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新项目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肖俊下午回到公司的时候，雨停了，太阳已经出来了。
现实中的风雨总会过去，太阳总会出来，可肖俊心中的风雨却永远不会停歇，太阳被彻底封印。
肖俊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久久不能自拔。他呆呆地看着巨大的玻璃幕墙外的天空，感觉似乎整个世界在跟他开一个巨大的玩笑——他虽然出身贫寒，但凭着父母的关爱、自己的努力、不错的运气，从未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
是他这前三十年过得太顺了、太平淡了，上天必须要给他的生活增添一点坎坷、增添一点调料吗？
他发着呆，直到杨勇在一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回过神来，杨勇一脸关切地看着他，道：“俊哥，你怎么了？生病了？”
肖俊挥挥手，强自镇定道：“没事，怎么了？”
杨勇道：“吴州这五块地的方案出来了，郑云、方静他们约我们一起过一下。”
肖俊拿起手边的本子和笔，站起身道：“好，走吧。”
杨勇看他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干练，心中松了口气，也跟了上去。
会议室里，唐冰已经连好投影，播放着那五块重点跟进地块的方案幻灯片。
肖俊走进来时，方静和郑云已经到了。
唐冰负责播放幻灯片，方静负责讲解，其他众人认真细看，再提出意见。
郑云先开口道：“肖老板，你先来说说吧。”
肖俊的心思根本没在投屏上，他粗略扫了一眼，只看了下旁边的指标，见容积率做满了，又看了看地下车位的面积，大差不差，便回道：“我没意见，你们看看吧。”
这下，别说杨勇和唐冰，便是郑云以及方静等人都感到一阵诧异，这可不是肖俊一贯的风格——他哪次不提个一堆的意见出来，哪怕便是售楼处的摆放位置，都要纠结半天，今天居然没有意见？
大家一看肖俊今天状态不对，便都看向了郑云。郑云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从营销的角度提了几个小意见，会议便草草结束了。
散会时，肖俊低着头，跟着大家往外走，刚出会议室的门，便被一个人拉到一边。
肖俊抬头一看，正是郑云。
郑云皱着眉头道：“今天你怎么啦，可不像你的风格啊。”
肖俊淡淡道：“没什么。有事没？没事走了。”
郑云一把拉着他的胳膊，道：“哎，是不是机械厂项目的事，我都听说了。想开点，以后还会有更好的项目的，别老纠结于这一个项目了。”
肖俊不想多说什么，便淡淡道：“嗯嗯，我明白。”
郑云看出来肖俊是在敷衍自己，便又道：“要不晚上请你吃饭吧，弥补一下你受伤的心灵。”
肖俊拉着他往办公室走，边走边道：“我没事，不用你请啦，晚上还要回家呢。”
肖俊一直拉着郑云走到他的座位上，一把把郑云按下，又跟旁边的同事说，“你们老大说是今晚要请你们吃饭，晚上把他伺候好哦。”
说着，肖俊赶紧溜之大吉，身后传来一阵喝彩声。
好不容易熬到快下班的时间，肖俊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手机一看，张华的电话。
他接通了电话，便听到从里面传来一个略带疲惫的声音，约他晚上一起吃饭；肖俊对于没能最终达成合作，心中遗憾，还略带一丝愧意，便答应了。
晚上七点，肖俊在饭店里找到了张华。
这次，仅他一人，没有带秘书或随从。
肖俊见他的第一眼，便感觉到这几天他也经历了一些事，整个人的状态都变了——仿佛多了一丝懈怠和疲惫。
肖俊到的时候，饭菜已经上桌了。张华见他来了，挤出一丝笑容，寒暄几句，便进入了正题，边吃边聊。
张华道：“先说我们的项目吧，怎么回事？你们集团最后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合作？”
肖俊沉默半晌。他本想找点冠冕堂皇的理由，委婉点跟他说；但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还是一开始的问题，集团觉得从风险角度考虑，你不投一分钱，说不过去。”
张华急道：“我不是都已经带你们见过吴建的董事长了，你们还担心这个干什么？”
肖俊也急了，道：“不是我担心啊，我是觉得没问题啊。但是我说了不算啊，集团领导们觉得国企决策不像民企。现在你们谈的这个方案，只是范总个人同意，但最后还是要上他们的领导班子会议的吧，最后他们能不能兜底都不好说。你现在要是能够跟他们把这个协议签了，那集团肯定没话说。”
张华沉默了。国企决策确实比民企更为严谨，他确实也无法现在就跟他们把兜底协议签下来——这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张华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对于万融这样的公司来说，风险没有闭环，这个项目，他们肯定是不愿意做了。
他神色缓和了一些，抬头道：“那你在电话里说的，帮我推荐给其他公司，什么意思？”
肖俊吃口菜，道：“我有一个朋友在青云集团，青云你应该听说过吧？我把这个项目的大概情况跟他说了下，特别说明了，你现在没有钱投入，但是有国企愿意兜底商业部分，他们内部先简单讨论了一下，觉得可以接受这种模式；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本身也做一些商业，即便没有兜底，他们可能也会愿意干的。”
张华眼睛一亮，道：“真的？那可太感谢你了。来来，以茶代酒，敬你一杯。”说着，端起桌上的茶杯，跟肖俊碰了一下。
肖俊把茶杯放下，又道：“但是，毕竟是同行，严格来讲，我这么做，不符合道义。所以，你们该怎么谈就怎么谈，不用告诉我，我也不跟你们打听。谈到最后，成或不成，知会我一声就行。”
张华笑道：“你们这些大公司，就是规矩多。”
肖俊解释道：“不是公司规矩，是行规。”
张华笑道：“好好，行规。你把我电话给他吧，让他明天联系我。”说着，他的神色忽然黯淡下来，幽幽道，“其实，今天找你，还有一件事。”
肖俊讶道：“还有啥事？”
张华道：“对你来说，其实是好事。我要给你推荐一个项目。”
肖俊放下筷子，凝神细听。
“我有个朋友，姓许，是我老乡。在老家海州做些建筑和水泥等方面的生意，跟大公司没法比，但在我们那边，算是首屈一指的有钱人了。”
海州与吴州接壤，但经济水平和人口等各方面指标跟吴州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不过若真能在海州做到首屈一指，确实也算生意做得蛮大了。
“早些年间，他也做了几个房地产项目，但一直没当做主业，只是做着玩玩，现在在海州还有两个楼盘在卖呢。但老实说，他也不是专业的，那两个项目做得不算好，一共就二十来万方，都四年了，还没卖完呢。”
“差不多十年前，他在吴州拿了两块地，都在开发路那边，当时还挺偏的，现在那边发展得不错了。”
肖俊在吴州做投资十年，对于市场上的每一块地，基本都能做到了如指掌。因此他一听说开发路那边的，政府已经出让但是还没有开发的地块，一下子就一个激灵，道：“你那个朋友，叫许文？”
张华睁大眼睛，讶道：“你怎么知道？”
肖俊苦笑道：“这两块地，不知道被多少人盯着。据说，当时好些人去找他，想收购这块地，或是联合开发，都被拒绝了。”
张华恍然大悟，道：“哦，那肯定的。前两年形势这么好，几乎所有的地都被各家开发商扫过一遍了，要真有遗留的，估计也就这两块地了。”
肖俊奇怪道：“对呀，前两年市场行情这么好，他要是那个时候把地卖了，能挣不少钱呢。当时为啥不卖呀？”
“你听我慢慢说——许文呢，有一个儿子，前两年刚刚大学毕业，有心留在吴州发展事业。他本来想着，自己年纪大了，家里的这些产业总要交给下一代的，因此便想着把开发路的这两块地留给他儿子。这两块地加起来的地上建面要有二十几万方吧，从开工到交付少说干个三四年吧。他觉得，怎么着，这两个项目做完，他儿子各方面的专业和管理水平都能得到提升，以后继承家业，应该轻而易举。”
肖俊点点头道：“那这许老板想得倒挺周到。不过，给他儿子锻炼的机会跟卖地也不冲突啊。他自己留部分股权在里面，只转让部分股权，让他儿子去跟大公司学习不是更好吗？”
“哎，那时候找他的公司实在太多了，他也不知道谁好谁不好。而且，那时候恨不得一天一个行情，他便也不急。”
肖俊忽然福至心灵，道：“那你今天的意思是，他之前不想卖的这两块地，现在想卖了？”
张华点点头，道：“嗯，你听我说。他本意呢，让他儿子负责这两个项目的，他在公司内部，本来都已经把副手安排好了。谁知道，这孩子毕业后，完全放飞了自我，整天豪车美女，出入酒吧夜店，工作换了一个又一个，就是定不下性来。”
“许文呢，老来得子，平日里对这孩子多有宠溺，因此便觉得他小孩心性，等他玩够了再说。谁知，自从他毕业以后，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不知闯了多少祸。最后，现在，他终于灰心丧气，也不指望儿子以后能有多大出息了。与其把这两块地留给他开发，还不如卖了钱，搞个基金，以后找人管着点，也不至于一下子全败光了。”
肖俊听得不胜唏嘘。他心态还算好的，对富二代倒没有什么仇视心理；当然，他的身边，也没有什么特别有钱的富二代，因此对这个群体有比较强的陌生感和距离感。
但眼下这个许文的儿子，倒是基本符合了社会上对富二代的刻板印象——自恃有钱，便骄纵蛮横，四处惹祸。不过好在，许文本人，倒是一个正经、正直的生意人，他眼见儿子难成大器，能果断采取措施，倒值得人刮目相看。
“怎么样，对这两块地有没有兴趣？”
肖俊笑道：“兴趣肯定有啊。这两块地可都是香馍馍。不过，我只知道，他拿地七八年，一直没有开发，不知道他的土地证还有没有效，政府有没有收回。”
张华瞪大眼睛道：“怎么会？他既然跟我说这事，这地肯定还在他手里啊。”
肖俊赶紧安抚道：“你别急哎。这个地呢，肯定是没问题的，我肯定愿意考虑。但是，毕竟时间久了，他的项目公司有没有对外融资、债务、纠纷等等，我们以后是要做尽职调查的，他肯定要配合我们的。”
张华摆摆手道：“哎，这个我懂的，我会跟他说的。”
“那就没啥问题了。既然他都心灰意冷了，那肯定是卖项目公司100%的股权了？而且，这么久了，他肯定是想要净得吧？”
“对，这个你都懂的。”
“好。回头你让他项目的具体资料发过来，我们先算个账，看看能给他多少钱，到时你再带我一起去跟他面聊吧。”
“资料已经准备好了，我现在就发你。”张华说着，便拿过手机，把一个压缩包发给了肖俊。
肖俊看张华这么利索，笑道：“张总这是有备而来呀，哈哈。”
张华故意摆出一副臭脸道：“我可是把你当兄弟才第一个想到你的，怎么样，不赖吧？”
肖俊顺杆往上爬，笑道：“多谢老哥了。以后就指望老哥发财了，哈哈。”
张华也笑了，道：“哈哈，一起发财。”说着，举起茶杯，和肖俊碰了一下。
两人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