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医院

周二上午，下起了小雨。

肖俊一家起了个大早，赶紧吃完早餐，简单收拾完，便开车带着肖涵去脑科医院。

一路上，肖俊其实没有太大心理负担。在他心里，肖涵可能只是突然不知从哪儿学了一些坏毛病——坏毛病每个人都有，就是肖俊自己，可能有的时候喜欢清嗓子，有的时候又喜欢咧嘴，有的时候还喜欢抠鼻孔，但都不能因为这些，说他行为有异常，硬要把他拉到医院检查一下。

他之所以同意徐书婷的想法，带肖涵来医院看看，只是因为他尊重徐书婷的意见；并且他知道徐书婷的脾气，要是不把这事弄清楚了，她在家有得胡思乱想呢。

可能是作为母亲的天然本能，徐书婷自从上网百度过后，便对肖涵的行为举止细细观察。平时没关注便也罢了，此时一仔细关注，感觉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存在问题。

因此这一路上，她内心的焦灼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脑科医院位于市中心，堵了一路，终于进了医院大门。徐书婷和肖母先带着肖涵下车去排队挂号，肖俊去地下停车场停车。

等肖俊到地下优哉游哉地停好车，再慢悠悠上到一楼大厅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多人。

在他印象中，像脑科医院这种专科医院，人应该会少很多；只有像人民医院这种综合性医院，才会人满为患。他实在是没想到，在周二这个工作日，即便在自助挂号机前，竟然也排了这么长的队。

他四处看了看，没有看到徐书婷他们的身影，便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电话刚接通，他便看到前面有个人正扭过头来跟他招手，正是徐书婷。

徐书婷在电话里道：“我前面还有四个人，快了。妈带肖涵到旁边去玩了，你去找下他们，别走远了。”

肖俊“嗯”了几声挂断电话，便挤出人群，去找肖涵去了。

按理说，这么多人，空气中都是混合着汗水的味道，肖母是不会带着肖涵在大厅里玩的。

肖俊想了想，向大门口走去；他刚走到大门口，便听到一个声音在喊：“我要找妈妈，我要找妈妈。”

肖俊一听，这正是肖涵的声音，顿时急了。眼下人这么多，要是遇到个人贩子，趁着大人不注意，把小孩给拐跑了，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追不到个人影啊。

他赶紧冲了出去，嘴里喊着：“涵涵别怕，爸爸来了。”

他冲出大门，刚拐了弯，往前走了几步，便愣住了。

原来没有别人，牵着肖涵小手的正是肖母。

肖母看着周围众人投来的异样的眼光，满脸尴尬；只能低着头小声哄着：“涵涵听话，我们就在这里玩一会儿，妈妈马上就来了，好不好？”

肖涵却不理会肖母，只是一个劲地喊：“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肖俊来的路上本来还很淡定，但眼下这番情形，却让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自从肖涵出生以来，肖母一直尽心尽力，帮忙照顾肖涵。肖涵和奶奶在一起的时间，不比和妈妈在一起的时间少多少。但眼下，众目睽睽之下，他的心里只有妈妈，完全把奶奶扔到了九霄云外。

肖俊心里不知是啥滋味，狠狠吐了口气，走过去，蹲下身，把肖涵抱在怀中，柔声道：“涵涵，爸爸陪你玩会儿好不好。”

肖涵搂着肖俊的脖子，笑道：“好。”

肖俊生怕周围的人怀疑他有拐卖儿童的嫌疑，牵着他的手，边走边说，“涵涵，你想玩什么呀？爸爸带你去买好不好？”

肖涵被这么一打岔，不再喊妈妈了，顺着肖俊道：“爸爸，我想玩机器猫。”

此时雨渐渐停了，医院门前的地上湿漉漉的，还有几个小小的水坑。

肖俊将肖涵一把抱起，来到医院门口的一个小地摊面前，拿起一个机器猫的布偶，在肖涵面前晃了晃，道：“这个机器猫，喜欢吗？”

肖涵眼睛一亮，把机器猫抱在怀里，道：“喜欢。”

肖涵手里有了玩具，似乎把妈妈也忘了，只顾拿着这个布偶，在手里翻来覆去，左右摩挲。

肖俊和肖母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隐隐的不安。

过得片刻，徐书婷挂完号出来了。

徐书婷一看站在一边旁若无人地玩着手中机器猫的肖涵，心中一黯，牵过肖涵的手，招呼肖俊他们道：“取到号了，走吧。”

他们一行乘坐电梯来到二楼的心理科门诊。他们刚一上来，便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吓了一跳。

在狭长的走廊里，站满了面色张皇不安的家长和淡然自若的孩子。肖俊一时有点恍惚——他们来的到底是儿童医院还是脑科医院。

他们来到导诊台，在那边的机器上刷了医保卡，算是报到了。一旁的护士瞧了他们一眼，简单的问了徐书婷几个问题，便扔给她几张纸，肖俊看到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徐书婷道了声“谢谢”，便拉着肖涵进了等候室。

在等候室里，肖俊让肖母抱着肖涵坐了下来，便和徐书婷一起研究起那几张纸。

这些纸，一共四张，分为两类。一类是关于肖俊和徐书婷的健康状况，以排除明显的遗传因素的影响。另一类是关于肖涵的，涉及到从他刚出生，到目前现阶段的所有成长轨迹以及各个阶段所具备的能力——比如几个月会坐，几个月会爬，几个月会说话等等。

肖涵自出生后，倒是徐书婷和肖母带的多点，因此这些东西便交由她们俩人去负责了。肖俊坐在一旁，将肖涵抱坐在腿上，四下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等候室的墙上有一台电视机，里面正放着动画片，但肖俊发现，在场的十来个小孩中，没有一个对动画片感兴趣。他们有的在哭闹，有的在玩手机，有的在到处奔跑。

肖俊看到其中一个小孩，跟肖涵差不多年纪的样子，正在一旁发呆。若只是发呆便也罢了，肖俊观察了片刻才发现，他每过一会儿，都会忽然很夸张地张大自己的嘴巴，然后把手臂伸到嘴里，再狠狠地咬一口。

似乎，他咬的不是自己一样，一点反应也没有。大概四五秒的样子，他又会把嘴张开，把手臂拿出来，放在一旁，继续发呆。

他旁边有个头发略带灰白的男子，面容憔悴，肖俊一时分不清，他是这个孩子的父亲还是爷爷。他看到小孩咬手臂，连忙拍打他的手，嘴里念叨着“不许咬手，不许咬手”，但小孩不为所动，直到四五秒之后，才最终松开嘴。

肖俊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阵阵发凉。

他连忙将肖涵转过身来，看着他的眼睛。肖涵的眼睛又大又亮，里面闪动着神秘的光彩；他的小脸，肉嘟嘟的，白皙可人，时常还会显露出两个小酒窝。

肖俊相信，不论是谁，看到这个孩子，都不相信他可能存在精神方面的问题。

肖俊凑近肖涵，温柔道：“涵涵，你手里的机器猫是谁买的呀？”

肖涵只顾玩着手里的玩具，道：“爸爸买的。”

肖俊又道：“爱不爱爸爸？”

肖涵闷下头，玩着布偶，道：“爱爸爸。”

肖俊看着他粉雕玉琢的脸蛋，听着他奶声奶气的声音，再看看周边的这些小孩，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