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宫
鬼仙,为仙道最低等果位。
但也有长生延寿、阴中超脱之道行,有出幽入冥、腾云驾雾之法力。
不过陶景这个鬼仙,现在却是空有其表。
首先,修为是靠嗑药,而非自己修来;
其次,晋升之时正碰上天变,当场昏睡,道果不稳。
所以当务之急,是尽快巩固法力,扎实修为。
陶景一坐大半日,直至深夜。
今夜应是十五,月满如银盘,光华如水。
昏暗山穴内,陶景已没了先前的焦躁,淡然平缓,好似与背后石壁融为一体。
体内的真气循环往复,不知运行了多少周天,渐渐丹田氤氲,神清气明。
水到渠成,一点灵机涌上,陶景当即将心念沉入最底,触碰蠢蠢跃动的元神。
刹那过后,陶景好似化作一团轻雾,无思无想,渺渺而升。
忽然,前方出现一抹光明,陶景顿觉满心雀跃,情不自禁的飞身扑去。
呼!
一跃而天地宽!
回过神来,已然轻飘飘立在半空,低头一看,下方端坐着一个身穿青白衣袍,丰姿俊逸的少年。
正是他的肉身。
这时,皎洁月光淌入山穴,将昏暗洞穴映照的亮堂堂,陶景心神一动,顺着月光逆流而上。
夜风呼啸。
月色下的幽深山涧,一半亮堂如昼,一半幽暗阴冷,明暗交错,树影摇曳,如梦似幻。
无声无息出现的三尺小人,缥缈如雾,更添几分诡谲。
“这便是出阴神?”
小人,即是陶景。
仰望夜幕,只觉跃身而起,便可直上九霄;
瞥过山岩,只觉心念一动,便可穿透而过;
俯视大地,隐隐约约觉察到地府幽冥。
难以言说的舒畅,在心间涌荡,直让人想仰天长啸。
“今日方知神仙之妙。”
长叹一声,遥望山观方向,陶景内心升起冲动,就想借着阴神前去探查。
但最后,还是抑制住了这股冲动。
“叔祖乃玄门正宗的人仙道果,都遭了劫,我这嗑药的鬼仙,去了怕也是白白送命。”
“解救叔祖,还须从长计议!”
陶景收拾情绪,转身返回肉身。
今夜出了阴神,算是稳固了鬼仙道果,之后只需稳步夯实根基。
月色下的三尺小人,转身轻轻一扑,化作一抹轻雾遁入山穴。
“呼——”
陶景睁开眼,忽而叹息,只觉心底空落落,有种重返樊笼的沉重。
摇了摇头,低头察看脚踝伤势。
鬼仙之体已非凡胎,陶景用的疗伤丹药,也是叔祖亲自所炼,非是普通伤药,所以虽才半日,伤势已经恢复大半。
并且,伤口处酥酥麻麻,还在快速愈合。
站起来,扶着石壁来回走动了两圈,微微皱眉。
终究是伤到了骨头,依然有些行动不变。
好在不耽误行走,又有法袍,今晚再歇一歇,明日白天完全可以下山。
必须赶快出山。
一来,要打听外面是什么情形,以及,赶回家确认父亲母亲和祖父的情况。
二来,叔祖之事,短时间内肯定无法单独解决,得去寻找帮手,比如叔祖的师门,终南山。
暂时压下思绪,陶景重新坐下,从豹皮小囊中取出一块玉牌。
玉牌长三寸,宽三指,灵芝如意为顶,五彩祥云托底,上镌星辰山岳、兽纹鸟篆,样式古朴而雅致。
此即鬼仙清灵符,天箓鬼仙的灵霄道神玉牒。
玉牌摆下,又取三根焚香,整衣肃容,手掐通天印,捻咒低喝:
“下界南赡部洲纠察游弋灵显官、清灵仙陶景,启奏灵霄:
红岩山红岩观,敬天尊神,奉三官香火,乃为真仙道场。
今有妖邪,祸乱仙观,凌虐生灵,更夺舍三官化为魔孽,实乃冒渎天威,罪大恶极。
小仙具表,伏乞天宫遣调神兵,降魔灭邪,重定天威!”
陶景是在上报灵霄宝殿,请求援兵。
他有“纠察游弋灵显官”的神职,遇上这等邪魔,本就有上报天宫之责。
再者,陶景更想试探一下,所谓“灵霄已亡,神祇皆死”,到底是真是假。
上表奏毕,焚香袅袅,却毫无回应。
陶景抿了抿嘴,再次低喝:
“下界南赡部洲......重定天威!”
夜风荡入洞内,吹的焚香飘乱,然而,鬼仙玉牌依然没有动静。
“难道天宫真的亡了?”
“这怎么可能?”
“天庭可不只是有神,作为三界之主,西天如来、三清道祖皆要俯首礼敬。
若是出事,只要传诏,佛、道皆不会袖手旁观,谁能顶着佛祖、道尊之大能覆灭天庭?”
“不,一定是我没弄清楚。”
陶景再次捻咒,周身法力激荡,朗声高喝:
“下界南赡部洲纠察游弋......”
嗡!
玉牌忽地颤动。
“有回应!”
陶景大喜,急忙继续上奏。
“......红岩山红岩观尊天敬神......”
哗!
玉牌突地放出清冷神光,一下将陶景淹没,裹起一个透明虚影冲天而起。
神光消失。
洞内的陶景,双目紧闭,身体僵硬,缓缓倒下去,彷佛失去了灵魂的空壳。
......
飘飘乎无限飞升,茫茫然飘渺无依。
好似刹那,又似许久。
终于,身体一沉,有了实感,意识渐渐恢复。
“呦呵,来了个新人。稀奇了,都这个年头了,还有人安然无恙的苏醒?”
耳边传来声音,陶景噌的跃起,一拍腰间包囊,便要施展法术护身。
不想,却拍了个空。
陶景大惊,低头一瞅,却见身上是件朴素单衣,不见雪青袍,也不见豹皮囊、赤鲤剑、镇魔铜刀等装备,浑身空荡!
“倒是个警惕的。”
调侃又起,陶景绷紧着身子警惕望去,瞬间对上三双目光。
有戏谑,有冷漠,有若有所思。
三个陌生人!
戏谑目光,出自一个俊美年轻人,那人身穿星辰袍,细眉桃花眼,精致小脸,身形修长,好似个胭脂公子。
冷漠目光,是个盘坐在角落的方脸青年,同样是星辰衣袍。
最后的若有所思目光,则是个胡人模样的大汉,个头中等,体格雄壮,黑面浓须,浑身透着粗犷野性,也是一样的星辰袍。
“这里是个星辰门派?”
陶景暗自惊疑,一边警惕三人,一边借着眼角余光打量四周。
空旷恢弘的大殿,青铜灯盏摇曳光辉,到处可见祥云纹、瑞兽雕以及星辰装饰。
而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漂浮在穹顶之上的四象二十八星宿图。
其中的南七宿,明显占据着主位,展开的朱雀羽翼,隐隐遮掩左右的青龙、白虎。
而在南七宿中,又以第六位的翼宿翼火蛇,闪烁不定,最是醒目。
“喂,新来的,欢迎来到翼宿星宫。”
那胭脂公子,朝陶景挑挑眉,嘻嘻笑道。
陶景立即辨认出,方才的戏谑调侃,皆是出自此人之口。
“阁下是什么人?为何把我召来此地?”陶景沉声发问。
“咱可没那等本事。”
胭脂公子啧啧摇头,瞅了眼身旁的同伴,不满的嚷道:“你们都准备在这装大爷,让我忙活?”
“非公子能者多劳嘛。”那胡人大汉咧嘴一笑。
“嫌麻烦,就等司马。”盘坐的方脸青年,冷漠开口。
“哼,也不知那整日热血上头的家伙,今天怎么这么磨蹭,怕是遭了横祸吧。”
胭脂公子撇撇嘴,骂咧咧的起身,来到大殿正门,冲陶景招手:“小子,自己过来看。”
话落,大门被推开。
轰!
阴冷狂风倒灌而入,在大殿内疯狂肆虐,鬼哭狼嚎。
胡人大汉缩了缩脖子,习惯性的裹裹衣袍,揣起双手。
角落里的方脸青年,微微眯眼,迎着阴风目视殿外,脸色愈发冰冷。
陶景没有注意这些,因为大门敞开的瞬间,他的全部心神,就都被殿外之景吸引了!
上无苍穹,下无大地,一片涌动的灰蒙,浩浩荡荡,无始无终。
竭尽眼力,方才隐约发现,那灰蒙之中,是怪异的灰色尘埃,漫无天际的飘荡着,将一切遮掩、侵染成灰色。
唳!
灰蒙中荡起诡异嘶啸,出现了另一种颜色——
黑色!
呼啦!
灌入大殿的阴风愈发猖獗!
陶景顿觉浑身僵冷,毛骨悚然,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冰冷手掌插入胸口,狠狠攥住他的心脏!
那“黑色”,被陶景的恐惧吸引,化作潮汐海啸轰的撞在大殿外的石阶上,激起滔天黑浪。
“吱吱吱”
黑浪在石阶上疯狂挣扎,怪叫着往殿内钻。
“什么东西?!”
陶景看清了黑浪模样,倒吸一口凉气,连退数步。
原来,那黑浪潮汐,竟是一只只黑毛猿猴!
猩红的癫狂瞳孔,沾满粘液的獠牙血口,狰狞的尖锐利爪。
即便是单个看,也是通体浑身发寒,更何况是无数只簇拥一团,聚成汹涌黑浪。
庆幸的是,这股黑色潮汐,似乎被某种力量隔绝在大殿之外,无法进来。
“如何,壮观乎?恐怖乎?”
胭脂公子扭身面向陶景,先是嘴角扯动,露出个阴森笑容,接着,笑容越来越大,直至变成疯癫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在大殿震荡,连那阴风嘶啸都被掩去。
“而这——”
笑声骤停,胭脂公子幽幽地吐出几个字:
“便是灵霄天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