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淋雨
“下雨了，倒真是十分贴切此时家中的气氛。”
北院里，苏婉依靠在三友轩的门口将手探出去，细密的雨滴打在她的掌心之上，有些疼，有些凉。
“小姐，您身子弱还是进屋去吧。”秋月将从房间内取回来的淡紫色翠竹披风披在苏婉身后，十分担忧地说道。
时值初秋，皇城中也迎来了今年秋天的第一场雨，天空阴沉沉的，厚重的乌云压在头顶，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自从苏扬和苏扩离开之后，三友轩这边倒是难得的清净下来，苏远的情况控制得很好，连张太医都说，看样子三少爷是扛过去了。那匹乌骓宝马根据秋月所说，她去取披风的时候确实看到了，她看着天色不好，已经吩咐人送到留乡堂的马厩里去好生照料去了。
至于二房，苏婉只要想起来二婶必然被二叔责问刁难，她心中就一阵畅快。
她的爹娘都是光明磊落的大将，哪怕在战场上也绝对不会趁人之危，必须得堂堂正正的才好，她们兄妹三个从小受到的教育也是这般，为人做事必须行得端做得正，绝对不能用一些阴谋诡计。可是苏婉如今却是达不到他们的期许了，她不像爹娘大哥和那般武艺高强能够保护自己，也不像苏远那样是个男子，打小就受到家中重视。
她虽是家中嫡女，看似风光。可是同时，苏婉也承受了太多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重担，自她记事起，她便知道自己的人生从来容不得自己做主，只要自己一天姓苏，就一辈子都是苏家的人，一辈子要为家族着想谋利。不过她自己也将这个身份做的很好，至少在这皇城之中只要一提苏家大小姐苏婉，没有一个人能说出来自己的不是的。
为了苏家，为了爹娘，为了大哥和远弟，苏婉可以做任何事情。哪怕是让她变成一副温婉柔顺，落落大方的样子，她可以学；哪怕她依旧向往着小时候在马背上被娘亲带着驰骋草原的感觉，她也可以忘。就这样，带着这样的心情，苏婉足足做了十四年的乖巧女儿。
也许是血脉的关系吧，苏婉心中仍然还留存着一份蠢蠢欲动的叛逆和一股难以磨灭的傲气，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些情绪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就像今天在苏扬和杜文倩面前装傻充愣一样，能够轻松地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又能够让对方不顺心，这何乐而不为呢？
苏婉正在出神，杜文倩身边的曲嬷嬷打着伞，身后跟着七八个丫鬟走上前来。
“奴婢参见大小姐，这是夫人让我送来的东西，还有夫人吩咐厨房为大小姐熬了参汤补身子。”
“啊？有劳二婶了。”苏婉的表情十分震惊，似是没有想到杜文倩的安排，曲嬷嬷是杜文倩的陪嫁丫鬟，跟在她身边数十年了，可以说是杜文倩最信任的人之一，在西院的地位也是比府中的一等丫鬟还要高上几分，就连周管家见了也得恭敬地问候一声。
此次杜文倩派曲嬷嬷过来，一定是苏扬回去之后说了什么了，她为了不让二房落下话柄，才安排曲嬷嬷亲自送过来，以表重视。
“春华秋月快把东西收下，有劳嬷嬷来一趟了，替我多谢二婶。”“大小姐不必客气，其实夫人一早就准备了这些东西吩咐奴婢送来，是奴婢糊涂竟是将这件事情给忘了，夫人知晓后已经狠狠地训斥了奴婢一番，眼下，奴婢斗胆，请大小姐惩罚。”
说罢，曲嬷嬷竟是直接将伞扔到旁边，在雨中跪了下来，看得身后的人一阵发愣。
“嬷嬷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其实二婶的心意我和远弟都心知肚明，一家人之间何必如此，况且曲嬷嬷一直跟在二婶身边十几年如一日，这份忠心也令人感动，我哪里能惩罚你什么呢，雨天地上湿寒，嬷嬷快起来，淋病了就不好了。”
苏婉的言辞恳切，神色更是焦急，这一回她可是真心诚意的，若是曲嬷嬷在自己这里生病了，那她可真是说不清楚了。
见曲嬷嬷态度执拗，怎么说也不肯起来，苏婉低头轻笑一声，抬眸看了一眼早已湿透的曲嬷嬷，心下一横，直接冲进了雨里，将曲嬷嬷扶了起来。
可不能让她一个演了这场戏。
刺骨的寒风和萧瑟的秋雨混在一起，苏婉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她蹲下身子将雨伞捡起打在二人的头顶，又亲自将曲嬷嬷扶起，“曲嬷嬷起来吧，无论什么责怪，我想现在也足够了，既然东西送到了，嬷嬷就快回去歇息吧，这样大的雨，若是嬷嬷真的有个什么事，我想二婶怕是不能放过我了。”
苏婉身体娇弱，又淋了雨，衣服完全贴在身上，显得身形更加单薄，大半个身子都在伞外，春华和秋月也都陪着站在雨里。
曲嬷嬷见苏婉的话不想假话，又想到临出门前夫人的叮嘱，务必要让大小姐亲口说出来原谅的话才行，心中一思量，想来这样也算完成了任务，便也不再推脱。
“奴婢谢大小姐恩德，大小姐您快些进屋去吧，奴婢听您的话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嬷嬷慢走，秋月去送送嬷嬷。”
秋月送曲嬷嬷出去，直到确定了她们已经离开，苏婉终于坚持不住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春华大惊失色，立刻上前，“小姐您怎么了？”
此时的苏婉脸色发白，浑身都在颤抖，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我没事，扶我进去就好。”苏婉抓着春华的手想要起身，却怎么样也使不上力气，春华换了个方式，将双手撑在苏婉的腋下，把她直接撑起来。
苏婉踉踉跄跄地起身，整个人都靠在春华的身上，头晕目眩，是一步也迈不出去了。
“文房，文房，你出来！”春华一个人没办法将苏婉带回去，只好扯着嗓子喊人，在屋子里给苏远按摩的文房快步跑出来，满脸的惊恐，“春华，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春华翻了个白眼，语气十分不好，“你是看不见吗？小姐当然是淋雨晕倒了。”
听完春华的解释，文房有些手足无措，将手在衣服上揉搓了半天，“可是...可是，男女授受不亲，更是尊卑有别，我不能抱大小姐。”
“谁让你抱小姐了，做梦呢你！我是想让你给小姐打伞，总不能让小姐继续这么淋下去了！”春华近乎是吼出来的，这个文房在异想天开什么东西，还想抱小姐？痴人说梦呢！
“哦哦哦。”文房被春华这一吼，顿时清醒过来，连忙拿了雨伞出来，替苏婉挡雨，春华没好气地瞥了一眼文房，一点一点地带着苏婉往房间里去，正好秋月送曲嬷嬷回来，见此情形当时就心中一惊，立刻上前帮忙。
两人将苏婉扶到苏远的书房里，文房被春华赶了出去。两人面面相觑，苏婉已经晕了过去静静地趴在桌子上，头发和裙摆都在往下滴水。
“秋月眼下该怎么办？”春华望向秋月，关键的时刻除了小姐之外，秋月的话就是她的主心骨。
秋月摇了摇头，她也没什么好办法，若是去找太医过来为小姐诊治，可是小姐眼下这副模样实在是不能见外人，否则小姐的名声就彻底毁了；若是在这里等到雨停，秋月试了一下苏婉额头的温度，已经烧起来了，这个办法绝对不行！
“春华，你照顾好小姐，我去找二少爷！”秋月看着呼吸声越来越重的苏婉，深呼一口气终于做出了决断，“二少爷？你是想让二少爷背小姐回潇湘水苑？”
秋月点点头，眼下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