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让自己快乐的决定负责,我累但是我愿意
我们行业经过上半年的沉寂,火热地开始恢复生产。
我呢,在制片人艰难的成长道路上,又开始了新的探索。我一直想拓宽自己的制作领域,尝试新的类型、新的题材、新的角度。
我深深以为,创新是制作人唯一的生命动力。
只是创新,因为没有历史数据可以参考,于是意味着一定程度上的风险。因此,我需要更努力地奋进:一方面要勇敢地摸索,直面不确定;另一方面要让合作团队相信,我们尝试的方向是有希望的。
这几个月来,我把每天的日程都排得满满当当,以至于下班回家累得像狗一样,趴在沙发上不想说话。
这个时候难免脾气就上来了,对工作、生活上的小失误显得没有耐心和包容心,比如接到不合时宜的推销电话、收到带着错别字的报告、小孩拖拖拉拉耽误网课……
如果一个人对自我发展有要求,同时还想要愉快的心情,这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周末,约上几户邻居,带着小孩去农家小院小聚,邻居都有一样的感慨。如果你想要工作上进,就免不了加班出差,遇到困难,心浮气躁;如果你想要小孩努力学习、管理时间,就免不了正面管教未果后变成训斥、威胁、拉长脸。
我看到辛苦开车的老父亲到了景点想给女儿拍照留下美好回忆,结果他女儿在镜头里执着地朝天翻白眼。
我看到辛苦背包的老母亲一到农舍就给儿子接通Wi-Fi上网课,结果儿子说看小朋友在旁边玩他完全学不进去,又惹一场不高兴。
我们那么累,但是我们很不高兴啊。
说这话的时候,我想到了那个大家都见过的经典场景:妈妈一边弯腰一遍遍地拖地,一边嘴里唠唠叨叨不停地抱怨,不是说“一个个在家里住着,那么多家务活你们怎么都好像看不见”,就是说“我每天拖地那么累,你们进屋还不脱鞋,只能怪我命不好呀”。
那个辛苦但不快乐的妈妈,真是我们每个人心中又疼又爱又烦的存在。或者说,我们每一个人的内心,都住着一个辛苦但不快乐的自己。
几家父母跑到院子里,搬出椅子,摆上小桌,泡上茶水,开始吐槽彼此辛苦的人生,从海内外政治形势说到各自工作的中年险境,再从孩子高昂的教育费用说到目前潜在的投资机会。
看大家在娴静美好的农家小院,还依然说着都市生活的种种烦恼,我果断地推开养生茶,撕开一包给孩子们准备的薯片:油炸食品真香脆!
我问大家,如果现在你们突然获得一大笔钱可以用来个人消费,你们会做什么呢?
大家紧锁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眼神中多了几分光亮。一个爸爸说:“我要拿来投资书店!”大家说不行不行,就是用来个人消费的,不能投资再生产。一个妈妈说:“拿来给孩子上学!”大家说不行不行,就是给自己用的,不能给孩子花。
这时居然出现了沉默。
我说你们不想好吃好喝、好穿好玩吗?
“哎呀,”一个妈妈说,“我对穿衣打扮早就没有兴趣啦,要不然就出门旅游,吃点好吃的吧。”
人生的欲望已然降到如此,大半生不停地想赚钱,钱生钱,敬父母,养孩子,说到自己怎么花,竟然想象力干涸了。
“我想要买一条狗。”终于,一个爸爸开口说。
“我想要安稳的睡眠。”
“我想要回到儿时的快乐,喝一口可乐也能高兴很久。”
说着说着,我们又撕开了一包薯片,大声嚼起来。
“那你想要怎么花呢?”一个妈妈问。
我说:“嘿嘿,我想买新裙子!我想去海边玩!我想去写生!……”
但此时此刻,我内心深处又蹦出一个顽强的愿望:我要我的新片有新气象!我要我的专业能力达到新境界!
我做过那么多女性题材的电视剧,我现在想从男性视角展开,讲述他们的家庭故事和人生况味——跑到男人们的心里去看一看,那里究竟是一片怎样的风景;我做过很多情感戏,跟观众分享,情感是多么珍贵和重要,但我目前特别想做职场剧,因为我发现,我们没有办法脱离工作谈爱情。人在社会里的工作和生活,方方面面,休戚相关。
这些涌动着的好奇心和表达欲,鼓舞着我,马不停蹄地采访、讨论、会见、谈判……
我要打破自己的思维惯性,要看很多不同学科的书,积累新类型作品的戏剧经验,同时在做决策的时候,还要面对自己的质疑:剧本真的成熟吗?演员选择准确吗?预算分项合理吗?
虽然这样的爬坡非常累心,可仔细想来,这不正是我选择要走的路吗?我必须承担起每一个“我愿意”的决定。
上班很累,但我愿意;带娃很累,但我也愿意。既然是自己愿意的事情,就不要抱怨。如果思忖再三,不是自己真正乐意做的事情,比如非要在景区给孩子拍照,非要旅游期间给孩子上网课,可不可以不做呢?
对自己喜欢的事情,我们做加法;对不喜欢的事情,我们做减法。我想起我高中同学的太太很有趣,她居住在日本这样的家政圣地,却明确地表达她喜欢上班,不喜欢做家务。于是每天早上让两个女儿自己用面包机烤面包吃,放学回来路上自己买点晚餐。
“那洗衣服怎么办?”我问她。
“让小孩把所有的脏衣服放进洗衣机里洗。”她笑眯眯地说。
“衣服洗完,需要晾呀,你不做吗?”
“不用晾衣服,用洗衣机的烘干功能。”她依旧笑眯眯。
“那衣服烘完了,缩水变小了怎么办?”
“提前买大一号的衣服。”她笑得更加平静。
我对她真是佩服至极。想想多少妈妈变着法儿做好吃的来帮小孩开胃;小孩稍微一驼背,她就准备好了手掌在孩子后背拍拍;孩子晚上睡晚了,第二天睡眼惺忪地起来,妈妈恨不得连早饭都喂给他吃。
我在想,既然又累又不开心,是不是可以换个思路来重新生活?
假如爱唠叨的妈妈真的不拖地板,接下来家里会怎样呢?会彻底崩盘吗?
假如做家务的妈妈不再唠叨,我们又会变成怎样呢?我们会快乐吗?
也许我们能做的,只是自己当下每一个乐意的决定吧。
我吃我的薯片,继续我的电话会议,路过女儿的房门,问她明天去不去小区上篮球课……
我美滋滋地想,我对让自己快乐的决定负责,也就对其他所有人都负责了。
微笑着,减负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