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细雨骑驴
这厮!
若是我军冲阵不利,攻不动闯贼大阵,你是不是就不会进攻了?
真不愧是王正贤老狗的部下!完美继承了辽军风气,不等恼怒李师道,洪承畴突然又注意到,甘肃中卫军指挥使杨天华那厮居然停下了脚步!看起来似乎是不敢正面迎战。
洪承畴心中大怒,自己手忙脚乱,可不就是为了给你们这些客军畜牲创造机会侧击么?结果居然停下了?再不加紧上前,侧击流贼两翼,赵仕常和贺人龙就要顶不住了!
后面袁宗第等人,正气势汹汹上前。自己被逼得连连调兵遣将,已然落了下风,陈奇瑜和左光先在搞什么!大炮骑卒都拉出来啊!
正待遣人质问陈奇瑜,却听到前面一阵喧哗,似乎阵脚大乱。远远一看,却是刚刚出战的甘肃军一触即溃了。武威军草草跟田见秀打了一场,竟然调头就跑,连大纛都扔了。
李师道拼死断后,但令人奇怪的是,密密麻麻的流贼围着他,却就是杀不了他。同时,还不断有甘肃溃兵的呼喊声传来,让洪承畴的心直入谷底。
“兄弟们,咱都上有老下有小,何必跟流贼拼命?”
“大家都是关内兄弟,自家人不打自家人!”
“别打了!大伙儿一起杀回长安,分了朝廷的财货!”
“我草!秦军败了!刘国能那混世魔王杀来了,大伙儿快逃命!”’
“前军败了,还不跑路?”
“不好辣,秦营总制赵仕常被闯将击毙辣!”
“驴操的洪承畴,入你妈妈的毛!”
“李怀仙被闯贼生擒辣!”
武威溃兵山呼海啸,看那架势简直是如山倒,其他各路部队不明实情,还以为甘肃军说的是真的,以为前军败了,也都阵脚大乱,纷纷询问军官,神色举止已然不知进退方寸。
李师道兀自“死战断后”,手持马槊“激战”田见秀,大喝道:“田贼,纳命来!”
刘国能纵马而来,“暴喝”道:“河西匹夫!我来杀你!”
十几人走马灯似的围着李师道一个人走砍了几十个回合,竟然“奈何不得”李师道。
战场上,由于八千甘肃军一触即溃,各路官军也是方寸大乱,赵仕常、贺人龙、左光先、陈奇瑜等人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看到部下个个变色,哭求他们下令收兵。
收兵命令一下,官军如释重负,一个个顾不得上官,拔腿就跑,人马自相争道践踏。
“王正贤老狗,某与你不共戴天啊!”
洪承畴气急攻心,只觉眼前一晕,直欲摔倒,身旁亲将僚佐纷纷扶住,有人急道:“甘肃卫军不堪,今事已急矣,快护着参政离开!驴车在哪里?快扶参政上车,回县城!”
众人七手八脚,把洪承畴扶下高台。
此时甘肃道朔方、武威、中卫三军已经完全崩溃,士卒哭喊着狼狈亡命。陈奇瑜从洛阳带过来的两千汴兵一看大事不妙,立刻拨马先走。八百延镇骑卒本来还打算冲杀流贼大阵,一来掩护己方溃兵,二是看不看还能否挽回局面,结果一看友军走了,干脆也撒丫子跑路。
“唏律律……”
流贼骡骑卒牵骡而出,都翻身一跃而上,直朝正步步败退的秦兵冲过来。
秦军本来就被甘肃溃兵吓得站不住脚,主将赵仕常也是狼狈不已,此时再被流贼骡骑军衔尾追杀,士气顿时跌到了谷底,自知此战必败,没了反击的心思,都争先恐后跑路。
一些士卒在中下级军官的带领下拼死顽抗,一些士卒去找主将赵仕常,一些人则直接散了。阵不复阵,军不复军,大败之局,无力回天,连贺人龙都一马当先带兵撤了。
……
十二日黄昏,洪承畴大腿中箭,被左光先背着逃离战场,官军失去指挥,群龙无首,四散溃散逃命,流贼追杀十五里,俘虏数千人,获兵仗、器甲、符印、粮馈、货币无数。
洪承畴的随从法吏大都没跟上队伍,他们保管的洪承畴的参政宝器官牌,多数也落到了流贼手里。傍晚时分,洪承畴逃离黄龙山,因腿伤不能骑马,于是换乘驴车,向县城狂奔。
左光先双手操缰绳驾驴车,带着上官洪承畴一路狂奔。
要说洪承畴这人,也有些光棍,逃命路上跑得最快,回城时却坚持断后,不到最后一个士兵进城他不进,让士兵们感激之余更加恼怒,不过历史证明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洪承畴刚要进城,就听到远远的有人喊:“参政等等我们!”
随着声音跑来一群败兵,就在洪承畴等了两拨的时候,流贼骑兵就追到了,洪承畴刚想进城,楼上士卒就把吊桥拉了起来,气得洪承畴连骂人都来不及,带着左光先等人就从西门开始往南门跑。
洪承畴在前面跑,刘汝魁在后面追。
洪包衣连人带马疲累了一天,而刘汝魁的人马却神采飞扬,回头看见刘汝魁的骡子越追越近,急得洪承畴都要哭出来了。骑射是一种技术含量很高的活,人骑在马上,地面不平,一上一下的颠簸,骑在马上想射中移动靶,这难度是相当高的,所以刘汝魁及其部下放的箭大都作了无用功,但这仍然给洪承畴等人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箭越来越密,马蹄上犹如那催命的魔音,在身后挥之不去,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所以洪承畴逃命基本上是贴近城墙,期望获得城上的帮助。
但是事情显然太过突然,宜川城里的守军谁也没有料到,昨晚志得意满带兵出城打算野战击溃流贼的洪承畴参政,竟然在惨败后还有雅兴在天擦黑的时候绕城练习骑术车法。
再说白天一番大战,英俊风流的洪参政早已面目不堪,士兵们虽然从服色上认得是己方参政,但等反应过来,跑的人和追的人都早已经跑了过去,想帮忙也帮不上,意识到自己处境的洪承畴急得只好边跑边喊道:“快快放箭,我是洪承畴!快快开城门,我是招讨草贼使!快放箭,快开城!”
南门守将终于反应了过来,手忙脚乱将吊桥放下。
在左光先等人的掩护下,洪包衣终于成功大逃亡,将刘汝魁关在了宜川南门外,骄傲地留下了一地烟尘给刘汝魁享用。不过关上城门时,洪承畴的心还是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逃回城后,洪参政犹自惊魂未定,在城门边上休息了片刻,才重新上驴,回到原来的宜川县衙兼韩城参政府,坐在驴车上,想起引动大军崩溃的甘肃军,想起李师道这厮刚刚险些害死自己的举动,洪承畴不禁怒火中烧,气冲冲道:“传令士兵,到县衙门前集合,命令李师道那个混账来见本官!”
左光先犹豫道:“参政,李军使是……”
“什么李军使!不就是王正贤的一个无赖亲戚吗?治军无方,管带士卒不力,还敢坐视上官不救,难道本官杀他不得?快去传令!”李师道这厮,临阵崩溃,坏我大事!
李师道这厮,武功过人,火拼友军的时候也是悍勇无比,战场上却像个小人一般!之前他观察过李师道,知道这厮颇有些心术,懂得忍辱负重,但在他看来,这不是武夫做派。
缺了一点——大丈夫气概!!”
洪承畴就坐在前堂等待士兵回来,结果才回来了几千人,就看到远处一个军官跌跌撞撞的冲了过来,失声道:“李师道听说参政要杀他,竟然跑了,甘肃军已经往富县逃走辣!”
洪承畴累了一天,手里正捧着一碗热乎的豆腐脑吃着。
据说姜维守剑门的时候,一路败退,人疲马乏,就是吃豆腐脑恢复了体力,士兵们也三三两两坐在地上吃着干粮,喝着豆腐脑,本来低落的士气慢慢恢复了过来。一听军官这么说,洪承畴手里的碗就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热热的豆腐脑从碗里滚出来,白花花淌了一地。
“李师道匹夫!你这误国的贼竖子!天杀的王正贤,我必教你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