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负:
工地的活又脏又累,俞玲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还能脏成泥土般的人,和累成驴似的模样。
说是女工的活比较轻,但肩扛重物,手拉粗吊绳,推砖车,拖垃圾,提水泥的这些活儿可一样没落下。
一周时间,已经把俞玲折腾的黝黑粗糙而疲惫不堪。
她实在累的只剩喘气的份,浑身那儿那都酸痛,又是紫一块青一块,也不知什么时候磕碰的?
当总工说晚上又加班,俞玲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猛生不干的念头。但眼前浮现还有满满一页的数字使她咬着后牙槽低头不语,一转身又投入忙碌之中。
俞玲勤劳的身影穿梭工地,从日出到日落,也没瞧见躲个闲或偷个懒,这让总工很是满意。
他让俞玲备上卡号,填了入职表,又郑重表示适当的时候,会给她酌量加些工资。
毕竟俞玲干的可不是女工做的杂活那么简单,相当是一个重活的工种。
总工也不欺人,他还是挺佩服这个寡言而拼命的女人。
总工的这一句加工资的话,使俞玲浑身又充满力气,疲乏荡然无存,她铆足了劲埋头苦干。
一个月工资下来,还有加班费,俞玲足足领到九千多。
她看着信息显示的金额,双眼泛湿,用力吸溜一下鼻子,很快又忙活起来。
晚上没有加班,一般领工资之日,总工都会提早半小时让大家下班。
于是,一群人激动亢奋地讨论着去哪儿聚一顿。
都是这样的,每个月领工资时,大伙儿各出一份子,凑着去聚个餐放松放松。
俞玲没吭声,她整天埋头干活,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合群。
她悄悄走了,身后大伙儿激烈的嬉笑声一阵热闹一阵。
她去附近买了水果和牛奶,还有面包提到保安室,放在桌上,然后给大叔打了个电话告知。
今天不是大叔的班。
俞玲听着大叔意外惊喜的声音,还有客气地推辞。
她笑了笑,抬头望天,一阵风吹过,她却感觉不到寒冷,只有浑身的疲倦。
快过年了,街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
或许现在大家都没了以前对节日的热情和向往。
但仪式感还是有的,一些商店挂着红灯笼,烟花鞭炮和春联。
俞玲强迫自己在街上逛了一圈,绕着一条条车来车往的街道。
这时的她,竟浑然不知疲倦。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悠闲,久的她忘了自由自在的滋味是什么?
或许回到小屋,她也不晓得干嘛!原来一直忙忙碌碌才是最好的治愈良药,心里有伤的人,最怕清闲下来。
一旦闲着,埋藏心底的伤痛就像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死死咬着不放。似乎撕扯的血肉模糊,毒液攻心,皮肤溃烂方才罢休。
俞玲突然一个哆嗦,差点从电动车上摔下来,不知是那里疼痛的,还是冷的?她赶紧停在路边,喘了几个口气。
她混乱的思想渐渐回归,只是,清醒过来,眼前又一片茫然,她该何去何从?难道就这么拼命地蹉跎下去?直到身衰力竭,孤独而涸。
想起年迈双亲,她的心狠狠刺痛,似乎又戳了一个窟窿,血流不止。
较比郭家造成的伤害,这样的痛苦又愧疚的情绪,使她更狼狈,几乎喘不过气来,濒临死亡般的窒息。
她咬紧牙槽,飞快地转个弯往小屋方向开去,将所有负面的情绪压抑下去。
俞玲回到小屋,整个人已经冷到麻木,她想到唯一解决寒冷的办法,赶紧下碗面条填肚子,填饱肚子自然就不冷了。
这次她不是下一碗面,而煮了整整一锅,虽然锅不大,但有三四碗。
说实在,俞玲的饭量比较大,毕竟平常做的事都是费体力。
对她来说,体力的来源就是吃饱饭,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更何况她现在工地的那些活,不仅需要体力,还需要毅力。
不然,她撑不下去,早干不了了。
她看着自己粗糙而干裂的双手,失神片刻,抽出筷子,捞起一碗面条,麻利地加入酱料,拌了几下,往椅子上一坐,端着碗大口吸溜。
俞玲埋头吃着面条,小屋虽小,但一个人住,还是显得又大又空。尤其情绪低落的时候,每一个角落都透着孤单和寂寥。
她闷声吸溜着面条,吃到三碗时,一口汤呛了她一下,顿时咳的她五脏六腑绞痛起来。
她放下碗,捂着难受的腹部,面容有些扭曲地咧嘴呲牙。
看来,她吃不完锅里的面条,应该还能半碗吧,可惜也坨糊了。
她看着糊掉面条,已经坨成一团,眉头不觉皱紧,心口一阵钝痛传来:她何至于活的这般落魄?
她思来想去,无非是又蠢又犟,还自以为有骨气,有血性,有担当。
她心头的躁动又涌出来,一把打掉桌上的碗和筷子,哐当一声,碗里剩的两口面条洒了地上。
她的怒火噌噌往上冒,不由低声咒骂:见鬼的骨气,愚蠢的血性,可笑的担当!
她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要这些有什么用?
能给她什么?
扬名立万?还是受人称赞?
可是,她无非想着堂堂正正地做人,昂起头颅地做人,无愧于心地做人...却是这么难!这么难!
俞玲仰头呜嗷一下,面部抽搐起来,一顿一顿,随之哇哇大哭。
突然爆发出来的声嘶力吼,使推开门的人猛然愣住,震惊地看着攥紧双手悲愤捶胸的俞玲。
只是一会儿,哭声逐渐低了,她捶打胸口的双拳慢慢松开,捂着脸呜呜咽咽低哽。
女孩瞪眼盯着极力隐忍压抑的俞玲。
她低声啜泣,而泪水似乎决堤到一发不可收拾,不停地从她捂脸的指缝隙间淌出。顺着手背,流向手腕,一滴一滴无声滑落,湿了她的双膝。
女孩背过脸,似乎不忍看,唉,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撞上俞玲涕零痛哭的这一幕。
她缓了缓心头闷堵的气息,低下头,想着:原来这个女人也不是坚不可摧!
也是,她承担所有的责任,拼命赚钱,落魄潦倒至此。而她曾经的家人...前夫和女儿迎来家里新成员,和气融洽地生活一起。
让她怎么接受?
女孩目光暗了暗,抬头又看向俞玲,她现在感觉这个女人很悲惨,比她还可怜!
女孩呆了片刻,悄悄带上门,退了出去。
她虽然因姐姐的死而怨恨这个女人,但,就她这样的处境,也许...确实不该多管闲事!
女孩忽然觉得心里没那么厌恶这个落魄潦倒的女人,似乎恨意也在这一刻有所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