到观众慵懒的第二次审查。并且从严格的道德视角来看,这肯定影响不了电影真正的伤风败俗即虚伪与浅薄的色情,而只能影响那些用自觉与真诚的方式来表现性事实的尝试。

在一般层面,综合并克服前面两个问题里的难题,在保护文化自由方面电影行业(包括电影、电影评论和电影新闻)可以做出什么样的贡献?

文化自由,在电影里与在其他地方一样,是通过加强艺术家与观众之间的辩证结合来实现的,一方提供滋养另一方得到充实,反之亦然;艺术家与观众相结合能够抵御文化敌人的攻击,不论这些敌人代表了资助人还是最差的制片竞争。

注释

[1]阿尔勒奇诺,意大利即兴喜剧中的一个滑稽角色,通常身穿各色布块拼凑而成的百衲衣,头戴白帽,并且戴着遮住脸上半部的黑色面具,在哥尔多尼的《一仆二主》与《军队情人》中均为仆人角色。斯嘉纳赖尔,莫里哀戏剧作品中反复出现的一个角色,《冒牌医生》中的仆人。——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