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四十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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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蓉的快意

贾蓉的第一次出场是在书中第六回,《贾宝玉初试云雨情刘姥姥一进荣国府》。

正当凤姐摆足了贵妇人的架子招待一个乡下来求亲告友的刘姥姥的时候,只听见二门上小厮们回说:“东府里的小大爷进来了。”只听一路靴子脚响,进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面目清秀,身材俊俏,轻裘宝带,美服华冠。”十六个字形容出了一个活脱脱俊俏的贵族公子哥。

原来,贾蓉的父亲贾珍要请一个要紧的客人,打发贾蓉来向凤姐借一架玻璃炕屏。其实,借就借,不借就不借,只需要一句话,可凤姐偏跟贾蓉打趣调笑起来。凤姐说:“说迟了一日,昨儿已经给了人了。”贾蓉嘻嘻地笑着,在炕沿上半跪道:“婶子若不借,又说我不会说话了,又挨一顿好打呢。婶子只当可怜侄儿罢。”

贾蓉的能言善辩说得凤姐眉开眼笑:“也没见你们,王家的东西都是好的不成?你们那里放着那些好东西,只是看不见,偏我的就是好的。”贾蓉笑道:“那里有这个好呢!只求开恩罢。”最后,凤姐又娇嗔道:“若碰一点儿,你可仔细你的皮!”贾蓉喜说:“我亲自带了人拿去,别由他们乱碰。”

从贾蓉和凤姐的对话可看出贾蓉跟凤姐很熟,熟到可以撒娇卖乖,熟到可以当着丫鬟婆子和刘姥姥的面插科打诨。贾蓉也懂得凤姐的心理:喜欢奉承,爱听软话。贾蓉给足了凤姐面子,凤姐也见好就收,俩人可谓是心有灵犀。

当贾蓉刚出去,凤姐便叫贾蓉回来,似说不说,半吞半吐,只管慢慢吃茶,出了半日的神,笑道:“罢了,你且去吧。晚饭后你再来说罢。这会子有人,我也没精神了。”贾蓉应了一声,方慢慢退去。

因此,有人怀疑凤姐与贾蓉的关系有些不正常,认为焦大骂的“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说的是凤姐和贾蓉。可是贾蓉是凤姐的侄儿,辈分上不准确,所以这段腻歪的描写并不是凤姐和贾蓉之间的悬案。从后来凤姐对贾瑞的态度来看,凤姐是不可能同宗族子弟发生乱伦关系的。

从贾蓉的言谈中可看出贾蓉也是蛮机灵的一个孩子,见啥人说啥话,见到强势的凤辣子只能哭穷、撒娇、示弱,以达到目的。

贾蓉的身世相当显赫,比贾琏、贾宝玉要显赫正宗得多。从冷子兴演说荣国府可知道,贾太公生了两个儿子,长子宁国公贾演,次子荣国公贾源。长子贾演生四子,长子贾代化,贾代化生了两个儿子,长子夭折,次子贾敬。贾敬生的贾珍,贾珍生了贾蓉。

贾蓉是贾府的嫡派第一玄孙,第五代接班人,将来的一族之长。

可是在书中并没有看出这第一玄孙如何受宠与尊贵,有些名不符实。父亲贾珍教育起儿子来,如贾府三代家奴赖嬷嬷说的那样,大有祖风,也是火上浇油的性子,“说声恼了,什么儿子,竟是审贼”,“只是管的到三不着两的。他自己也不管一管自己,这些兄弟侄儿怎么怨的不怕他”。

也许父子是天生的仇敌,贾珍对儿子贾蓉分外严厉和苛刻。在第二十九回,贾母带着荣国府众人去清虚观打醮,贾蓉只不过是躲在钟楼里凉快一会儿,就被父亲贾珍当众叫了出来,让小厮啐他。贾珍又让小厮问贾蓉:“爷还不怕热,哥儿怎么先乘凉去了?”贾蓉垂着手,一声不敢说。严父,这是贾蓉的第一个不幸。

贾蓉的媳妇秦可卿出身一般,本配不上贾府这样的高门大户,可偏偏生得好,纤细袅娜,性格温顺,办事稳妥,是贾母重孙媳中第一得意之人。可这样的媳妇偏偏是个多情的化身,不仅与贾珍勾搭在一起,还与贾蔷有过勾搭,生生让贾蓉戴了两回绿帽子。

从贾珍对秦可卿患病期间的关照可看出,他对秦可卿的关心超出了普通公公与儿媳的关系。这样的关系在秦可卿的丧礼上得到了证实,公公贾珍哭得像个泪人一样,拄着哭丧棒,要尽自己所有为秦可卿办一场隆重体面的丧礼。

为使丧礼更风光体面,贾珍又通过太监戴权,花了一千二百两银子为贾蓉捐了个五品御前侍卫龙禁尉。至此,贾珍算是心满意足,可他丝毫没顾及贾蓉的感受。这是贾蓉的第二个不幸。

贾蓉还有一个不幸,那就是尤氏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严父继母,还有个既爬灰又养小叔子的媳妇,对贾蓉来说可谓“倒了八辈子霉”。

也许是在锦衣玉食中长大,也许是天生的乐天派,贾蓉的生活中并没看到半点愁事,就连自己的媳妇秦可卿死了,也没见到贾蓉的眼泪,他很快又娶了亲。

在贾蓉看来,人生或许是胡闹或许是游戏,所以不必当真。因此,当爷爷贾敬死后,尤氏叫来尤老娘和尤二姐、尤三姐帮着看家,贾蓉明明知道这两个姨娘岁数小,经历不寻常,也明明知道是与父亲过了手的,却仍然跟着胡闹。

当听说两个姨娘来了,贾蓉便与贾珍相视一笑,这一笑有些意味深长,那就是父亲旧日的相好来了。父亲可以胡闹,我为什么不可以借机揩揩油?于是,贾蓉从行动到语言,把与父亲有勾搭的尤二姐、尤三姐嘲笑调弄了一回,过足了瘾。

贾蓉调笑尤二姐,也算是他一生中最开心畅快的事了。

书中第六十三回写,贾蓉且嘻嘻地望他二姨娘笑说:“二姨娘,你又来了,我们父亲正想你呢。”尤二姐便红了脸,骂道:“蓉小子,我过两日不骂你几句,你就过不得了。越发连个体统都没了。还亏你是大家公子哥儿,每日念书学礼的,越发连那小家子瓢坎的也跟不上。”说着顺手拿起一个熨斗来,搂头就打,吓得贾蓉抱着头滚到怀里告饶。尤三姐便上来撕嘴,又说:“等姐姐来家,咱们告诉他。”贾蓉又和二姨抢砂仁吃,尤二姐嚼了一嘴渣子,吐了他一脸。贾蓉用舌头都舔着吃了。众丫头看不过,都笑说:“热孝在身上,老娘才睡了觉,他两个虽小,到底是姨娘家,你太眼里没有奶奶了。回来告诉爷,你吃不了兜着走。”

贾蓉撇下他姨娘,便抱着丫头们亲嘴:“我的心肝,你说的是,咱们馋他两个。”丫头们忙推他,恨骂道:“短命鬼儿,你一般有老婆丫头,只和我们闹。知道的说是顽;不知道的人,再遇见那脏心烂肺的爱多管闲事嚼舌头的人,吵嚷的那府里谁不知道,谁不背地里嚼舌说咱们这边乱帐。”

贾蓉笑道:“各门另户,谁管谁的事。都够使的了。从古至今,连汉朝和唐朝,人还说脏唐臭汉,何况咱们这宗人家。谁家没风流事,别讨我说出来。连那边大老爷这么利害,琏叔还和那小姨娘不干净呢。凤姑娘那样刚强,瑞叔还想他的帐。那一件瞒了我!”

是啊,贾府的事,父亲贾珍包括祖父贾敬的那些事,哪件能瞒得了贾蓉。上梁不正下梁歪,吃点父亲剩下的残羹剩饭,是对自己的犒赏与麻醉,也是对父亲的报复与反击。

人生,需要的是自我解脱与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