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隔墙有耳
寒风呼啸，素雪纷纷。
刘义符、刘义真、刘义隆、刘义庆兄弟四个，同乘着一辆马车，在数十名青衣壮汉的护卫下迎着风雪来到了彭城西南侧，位于泗水畔一家名为‘永福食肆’的酒楼。
这里商铺林立，鳞次栉比。
即使在这又是风又是雪的大冷天，依旧有不少人裹着厚厚的冬衣来此买卖交易。
好些个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贩夫走卒，更是顾不得雪日的寒冷，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雪地里，不时的发出一声吆喝。
马车在‘永福食肆’前停下，两个在门口迎接的店博士，赶紧迎了上去。
四兄弟钻出马车，各自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和裘袄，由两名店博士引着在几名侍卫的随侍下快步走了进去。
这‘永福食肆’可是不小，三层楼高，内里更是布置得豪华，一开张就成了彭城内那些个达官贵人们趋之若鹜之地。
两名店博士引着四兄弟来到了三楼最是豪华的一间上房，这里可以饱览大半个彭城及泗水周边的景色，远远的还能看到壮美的宋宫。
特别是这风雪日，漫天风雪笼罩下的彭城，有着另一番别样的景致。
“几位贵人，想吃些啥？咱们‘永福食肆’南北美味皆有。”
四人围着一张四方几案坐下，一名店博士便上前小心翼翼的躬着身子谄媚地说道。
能成为‘永福食肆’的店博士，识人的眼光是最基本的技能。
眼前这四个小郎君，就那身绫罗绸缎的衣裳他一辈子也别想穿上，更何况外头还有马车，还有护卫。
如今这南朝天下，经过百余年的战争，马匹奇缺。
整个南朝想要组建一支数千人规模的骑兵都难，更别说能把马匹当做交通工具的。
入冬之时，食肆开张那日，整个彭城来了多少的达官贵人。
一眼望去除了王、谢二族的子嗣，哪家能用上马车的？
“我听说你们家的胡炮肉、鲈鱼烩还有春花酿挺是出名。”
刘义符朝那店博士微微笑道：“按我们四人的量来上一些，再来上缹制的鹅肉、落苏（茄子），几张胡饼多撒些胡麻（芝麻），就这些吧。”
“诺！”
店博士微微躬身，谄笑道：“几位贵人稍等片刻。”
说着，两个店博士便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
临走时还把脚步放到最轻，生怕自己走路发出的声音影响到了几位贵公子。
东晋南北朝时期，因为南北战争文化上的不断交融，饮食结构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像刘义符所言的胡炮肉，就是北方少数民族的传统美食，跟咱们现在的羊肚包有得一拼。
也是把羊肉切片，拌以浑鼓、盐、葱白、姜、椒、荜拨、胡椒放入羊肚中缝好，然后放入烧热的凹坑中，覆上灰火，再点火烧至其熟。
据《齐民要术》中记载，其味香美异常，非煮、炙（烤）可比。
至于鲈鱼烩、胡饼这些则是南方流传了很久的食物。
南方因为河流众横，这个时期多以淡水鱼和鸡鸭鹅为主要肉食。
当然，这个时期的人们，一年到头想吃个肉别说普通人家，就是仕宦之家想要经常吃肉也不一定行。
蔬菜素食，才是这一时期上至王公贵族，下到黎民百姓常见的饮食。
而刘义符所言的缹，其实就是煮的意思，常见的是用少量的水文火油焖，这样做出来的肉肥而不腻，也可以用来做素菜。
春花酿则是酒，是‘永福食肆’招牌之一。
在这个战乱离散的时代，人们活在当下，纵情享受，酒便成为了人们消遣的重要手段。
这会儿酒类的品种可是不少，什么河东颐白酒、九酝酒、秦州春酒、桑落酒、夏鸡鸣酒等等不一而足。
“兄长，你来过吗？为何对这‘永福食肆’的菜式如此了解？”刘义真好奇的问道。
“没有来过！”
刘义符摇了摇头笑道：“是前些日子刘邕给我说的。”
“刘邕？”刘义真翻遍了记忆也没这个人的名字。
“刘穆之的长孙！”刘义符笑了笑道。
“那家伙啊！”
听到是刘穆之的长孙刘义真就想起来了，很正经的问道：“他最近改变吃食习惯了吗？”
有此一问，是这家伙太变态了。
他有个非常特殊的癖好，就是特别喜欢吃疮痂。
此事上上下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家伙还形容疮痂味似鳆鱼（鲍鱼）。
“没变！”刘义符白了眼这个突然有些不正经的弟弟。
“对了二郎！”
坐在靠窗位的刘义庆这会儿看向刘义真问道：“我听叔父说你想去洛阳，为此事还跟叔父怄气，真的吗？”
“呃...”
刘义真犹豫了一下答道：“想去洛阳倒是真的。至于是不是怄气，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啥玩意儿？”
刘义庆一脸懵逼的看着刘义真，不知道刘义真说的是个啥。
哪壶不该提哪壶，没听明白就对了。
刘义真扭过头，气呼呼的望着窗外的飞雪。
怄气，就算是怄气怎么啦？我能承认吗？坚决不能。
看着刘义真气鼓鼓的样子，刘义符和刘义庆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奈。
眼见着刘义真不搭理自己，刘义庆转向刘义隆，似是故意气刘义真一般道：“三郎，听说你年节过后就要去江陵了。”
“二从兄可是要恭喜你啊。恭喜你成为咱们刘家小一辈中第一位封疆大吏。”
“嘿嘿！这有啥好恭喜的。”
刘义隆美滋滋的笑道：“能为阿父还有阿兄守土卫疆，这是我义不容辞的。”
“哼！”
刘义真在一旁不乐意了。
他还想守土卫疆了，可惜，他家老头居然还不同意。
看着刘义真的脸色又拉垮了不少，另外三兄弟露出一脸的苦笑。
“来喽，几位贵人菜来喽！”
却在这时，‘永福食肆’送菜的店博士及时出现。
将一盆肉香四溢的胡炮肉，一碗撒满了胡麻的胡饼，一碗鲈鱼烩，缹制的鹅肉端了上来。
临了还送了碟儿枣脯和四碗杏果粉冲泡的甜浆。
枣脯是将枣子切开，晒干后制作而成。
果粉则用枣、柰、杏、林檎的鲜果等晒干后放入釜中煮沸，然后碾碎倒入准备好的布中绞取浓汁，再涂到盘子或者盆子上。
盛夏日暴晒之后，用手轻轻摩挲，便会散做粉末，想喝之时将这些果粉用水冲泡之后酸甜味十足。
“来来来，二从兄，尝尝这个胡炮肉，这可是他们家一绝啊。”
为了化解刘义真带来的尴尬，刘义符赶紧用刀子将羊肚切了开来。
顿时扑鼻的肉香弥漫了整个房间。
“景之，你真要跟王尚书一道弹劾康乐公？”
就在四兄弟大快朵颐之时，一墙之隔传来的细微可闻的说话声引起了四兄弟的注意。
“不是我要弹劾他，是我叔父要我这么做的。”
“为何？”
“为何？谢灵运这小儿，自打入了世子府，就处处与我徐家做对。如今擅杀家仆，不借此给他点教训，他不会知道厉害。”
世子府，谢灵运。
这六个字有点儿敏感啊。
刘义真、刘义隆、刘义庆六只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了嘴里还在咀嚼着食物的刘义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