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进攻黄龙山
崇祯二年三月十八,二十门红衣大炮以及一万多斤炮弹火药运抵潼关,朝廷第一批专项军费一百玖拾万银、贰佰万斗粮、伍拾万斤盐、叁万斤茶、六千匹骡驴畜牲也是一路绿灯。
与此同时,各类军火物资也源源不断运来,大军的调动也在进行。
军部从太原、运城、洛阳、襄阳、商洛、汉中、安康、广元、郑州等地抽调六万人马,归属新任陕西巡抚刘广生部下,与山西总兵王国梁的两万七大军南北并进,计九万众。
陕西巡抚刘广生为主帅,山西总兵王国梁副之,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监军。
三月二十九,重庆指挥使杜文焕入关,于蓝田整顿陕南诸军,约两万兵,算上总督武之望部下李卑的一万四兵,以及陕都司马科和新任长安守备宦官方正化等部,总计五万大军。
以东厂官校办事太监兼新任陕西镇守方正化为主帅,新任延绥总兵杜文焕副之。
四月初一,汴军入陕。
河南省右参政杨嗣昌观察清涧,左参政陈奇瑜进驻韩城。
至于中军,则由延、夏、凉、秦、固五镇边师,外加三万陕西甘肃山西卫军组成,合计七万八千兵,三边总督杨鹤为帅,同时出任诸军节度总理,各路镇卫人马共计二十万之众。
四月初三,陕西巡抚乔应甲以渎职罪被押赴北京。由于跟魏忠贤有交往,宦官韩赞周使人带诏以至,寻赐死,杖杀马嵬驿,儿女子孙家人亦受牵连,计六十九口,枪毙于道。
面对空前规模的围剿,各路流寇也是严阵以待。
王嘉胤驻富县,对峙甘肃王正贤。王佐挂、刘国能、刘汝魁、刘芳亮、袁宗第、马世耀、辛思忠等部驻宜川黄龙山,对峙洪承畴、贺人龙、左光先。王自用、王子顺、张孟存、刘廷举、王子顺、高迎祥、姬三儿、神一元、张献忠、神一魁、李自成等部驻绥德,对峙杨鹤。
四月初六,诏贬高起潜为河北道总监,发配魏博大名府。
初九,黄道当行。
正午时分,宜川黄龙山。
刘国能等九部贼众云集于此,连营黑压压一片,一眼望不到头。
大寇刘汝魁披坚执锐,手持巨斧,胯下一匹雄壮战马,与刘国能、袁宗第、刘芳亮、马世耀等领袖缓缓出营,数百名老匪逃兵中坚军官众星拱月,大营四面已是人山人海,无数老百姓站在路边为闯将们送行,义军终于要跟官兵决战了,终于要为死去的父老乡亲报仇了!
盘踞在宜川的那群吃人魔王,终于要一锅端了。
只要这次能扫清官兵,那大伙儿的好日子就要真到了!
是啊,如今义军伐无道诛暴政,所到之处,逮捕处死官绅,开仓放粮,救济穷苦,大伙儿这才有了一条活路,要是再把官兵灭了,关中就太平了,义军一定要打赢啊!
咚咚咚,锵锵锵,老百姓们敲锣打鼓,欢送刘国能等寇首。
依照老例,当地老者在营口为将士们送酒壮行。
斥候报告流寇动向报告后,洪承畴找来左光先等人讨论了一番,觉得事情有变,这些刁民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把造反这条路走到黑,于是决定不再观察待援,开始调兵遣将。
四月十一,贺人龙率六千多延兵行军龙山东峰,左光先的火器部队不动,甘肃朔方军、武威军、中卫军开赴黄龙山西峰,准备一起击贼。第二日,陈奇瑜引汴军自韩城援抵。
至此,超过四万官兵集结在黄龙山四面。
驻军清涧的杨嗣昌则按兵不动,不知道在打些什么主意。
当天深夜,刘国能又使武威军大营,双方密谈良久。
十二拂晓,天高云淡,桃花烂漫,一个厮杀搏命的好日子。
刘国能率先进兵至黄龙山,刘汝魁等军鱼贯而来,在原野上列阵备战。
洪承畴也不废话,直接下令延镇主力尽出,准备冲锋野战!刘汝魁既然如此干脆,那么自己扭扭捏捏也没意思,干脆打一场好了,把这群流贼杀服杀残杀怕,后面才好谈事情。
刘汝魁等部计九万敢战士,在空地摆了一个偃月阵。
洪承畴这边,赵仕常部秦营九千众、李师道等凉军八千,贺人龙部延兵六千,左光先的五千火器部队,另外还有陈奇瑜从南阳带来的两千汴兵,各部自行布阵,洪承畴统一指挥。
另外还有五千人压阵,随时准备出去,全军总共四万人。
上午辰时,李师道登上山坡,居高临下观察整个战场态势,却不料袁宗第也带着十几骑在对面不远处俯瞰阵容,李师道跟他打了个招呼,对方也回了一礼,之后便互不干涉。
流贼这阵形,还是很整齐的嘛。
刘国能摆的是偃月阵,李师道也不陌生。
冷兵器时代野战的常客阵图,之前也看王正贤老狗玩过几回,进攻效力惊人,流贼摆出此阵,显然也不是纯守的架势,而是攻守兼备,守中寓攻,看来还有击退洪承畴的想法。
“袁老哥,走了!”
没看一会儿,激昂的鼓声就在中军响起,充当冲锋跳板荡的八个散队缓步上前,披重甲的汴军千人随后,间隔三十步。再往后,是延镇三千战兵,外加左右各三百火枪队。
赵仕常带着九千秦营战兵作为主力跟在最后,洪承畴率中护军压阵。
中军战鼓频响,各阵战鼓回应,缓步压过来的官军就像一片黑压压的海啸,最前面的槊阵就像是一条条吐信的巨蟒,凶狠而毒辣,五千战锋跳板荡都是洪承畴精挑细选的勇士。
临阵之前,洪承畴重输财货米面,还亲率文武百官举酒送行。
他们的队形散得很开,人皆面覆甲,身着红衣黑甲,腰挎双刀,靴插匕首,手持皮盾,还有一些健壮的武士,用的更是沉重的狼牙棒、铁锤、铜钎等钝器,专职捉对走砍。一个个大摇大摆,一路上骂骂咧咧个不停,似乎是跟李师道那厮学来的,试图从气势上打击对方。
“板荡跳入贼阵者,各队长皆按杀首计功!”
军官们挥舞着兵器,大声鼓劲道:“老子贱命一条,当初在神道李岭混日子,如今皇帝补发积饷,美人、银钱、盐茶、官位,有功皆赏,阵亡亦有抚恤,怕个球!杀光他们!”
“杀!杀!杀!”
都是一帮亡命之徒,纷纷振臂大吼道。
“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为妻子可乎!”
“草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刘国能手持直刀,纵马来回在军前鼓舞士气。
“杀!杀!杀!”
闯贼大阵也爆发出震天响的杀声,气势竟然丝毫不弱于官军。
对面官军大阵射来了密集的箭雨炮火。即便有前排大盾,依然倒下去了不少人,但这反倒激发了流贼的死志,纷纷加快速度上前。及近,弓手抢上前放了一波箭,节奏掐得刚好,正是官军放完第一轮箭的时候。随后,众人齐发一声喊,手持锄头镰刀二锤,如潮水涌上。
双方战锋都没有密集的阵型,人数也不多,为的就是搅乱对方节奏,令其乱阵,从而给随后突入的主力部队创造一举击溃对方的机会。无论是流贼还是官兵,这些战锋跳板荡,都是各自阵营当中一等一的勇士,同时也是伤亡率最高的,升官也极速,深受上级信用。
“杀呀!”
双方战锋迈过敌我双方的尸体,用大盾撞开密集的箭雨,然后操起各种器械,卯着劲往前冲,根本不顾招呼到自己身上的敌方兵刃,只一门心思往前,找人捉对走砍单挑。
洪承畴在高台上看着,亦有些变色,他知道战锋精锐,但流贼这般凶狠,却是头一回见识。这些刁民,以前温驯如羊,任劳任怨,就是累死也不敢吭声,现在怎么就悍不畏死了?
这刘国能到底给这些刁民灌了什么迷魂汤啊?
“儿郎们,随我冲阵,击毙洪承畴!”
刘国能执马槊,踹开了挡在他身前的盾手,大吼道:“跟我杀!”
千余流贼勇士顶着箭矢,紧随刘国能之后,朝已被搅和得一片混乱的敌军前阵冲去。
“杀!”一槊插穿敌军胸腹,血流遍地。
“杀!”一刀砍来,前冲到一半的身躯脑袋横飞。
这是最原始最狠厉的野战搏杀,人类的原始兽性激发无遗,没有任何花招。
双方人挨着人,枪对着枪,刀砍刀,拼的就是勇武和意志。
第一阵散了,第二阵亦被冲乱!
虽然战锋士卒悍不畏死,但高台上的洪承畴,心里还是在滴血。
不到三年前,甘肃边师还敢直冲鞑子军阵,四川卫军也能奔赴播州平叛,欠下几年军饷后,战斗力竟然低落到了这个地步。放在十年前,只消一个冲锋,便能击溃这些流贼!
另外一边,李师道亦目不转睛地盯着双方的交锋。
看得出来,两军装备差别很大,但官军作战技艺还不如流贼,听说刘国能等部三日一操练,
应该有这个因素在内,但这不是主要原因,真正让他们一往直前的,其实还是勇气。
夫战,勇气也!
这些流贼为何不怕死?作为春风里来的武夫,李师道很清楚。天下不怕死的人多得是,但都想卖个好价钱,刘汝魁等寇首应是令他们觉得卖了个好价钱,所以愿意拼,愿意杀。
他有预感,今日洪承畴若是大败,士兵被刘国能他们俘虏,这些降兵只需花时间整顿,一年后你再看,同样能攻无不克。这片土地上的人从来就不怕死,但就怕死得不值!
“噗!噗!”
刀枪入肉的声音不断响起,双方不断有人倒下。
炮声隆隆,黑烟冲天。
草地上已是一片泥泞,尸体横七竖八,血泊随处可见。
秦兵第二阵的中间被打出了一个巨大的凹陷,在看到对方后阵还有更多人排着整齐的队列前行时,不少士卒慌了神,到最后,前面几排完全挤在了一起,离崩溃只有一线之隔。
洪承畴在后面也看得很清楚,秦军交锋不利,步步后退,排与排之前的空隙被压缩到了极致。再退下去,秦兵前锋就会崩溃,这对士气的伤害是很大的,看来必须调整阵型了。
果然,就在他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甘肃军大营连连挥旗,斜后方的两个阵主动上前。走完五十步,整理好队形,然后开始抽队,一部五百人继续前行,准备接战后当面流贼。
一部开始转向,用步弓支援秦军。
洪承畴看向远方李师道的甘肃军大纛,他那几千人,主要部署在右翼与后阵。眼见李师道终于动手,洪承畴不由得有些高兴加感激,你看了这么久戏,也该做出选择了吧?
昨晚特务来报,声称李师道接见了闯贼使者,有可能临阵倒戈,但现在看来,这畜牲还是耍了个滑头,居然看了好一会儿双方的厮杀,确认自己不会战败,这才痛下决心参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