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hapter 16 春日暖阳
星期三，四月的第一个星期，同时也是肿瘤内科出门诊最忙的日子。
一早，盛夏的阳光从窗户射进来，让门诊室显得温暖又明亮。分诊台那边，小护士忙得不可开交，候诊区已经坐满了神色各异的患者。肿瘤内科的实习医康俊刚来报道不到两个月，今天是他第一天出门诊，他一边帮护士查看患者预约就诊信息，安排诊室，一边发现在3号诊室今天挂号的患者格外的多。
而且他注意到了，挂其他诊室的患者或多或少神色都有些忐忑不安，只有3号诊室，每位患者的表情都不似其他诊室那样战战兢兢。康俊好奇的点开了3号诊室的教授信息，发现今天在3号诊室出诊的，是肿瘤内科的副主任医师魏燃。
护士李小美今天晚到了三分钟，不似以往那样勤快，而且她今天特意画了淡妆，还瞄了眉毛，眼神不时地飘向放在分诊台下的格子袋，里面是她精心准备的爱心早餐。她特意早起了两个小时去菜市场买了最新的蔬菜，做的健康三明治，搭配新鲜的圣女果作为点缀。
负责分诊台的刘护士已经是工作七年的老护士了，她拿着信息表走过来，看了眼小美，脸上露出不言而喻的笑容：“是给魏医生准备的吧？”
小美显得有些扭捏：“哪有，我只是给自己做的时候，多做了些，就顺手……”
“嗯，顺手，”刘护士脸上露出了姨母笑，“肿瘤内科今天出诊的有三名医生，你怎么偏偏给魏医生顺手做了爱心早餐，也不见给熊医生跟小王医生顺手做一份呢？”
“他们俩都结婚了，这魏医生不是还单身嘛！”李小美护士丝毫不吝啬自己对魏医生的仰慕之情。
实习医康俊对这个素未蒙面的魏医生，更加感到了好奇。就在他有些心不在焉时，不远处患者忽然发生了小骚乱，他急忙望过去，只瞧原本等候在3号门诊前就诊的患者全都一窝蜂的挤了上去，在一群行色色的患者里，有个人影显得鹤立鸡群，很难不吸引人的瞩目。
那人穿着身白大褂，腰板挺直，温和的目光落在了周围每一个患者身上，那双眼眸就好像是夏日里的滟滟春光，教人看上一眼，就能让人从里到外，连带脊椎骨都生出了一股酥麻感来。
康俊好奇的凑上去，人群中的白大褂温和的笑了，小麦色的健康皮肤上绽出两个柔和的酒窝，声音听上去温和且极富磁性：“大家不要着急，八点半正式开始就诊，大家先坐到一旁耐心等待一下，不要拥挤哦，要遵守医院的就诊秩序。”
没几秒，人群就散了，那人拨众而出，康俊仔细瞧着朝自己走来的男医生，白大褂下是一套米色的熨帖整洁的衬衫，一米八的个子很是高挑，身姿卓越，即便是男人，也会产生一种让人赏心悦目的惊艳感。
康俊第一次见到即将带教自己的老师，而且是这么年轻的老师，不由自主地有些紧张，在途径自己的时候，康俊隐约嗅到了男人身上淡雅清淡的男士香水唯独，跟其他科室教授身上的消毒水味明显不同。
这个人莫非就是肿内传说的魏医生？
他幻想过这位自己的带教老师，可能是人到中年大腹便便的模样，也想过他可能谢顶的样子，可怎么也不会想到，竟然是这身派头儿，精致到了像是医院里突然来了位偶像男明星。
魏燃刚过分诊台，护士李小美急忙拎起格子袋凑了过去，从里面拿出个一次性的食品盒跟保温杯，笑意盈盈的冲着魏燃说：“魏医生，我怕你今天出诊没来得及吃早饭，就给你带了些过来，我知道你一直都健身，所以特意准备了健康的三明治，还有圣女果，保温杯里是我榨的橙汁。”
魏燃看了眼自己手里拎着的布艺袋子，他一路从教务楼走到门诊大楼，已经收到了七八份爱心早餐，但也没有拒绝李小美的好意，和善地笑了下：“我早上吃过了，但还是谢谢你，等中午了我把它当午餐吃，尝尝你的手艺。”
李小美见魏燃收下了，脸上显得很兴奋，十根手指紧张的交错相互摩挲了片刻，才扭扭捏捏地说道：“那，魏医生，这周六你有没有……”
还没等她说完想要约会的请求，孙护士长就走了过来，瞧着还围着魏燃转的几个小护士，厉声喊了起来：“都几点了，还要不要工作，还要不要让患者看病了！我看你们几个这个月的满勤奖是不想要了吧！”
几名小护士顿时做鸟兽散，孙“嬷嬷”的大名在肿瘤科是活阎王，能让小儿夜啼止哭的那种程度。
孙莉走了过去，看向魏燃露出善意的笑容：“魏医生今天又给你惹麻烦了，我回去一定在晨会上严厉批评这帮小护士，简直就是无组织无纪律，保证她们以后不会在骚扰你了。”
魏燃脸上绽开两个笑窝：“不麻烦，都是同事间的互相关心嘛，护士长就不要再责罚她们了。”
孙莉瞧见一旁的康俊，给他介绍起来：“对了魏医生，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轮转到了肿瘤内科的实习医康俊，按照裴总干事的教学计划表，接下来你是负责康俊的带教老师。”
康俊显得很慌乱，急忙给魏燃鞠了个躬：“魏老师好，我是复旦大学上海医学部19级的毕业生，我叫康俊，健康的，英俊的俊。”
魏燃看向了身旁个子很高，尚且一脸青雉的康俊，整个人都透着股朝气，冲着他温和的笑了起来：“康俊，真是个好名字，希望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能友好的相处。”
康俊脸上挤出个笑容来，重重的点头，眼里都是兴奋以及对未知的好奇心。
3号诊室十多平的房间里，简单的放了张办公桌，配备了台电脑，外加上一张诊疗床，除此之外再无长物。魏燃坐在办公桌后，便准备开始叫号就诊。
康俊将第一名患者的病例放到魏燃面前，患者进来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穿着朴素，在妻子的陪同下前来就诊。
魏燃将患者的X片放到了小型影像观测器上，看了一眼片子，请患者躺在诊疗床上，做腹部触诊。
面容黝黑消瘦的中年汉子，不安的问道：“魏医生，我们家附近医院里的医生说我是胃癌，必须开刀动手术才……”
魏燃触诊完毕，又将X光片看了一遍，患者的十二指肠部位严重变形，检查报告上记载着潜血反应阳性，胃液检查高酸。显然，这是十二指肠溃疡的明显表现，并不是胃癌。
魏燃看着患者，温和的笑了：“叔叔，从你的这个检查上来看，并不是胃癌的特征，而是十二指肠溃疡，不过看溃疡的程度，还是需要动手术的！”
患者脸色一变：：“不是，魏医生，不动手术行不行？”
魏燃摇了摇头：“已经慢性化脓了，必须动手术，不过，你也不要担心，并不是什么大手术。”
他瞧着患者一听要手术还是很紧张，魏燃又耐心的将什么是十二指肠溃疡讲解了一遍，再说完手术后休息几天就可以出院时，患者跟家属这才喜笑颜开。
魏燃为患者办理入院手续，发现患者是外地人，又贴心的问道：“叔叔，你带医保卡了吗？现在医院已经施行了异地就医医保，不是本地的医保也可以报销，您先跟阿姨去交费，之后有人带你去住院部办理住院手续。”
康俊站在诊室门口，瞧着魏燃几乎对待每一位患者都十分耐心的讲解病情，并且全程都保持笑容，顿时觉得魏燃的笑容真的好温暖啊，就像是春日下仰视天空的黄色向日葵。
没一会儿，叫到下一位就诊患者时，诊疗室一下子拥入六七个人，让本就狭小的就诊室显得格外拥挤。
魏燃抬头看了眼，一位穿得得体的男子，拥簇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貌美的女孩坐下，从男人嘘寒问暖的举止中不难看出两人亲密的关系，而后面跟着两对中老年夫妇，看模样应该是这对男女双方的父母。
魏燃看了眼病例，胃溃疡复查胃癌晚期。
女孩的妈妈开始越俎代庖，给魏燃介绍起来病情。
女孩才24岁，原本是想跟男朋友一起去美国留学，出国前做了个胶囊胃镜检查，发现胃溃疡，体检中心的人员建议她去大医院进行复查，女孩跟家属也没有在意，等到要出国的时候，女孩胃痛症状开始加重，并发现吐血的症状，在当地医院检查，诊断是胃癌晚期。
魏燃听着女孩母亲的复述，眉心轻轻一动，瞧着显得局促不安的女孩，声音温柔得如同盛夏六月的暖风：“你不要太担心，从片子上看就算是胃癌晚期，但只要肿瘤还没有扩散出胃体，就可以进行整胃摘除手术，只要后面积极配合治疗，肿瘤不复发，生存率还是很高的，而且你还这么年轻，又跟男朋友才订了婚，以后的幸福的日子还在后面呢，中国不是有一句话老话，叫好事多磨，不要太担心，保持好心态，相信医生，可以嘛？”
女孩看了眼自己的未婚夫，冲着魏燃的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可这个时候，女孩的母亲却笑孜孜地看向了男方的妈妈，说道：“亲家母，你看我们两家的孩子都有了婚约，只是还没有办手续，但两人都已经用了夫妻名义办理了出国手续，我闺女怎么说也是你们老秦家的媳妇了，下午我跟她爸还要赶飞机去新加坡，我们家大儿子在那边生了个大胖小子，我们俩都在学校请了假，打算去那边住一段时间，顺便照顾孙子，晚晚的病医生也说生存率还是很高的，应该也没什么挂碍，就劳烦亲家母这边多照顾照顾吧，另外医药费，也应该由你们婆家这边承担哦！”
女孩的婆婆一身珠光宝气，脸上和和气气地，对着女孩父母，这两位大学的教授，露出和善的笑容：“亲家你们放心去新加坡吧，晚晚的病，我们一定全力以赴，马上就办理住院手续，花再多的钱，我们也一定会给晚晚治好的，就算国内的医疗水平治不好，那我们还可以出国，你们放心好啦嘛。”
康俊在一旁瞧着这两家人，皱起眉头，心里暗自思忖着，这都什么亲妈，女儿胃癌晚期了，心思居然还放在谁花治疗费用上，还要去国外照顾孙子。孙子是孙子，女儿就不是女儿了嘛？
所幸这婆婆看上去是个好婆婆，要不然这女儿给多伤心。
魏燃看向女孩，脸上漾起温和的笑意，说道：“放心，这边先办理住院，然后让肿外跟放射科的专家进行一下会诊，商量出一套手术跟治疗方案，你还这么年轻，一定要积极配合医生治疗，胃癌也不是绝症，依照现在的医疗手段，术后生存率还是很高的。”
只是叫江晚晚的女孩，全程都沉默着脸不说话，魏燃看向了女孩那双沉寂的眼眸，他从里面看到的是一片荒芜，没有任何生机的荒芜，这让魏燃的心里保持十二分警惕，他看着女孩在未婚夫的陪同下，走出了诊疗室，默默叹了口气。
康俊忍不住发起牢骚来：“那个是亲妈嘛，自己女儿都胃癌了，居然还想着去看孙子，更离谱的是，现在不是应该更关心女儿的生命健康嘛？俩家人居然当着患者的面，直接探讨起来谁负责女孩的医疗费用问题，亏那亲妈亲爸还是大学教授，那亲爸全程黑着脸，一声不吭，真是让人火气大啊。”
魏燃摇头一笑：“这才哪到哪，这就当是你进入门诊实习的第一课吧，在肿瘤科，你除了能看到人间冷暖，这里也能把人性的本质看得清清楚楚，从我成为医生第一天起，进入临床开始，就不断刷新我对人性的认识，所以呀，不是有传闻说我们肿瘤科医生是冷血动物嘛？因为见惯了生死，也看过太多对人性底线的挑战，让很多医生都已经麻木了。”
魏燃看了看时间，上午的门诊很快就结束了，他起身，拍了拍康俊的肩膀：“打起十分精神来哦，老师我今天送你一句话，肿瘤科是生死战场，你要把自己当成一名战士看。”
“战士？”康俊有些迷糊。
“加油吧，康俊战士！”魏燃含笑的冲着他做了个fighting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