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少年阿黛（06）
扈大巫甩开他，“叛国者！”他胖墩墩的脸颊挤出一丝蔑视，低吼：“你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武卫！你听凭你的君上陷入危险之中！那是你真正的君上！”
扈大巫双手拢于禅衣袖筒，坚定地站在风雪中。
“该死！”悠格脸色阴晦，持剑在河边走来走去，警惕地注目远处。
隐隐听得有声音从黝暗森林传出，悠格单手擎起长剑，再次命令扈大巫：“上船——快走……”
混浊的雪雾破开，弥漫，从中冲出单臂抱着阿黛的杜士卡。
“囡囡……”扈大巫喜极迎上前。
——但是，刹那间，悠格听得有马蹄声沿河而来，大吼：“上船，贝墩骑兵来了！你们快走！”
搂抱着阿黛的杜士卡拼命往河滩跑。
两名贝墩骑兵的红缨头盔随着奔跑的马蹄一阵风似地掠过杜士卡视线，马刀豁豁，向他头颅削来。
杜士卡下意识地扭头，抽剑去挡——马刀削过他头颅，拉出一长串血珠，如花飞溅。
杜士卡半块头皮被削掉。
血浆喷溅，杜士卡左眼被糊住，情不自禁后退两步，同时将阿黛从一前一后两个贝墩骑兵高扬的马蹄中间毫厘不差地扔给悠格。
悠格没有接。阿黛在鹅卵石上翻滚，马啼踩过他的破烂斗篷。
悠格眼睛余光瞥见一名贝墩骑兵纵马而来，马蹄高高扬起——他倒转手中巨剑扔出去，嗖——巨剑击中战马前胸。战马吃痛人立嘶鸣，前蹄高扬。悠格从马蹄下抄起翻滚的阿黛扔给扈大巫。
战马转身跑走，马蹄从悠格头颅侧际划过。
又一队贝墩骑兵从森林里破出雪雾纵马而来，梭罗河边爆出贝墩人的嗷嗷嚎叫。
前面那名贝墩骑兵勒转马头，重新挥着滴血马刀去削抱着阿黛的扈大巫。
“闪——开！”悠格一声呐喊迸出胸腔，移脚换形，徒手握住半空削向扈大巫的马刀。
贝墩骑兵猛拉，悠格咬牙攥紧刀刃，双方较力。鲜血顺着马刀流下，落地一片梅花。“嗨！”悠格大吼一声，将贝墩骑兵拉下马，随手一刀结果性命。
被血桨迷糊双眼的杜士卡从扈大巫哆嗦的胳膊里夺过阿黛，纵身跳进梭罗河。在空中如球一样被抛来抛去的阿弥早已昏迷过去。
扈大巫跌跌撞撞扑进河里。
悠格从已经死去的贝墩骑兵胸部抽 出自己的巨剑，翻身上马，催马冲进梭罗河，弃马游走。贝墩骑兵冲到河边，弯弓搭箭嗖嗖急射，箭矢如蝗落在水面上，一片惨肃声音。
一圈圈冰冷的涟漪泛出血色。
杜士卡被拖上船，怀里搂着阿黛。悠格一身水淋淋地瘫在船板上。最后，扈大巫也被狊鼬等人合力拉上船。
鹅船在贝墩骑兵的箭矢中远去。
阿黛醒来，全身多处淤伤，胳膊腿骨折。他睁眼看看扈大巫，眨眨眼睫上的水珠，呢喃细语，“……大巫，我跑得快吗？”
扈大巫拍拍他的胳膊，安慰道：“你总是跑得最快。是大巫跑得慢了。而且，你还跑回来找到大巫了。”
阿黛害羞地笑，“我知道我会找到你们。”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婉颜阿姊呢？她是不是没跑出来？我们应该回去找她。”
哑姆的眼里有湿意，她一把搂紧阿黛，疤痕累累的脸上挤出一丝难看至极的笑容。
“她也跑得快。”扈大巫瓮声瓮气地说，“阿黛，你骨折了，需要再睡会儿。”
阿黛乖巧地闭眼。
扈大巫弯腰走到杜士卡跟前，杜士卡被削掉头发的头颅泛着血色皮肉，两只眼睛几乎已经完全被血浆凝住。
回望岸上还在疯狂射箭的贝墩骑兵，悠格张开右手，手掌心皮开肉绽，鲜血淋淋，他喃喃地问，“杜士卡，你是叛国者吗？”
杜士卡，阿黛口中的杜瞒，喘着粗气没有回答。
汇合队伍后，悠格团长带领大家转移到梭河罗以东嘎吱河流域，在那里躲藏了一段时间，又开始转移到殷利安族与盖比亚族两族中间的一个山洞里。峻岭崇山中，又是冬雪季节，两族之间交界地鲜有人进山，正是他们过冬养伤的好地方。众人的伤渐渐愈合，阿黛胳膊腿骨折也痊愈。
午后，担任警戒的臭鼬爬进山洞报告：“殷利安人来了。”
扈大巫叫过阿黛：“你能说殷利安古语和通用语，对吧？”
阿黛点头。
扈大巫带着阿黛，随悠格和杜士卡走出山洞。
斑斑驳驳的松树后，一队戴着雪帽的殷利安武士拿着弓箭对准他们。
阿黛挺直小身板，穿着破烂小袄站在褐色裸露岩石上，完全不惧怕远处的殷利安武士，武士手中的弓箭瞄准他。
他一句不落地翻译悠格团长的话。“和你说话的是南蜀追风黑骑武卫团长，”悠格每说一句，阿黛就翻译一句。“我们只是在这里歇息，我们不会进寨子骚扰你们。看在我们南蜀主君曾与你们结盟的友情，请容许我们自行离开。”
对面的殷利安武士彼此望望，好奇地眺望站在岩石上的小人儿，低声交谈几句。
“他们说的不是殷利安古语，也不是通用语，是盖比亚古语。”阿黛回头望向扈大巫。
“快下来！”扈大巫蓦地高叫。
“我们只是在这里歇息，”阿黛没明白扈大巫的意思，自行用盖比亚古语向对面的武士们喊道，“和你说话的是南蜀……”
一阵箭矢呼啸着飞来，射向站在裸石旁边的悠格等人。
杜士卡纵上岩石，一把抱起阿黛飞奔进山洞。
悠格和扈大巫也退回山洞。
辰溢、恩赐和臭鼬忙搬来石块堵住洞口。
“我说错了什么吗？”阿黛被杜士卡放下来时不解地问扈大巫，“那些人说的是盖比亚古语，我没听错。”
“好孩子，你没有听错——说盖比亚古语的有两个寨子，他们是世仇，其中一个寨子在二十年前曾被南蜀扫荡，所以，他们仇恨南蜀。刚才那群人应该就是他们。”
“我以为是殷利安人。”臭鼬喃喃地说。
“他们只是穿着一样。”扈大巫摇头，“以后判断不准就不要下断语。你差点害死了阿黛。”
臭鼬埋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