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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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伦敦半月街阿杰隆家起居室。室内布置堂皇,富有艺术风味。可以听到邻室的钢琴声。南纳正把午茶放在桌上。琴声一停,阿杰隆上。

阿杰隆 你有没有听见我演奏的钢琴曲,南纳?

南 纳 对我来说,听您演奏是不合规矩的,主子。

阿杰隆 对不起,我是为了你,才故意弹得不合规矩——要合规矩,谁都会弹——但是我要弹得有新奇的表现。就钢琴来说,表现感情是我的拿手好戏。我一辈子都要保持这种艺术。

南 纳 是的,主子。

阿杰隆 若是谈到生活的艺术,你有没有为布克勒夫人准备好黄瓜夹心面包?

南 纳 准备好了,主子。(用托盘送上面包。)

阿杰隆 (看看面包,拿起两片,坐到沙发上。)啊!……我说,在你的记录本上我看到,星期四晚上肖曼爵士和沃兴先生来和我共进晚餐的时候,上了八瓶香槟酒,都喝光了。

南 纳 是的,主子,八瓶加一品特。

阿杰隆 为什么在一个单身汉的家庭里,仆人没有例外地都能喝上香槟酒?我问问,只是要了解情况。

南 纳 我认为那是因为酒的质量好的缘故,主子。我常常注意到:在有主妇的家庭里,香槟酒很少是一流品牌的。

阿杰隆 老天呀!难道结婚贬低生活水平,会低到这个地步?

南 纳 我相信结婚是很愉快的,主子。直到目前,我自己在这方面的经验还很少。我只结过一次婚。那却是我自己和一个年轻女人误会的结果。

阿杰隆 (忧郁地)我不知道我对你的婚姻生活会不会感兴趣,南纳。

南 纳 当然不会,主子,那不是一个有趣味的问题。我自己也从来没有认为那有趣味。

阿杰隆 那很自然,我敢肯定。你说够了,南纳,谢谢。

南 纳 谢谢你,主子。

(南纳下。)

阿杰隆 南纳对结婚的看法还不算太严格的。的确,如果低级人物不能给我们拿出榜样来,那世界上还要下等人干什么?作为一个阶级,他们似乎绝对没有意识到有什么道德责任。

(南纳上。)

南 纳 尔来使得·沃兴先生到。

(雅克上。南纳下。)

阿杰隆 你好,我亲爱的尔来使得。什么风把你吹到城里来了?

雅 克 啊,高兴就来,高兴就走!还有什么别的风能把我吹到哪里去呢?我看你能吃能睡,像平常一样吧,阿杰?

阿杰隆 (生硬地)我想,在下午五点钟吃一点儿开胃口的点心,是上流社会的好习惯。从星期四见面后,你到哪里去了?

雅 克 (笑着在沙发上坐下。)到乡下去了。

阿杰隆 你到乡下那鬼地方去干什么?

雅 克 (拉下手套。)一个人在城里是自得其乐。到了乡下,却是逗乐别人。那真是讨厌极了。

阿杰隆 你逗乐的是什么人?

雅 克 (随随便便地)还不就是左邻右舍,左邻右舍。

阿杰隆 在什罗郡你住的地方有高朋满座吗?

雅 克 真是高朋乱坐!谁也不用提了。

阿杰隆 你一定使他们很开心吧!(走过去拿块夹心面包。)说什罗郡是你的故乡,是不是?

雅 克 嗯,什罗郡吗?是的,当然是。喂!为什么摆这么多杯子?还有黄瓜夹心面包,一个这么年纪轻轻的人怎么这样挥霍浪费?谁要来喝茶呀?

阿杰隆 只是奥古斯达姨妈和关多能小姐。

雅 克 那真是十全齐美了!

阿杰隆 对,的确很好。不过,我想奥古斯达姨妈恐怕不会喜欢你也来了。

雅 克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阿杰隆 我的好朋友,你向关多能小姐调情实在是有伤风化。几乎和关多能向你卖弄风骚一样见不得人。

雅 克 我爱上关多能了,我特别到城里来,就是来向她求婚的。

阿杰隆 我以为你是来吃喝玩乐的吧?……我把那说成是事业。

雅 克 你怎么这样不浪漫了?

阿杰隆 我的确看不出求婚有什么可以说是浪漫的。恋爱可以说是富有浪漫色彩。但是肯定的,求婚却没有什么浪漫可言。为什么?因为求婚人可能会被接受。而一般说来,求婚总是被接受的,我相信就是如此。那么,刺激性一点也没有了。而浪漫精神的特点正是不能确定。如果我结了婚,我一定会千方百计去忘记事实。

雅 克 我不怀疑这点,亲爱的阿杰。离婚法庭就是为这些健忘的人创建的,他们的记忆力也不知道忘记到哪里去了。

阿杰隆 啊!研究这个问题也没有用。离婚是上天的规定——(雅克伸手去拿一块夹心面包。阿杰隆立刻挡住他。)请不要碰黄瓜夹心面包。那是特别为奥古斯达姨妈准备的。(自己拿了一块就吃。)

雅 克 怎么?我看你一直在吃个不停嘛!

阿杰隆 那是另外一回事。她是我的姨妈。(从下面的盘子里拿出黄油面包。)吃一点黄油面包吧。黄油面包是为关多能准备的。关多能喜欢吃黄油面包。

雅 克 (走到桌子前,自己拿面包。)这也是很好的黄油面包。

阿杰隆 那么,我的好朋友,你用不着做出真要吃光的样子。你看起来好像已经和她结婚了。但是,你还没有和她结婚,而且我认为你永远不会和她结婚的。

雅 克 你为什么这样胡说八道?

阿杰隆 这并不是胡说。首先,姑娘们从来不会和同她们调情的人结婚,姑娘们认为那不正派。

雅 克 啊,这话毫无道理!

阿杰隆 这不是没道理,而是有大道理。这说明了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单身汉没结婚。其次,我不同意你们结婚。

雅 克 你不同意!

阿杰隆 我的好朋友,关多能是我最亲的亲人。在我答应你们结婚之前,你必须把你和瑟西丽的关系说个清楚明白。(按铃。)

雅 克 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阿杰,你说的瑟西丽是什么人?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瑟西丽的人。

(南纳上。)

阿杰隆 去把沃兴先生上次来晚餐时忘记带走的香烟匣子拿来。

南 纳 是,主子。

(南纳下。)

雅 克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香烟匣子一直放在你的吸烟室里?我非常希望你早就让我知道。我一直着急向伦敦警察厅打听消息。甚至打算出重金悬赏寻找呢。

阿杰隆 那好,我希望你出重金悬赏。我现在手头正缺钱。

雅 克 既然匣子已经找到,那还悬赏干什么?

(南纳拿托盘上,香烟匣子放托盘里。阿杰隆立刻拿起匣子。南纳下。)

阿杰隆 我看你也未免太小气了一点,尔来使得,我不得不这样说了。(打开匣子,检查一下。)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关系。我已经看到了匣子里刻的字,这个匣子并不是你的。

雅 克 匣子当然是我的。(走过去对他说。)你见过我用这个香烟匣子不止一百次了,你有什么权利来检查里面刻了什么字呢?检查私人的香烟匣子是一个上等人的行为吗?

阿杰隆 啊!一个人应该看什么,不应该看什么,如果要说有什么严格的规定,那简直是荒谬可笑的。现代文化有一半以上是不应该看的。

雅 克 我知道这种事实,但是我不准备讨论现代文化。这不是一个应该在私人之间讨论的问题。我只是要拿回我的香烟匣子。

阿杰隆 对,但这不是你的香烟匣子呀。这个香烟匣子是一个叫作瑟西丽的人赠送的礼物,而你说你根本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

雅 克 对,如果你想要知道,瑟西丽偏偏是我姨妈的名字。

阿杰隆 你的姨妈?

雅 克 她还是个漂亮的老太太,住在威尔斯顿桥。把香烟匣子还给我吧,阿杰。

阿杰隆 (退到沙发背后。)如果她是你住在威尔斯顿桥的姨妈,为什么说自己是小瑟西丽呢?(读匣子上的字。)“小瑟西丽满怀爱情赠。”

雅 克 (走到沙发前,跪在沙发上。)我亲爱的伴当,这有什么关系呢?有些姨妈高大,有些不那么高。难道一个姨妈不可以自己决定怎么叫自己吗?你似乎认为每一个姨妈都应该像你的姨妈那样高大!这是多么荒谬!看在老天的分上,把香烟匣子还给我吧。(跟着阿杰隆在房子里转。)

阿杰隆 那好。为什么你的姨妈叫你作她的叔叔呢?“小瑟西丽满怀爱情赠给她亲爱的雅克叔叔。”我承认,一个姨妈可以是小个子,但是一个姨妈无论个子大小,怎么可以把自己的子侄叫作叔叔呢?那我就不懂了。再说,你的名字并不是雅克,而是尔来使得。

雅 克 不是尔来使得,而是雅克。

阿杰隆 你常常对我说你是尔来使得。我把你介绍给每一个人都说你是尔来使得。人家叫你尔来使得,你都答应。你看起来也老老实实,真是个“如来似的”。那要说你的名字不是尔来使得,那真是胡说八道。你的名字印在你的名片上。这里就有一张。(从匣子里拿出一张名片。)“尔来使得·沃兴先生,住址:阿尔巴尼四号楼。”我要拿名片来作证,证明你的名字是尔来使得。你休想当面抵赖,休想骗关多能,休想骗任何人。(把名片放进衣袋。)

雅 克 你说得也对。我的名字在城里是尔来使得,在乡下是雅克,而香烟匣子是在乡下送给我的。

阿杰隆 对了,不过,这也不能说明你住在威尔斯顿桥的瑟西丽会叫你作亲爱的叔叔呀。得了,老朋友,你最好还是立刻实话实说吧。

雅 克 我亲爱的阿杰,你谈起话来就像是一个牙科医生。一个不是牙科医生的人,说起话来却要学牙科医生,那也未免太无聊了。那会给人一个不好的印象。

阿杰隆 你说得对,偏偏牙科医生就是这样干的。现在,说下去吧!你要从头到尾老老实实说。我可以告诉你,我一直怀疑你是个偷偷摸摸的买醉鬼,现在,我敢肯定你是一个。

雅 克 买醉鬼?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阿杰隆 我可以向你泄露这个无比妙语的含义。但你得先说为什么你在城里叫尔来使得,在乡下却叫雅克。

雅 克 那好,你得先给我香烟匣子。

阿杰隆 拿去。(把匣子给他。)现在,讲你的吧,要讲得莫名其妙才好。(在沙发上坐下。)

雅 克 我的好伙伴,我的解释一点也不是莫名其妙的。我小时候,托马斯·卡迪幽老先生就在遗嘱中要我做他孙女的保护人。瑟西丽·卡迪幽小姐,就是瑟西丽,总叫我作她的小叔,表示一点敬意。这点你可能一点也不欣赏。她住在乡下我家里,有一个非常好的家庭女教师普丽丝照顾她。

阿杰隆 在乡下什么地方,可以告诉我吗?

雅 克 这地方和你没有关系,好孩子。你不会得到邀请到那里去的。……我可以老实告诉你,那个地方并不在什罗郡。

阿杰隆 我猜得到,亲爱的伙伴!我去什罗郡找过两次都没有找到。现在,说下去吧。为什么你在城里叫尔来使得,而在乡下叫雅克?

雅 克 我亲爱的阿杰,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懂得我真正的动机。你不够认真。一个人处在保护人的地位,就在各方面都采取道德上的高姿态,这是一个人的责任,但是道德上的高姿态和个人的健康或幸福并不能总是一致的。为了要进城去,我就假装说城里有一个弟弟叫尔来使得,住在阿尔巴尼,要节吃省用过日子。亲爱的阿杰,这就是简单明了的全部事实。

阿杰隆 事实很少是纯粹得简单明了的。如果现在的生活不是纯粹或者简单的,那生活就会非常讨厌,而现代文学完全是不可能了。

雅 克 那也未必完全是坏事。

阿杰隆 文学批评不是你的拿手好戏,我亲爱的伙计。不要去惹火烧身。你要把这种事留给那些没有进过大学的人去做。他们每天都在报上做得很好。你其实是一个每天酒醉饭饱的人。我敢肯定说你是一个买醉鬼。你是我所知道的一个最先进的买醉鬼。

雅 克 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阿杰隆 你发明了一个非常有用的弟弟叫作尔来使得,你就可以什么时候愿意进城就什么时候去。我也发明了一个无价之宝的病人叫作买醉鬼,我也可以想到乡下去就到乡下去。买醉鬼真是一个无价之宝,比如说,如果不是借口买醉鬼的身体不好,我今夜怎么能到威利斯来和你大吃大喝呢?其实这是我在一个星期之前就和奥古斯达姨妈商量好了的事。

雅 克 我没有请你今晚去什么地方晚餐呀!

阿杰隆 我知道。你满不在乎随便乱发请帖,这太傻了。没有什么比得不到请帖更恼火的事了。

雅 克 那你最好去和你的姨妈奥古斯达一起晚餐吧。

阿杰隆 我一点也不打算做这种事。首先,我只星期一去那里晚餐。和自己的亲人一起用餐,一个星期一次已经够了。其次,我在那里用餐的时候,总被当作一个家庭成员,不是餐桌上根本没有女人,或者一有就是两个。再说,我知道得非常清楚,她会把我的座位安排到什么地方。今夜也是一样。她会要我坐在玛丽·花菇娃旁边,而她总是隔着桌子和她丈夫眉来眼去。这叫人看得不太舒服。的确,这甚至可以说是不守规矩——而这种事却越来越多,多得不得了。在伦敦和自己的丈夫打情骂俏怎能不引起风言风语?听起来也太不像话。简直就是当众洗自己的干净衣服。再说,我现在知道了你也是一个死不悔改的买醉鬼,我当然要和你谈谈买醉鬼的事。我要告诉你有些什么清规戒律。

雅 克 我根本不是一个买醉鬼。如果关多能接受我,我就会叫我这个弟弟立刻离开世界,的确,我觉得无论如何也要叫他消失。瑟西丽有点太关心他了。所以我强烈地劝告你也要摆脱你的——尔来使得,这个荒谬无比的名字。

阿杰隆 世界上没有什么能使我离开买醉鬼,如果你能结上婚——这在我看来是绝对成问题的,那你也会很高兴认识买醉鬼。一个结了婚而不知道买醉鬼的人会觉得活的时间很讨厌。

雅 克 这话毫无意义。如果我能和一个关多能这样迷人的小姐结婚——她是我这一生见过并且愿意和她结婚的唯一人,那我肯定不会想到买醉鬼。

阿杰隆 那你的妻子肯定会想到。你看来似乎不知道:在婚姻生活中,三个人才能成为有趣的伴侣,而两个人可以成双,却不能成对。

雅 克 这一点,我亲爱的小朋友,正是堕落的法国戏剧近五十年来一直在大力宣传的。

阿杰隆 对,而这也正是幸福的英国家庭只花了一半时间就证明了的。

雅 克 不要这样说俏皮话。说俏皮话是容易的。

阿杰隆 我的好朋友,今天这种日子做什么事都不容易。世界上有这么多人像虎狼一般在你争我夺。(电铃声大响。)啊!这一定是奥古斯达姨妈来了。只有长辈或者债主才会用这样华格纳式的强音来敲门。现在,如果我让她十分钟不碍你的事,你好有机会向关多能求婚,那我今晚和你同去威利斯晚餐如何?

雅 克 如果你要,我看当然可以。

阿杰隆 好,那你可要把这当作一回事,我不喜欢有些人不把这看在眼里。这种人实在很浅薄。

(南纳上。)

南 纳 布克勒夫人同费法克小姐到。

(阿杰隆上前迎接。)

布克勒夫人 你好,亲爱的阿杰隆,我希望你过得不错。

阿杰隆 我觉得很好,亲爱的奥古斯达姨妈。

布克勒夫人 过得不错和感觉很好并不是一回事。其实这两件事很少同时发生。(看见雅克,只冷冷地弯弯腰。)

阿杰隆 (对关多能)天呀,你真漂亮!

关多能 我总是漂亮的,对不对,沃兴先生?

雅 克 你是十分完美,费法克小姐。

关多能 啊!我希望不是这样,因为那就没有发展的余地了。而我还想在多方面发展呢。(关多能和雅克在一个角落里坐下。)

布克勒夫人 对不起,我们来晚了一点,阿杰隆,因为我不得不去拜访亲爱的哈不理夫人。自从她可怜的丈夫死后,我还没去过她那里。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人改变得这么厉害,她简直年轻了二十岁。现在我要喝一杯茶,还有你答应给我准备的黄瓜面包。

阿杰隆 当然准备好了,奥古斯达姨妈。(走到茶具桌前。)

布克勒夫人 你要不要坐到这里来,关多能?

关多能 不去了,妈妈,我坐在这里很好。

阿杰隆 (吃惊地拿起空盘子。)天呀!南纳!怎么没有黄瓜夹心面包?我要你特别准备的。

南 纳 (认真地)今天早上市场上没有黄瓜出卖,主子,我去过两次了。

阿杰隆 没有黄瓜!

南 纳 没有,主子,即使有钱也买不到。

阿杰隆 那就算了,南纳,谢谢。

南 纳 谢谢你,主子。(下。)

阿杰隆 真对不起,奥古斯达姨妈,即使有钱也买不到黄瓜。

布克勒夫人 没关系,阿杰隆,我在哈不理夫人那里吃过煎饼了。在我看来,她现在似乎过得非常快活。

阿杰隆 我听说她的头发因为悲哀而变得金黄了。

布克勒夫人 头发的确变了颜色。为什么缘故?我当然还说不出来。(阿杰隆走过去献茶。)谢谢你。我今晚得到这么好的招待,阿杰隆,我要带你去看玛丽·花菇娃。她是一个这样好的妻子,对丈夫简直好得无以复加了。去看看他们真有意思。

阿杰隆 我怕,奥古斯达姨妈,我不得不放弃今晚和你共进晚餐的乐趣了。

布克勒夫人 (皱眉。)我希望你不要拒绝我,阿杰隆。那会使我的晚餐桌上没有人的。你的姨父一定要在楼上晚餐。幸亏他已经养成了这个习惯。

阿杰隆 那真讨厌,我用不着说。那使我非常失望。但事实是我刚得到电报说我的朋友买醉鬼又得了重病。(和雅克交换了一个眼色。)他们认为我该去看他。

布克勒夫人 这很奇怪。这个买醉鬼似乎得了怪病。

阿杰隆 对,可怜的买醉鬼是一个可怕的残废。

布克勒夫人 好,我要说,阿杰隆,我认为那位买醉鬼应该下决心到底是活下去还是死掉算了。这样稀里糊涂谈问题是没有道理的。我也不赞成现代人对残废人的同情。我认为这是病态。不管别人什么样的病态都不应该得到鼓励。健康是人生的第一要务。我老是对你可怜的姨父这样说,但他似乎从来也不认真听……至少他的老毛病没有一点好转。我要请你代我对买醉鬼先生说,请他在星期六放松一点。因为我全靠你来安排我的周末音乐会呢。这是我最后一次招待会了,一个人总要有点什么东西才能鼓励人家有话可谈,特别是在一个季节的最后几天,一个人要说的话其实都说完了,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阿杰隆 我会对买醉鬼说的,奥古斯达姨妈,如果他还能感觉得到,我想我可以答应你他不会在星期六生病。自然,你的音乐会很难安排。如果音乐太好,那就没有人听,而如果音乐不好,人家又不好谈天说地了。让我来看看节目单吧。我还没有安排好呢,请你先到隔壁房间里来看看好不好?

布克勒夫人 谢谢,阿杰隆,你考虑得真周到。(起身跟随阿杰隆。)我敢肯定节目会讨人喜欢,只要你做一些修改,法国歌曲我不想安排。因为人家总觉得不太合适,不是听了表示大吃一惊,显得非常庸俗,就是哈哈大笑,那可更加糟糕。但是德语倒能受到尊重,的确,我认为是这样。关多能,你跟我来。

关多能 当然啰,妈妈。

(布克勒夫人随阿杰隆去音乐室。关多能留下。)

雅 克 真是个好日子,费法克小姐。

关多能 请你不要谈天气了,沃兴先生。只要人家对我一谈天气,我就肯定他另有所图。这就使我紧张了。

雅 克 我的确是另有所图。

关多能 那我猜对了。事实上我从来没有猜错过。

雅 克 我的确想充分利用布克勒夫人不在的时机。

关多能 我当然劝你这样做。妈妈会突然走回我想和她谈话的房间。

雅 克 (紧张)费法克小姐,我一见到你,就拜倒在你面前,超过了其他小姐,其他以后见到的小姐。

关多能 对,我知道这是事实。我常希望在大庭广众之中你会有所表现。对我来说,你一直有不可抗拒的魔力。即使我还没见到你,我已经不是对你无动于衷的。(雅克惊讶地瞪着她。)我希望你知道,沃兴先生,我们生活在一个富有理想的时代。事实经常刊登在高价的月刊上,有人告诉我已经登上省级的刊物了。我的理想一直是爱上一个“尔来使得”。这个名字会引起绝对的信任。我第一次听到阿杰隆有个叫“尔来使得”的朋友,我就知道我注定要爱上他了。

雅 克 你真的是爱我吗,关多能?

关多能 热情洋溢地爱。

雅 克 亲爱的!你不知道你使我多么快活。

关多能 我的“尔来使得”!

雅 克 你真正的意思并不是说:如果我的名字不是“尔来使得”,你就不爱我了?

关多能 但你的名字是“尔来使得”呀!

雅 克 对,我知道。但是假如我有另外一个名字呢?你的意思会不会是:那你就不爱我了?

关多能 (高深莫测地)啊,这显然是一个难以想象的问题。但是像大多数形而上学的问题一样,我们大家都知道,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雅 克 就我个人来说,亲爱的,说老实话,我并不太在乎“尔来使得”这个名字。……我认为这个名字一点也不适合我。

关多能 它非常适合你呀。这简直是一个神圣的名字。它有它自己的音乐性,你听它的抑扬顿挫。

雅 克 那好,的确,关多能,我不得不说,我认为还有很多更好的名字,比如说:雅克,听起来就很顺耳。

关多能 雅克?……不行,雅克这个名字听起来没有音乐感,即使说有一点,肯定也不会多。它听起来不会震动耳鼓。它绝对没有抑扬顿挫。……我知道几个叫雅克的人,他们毫无例外,都是平淡无奇的人。再说,雅克是臭名昭彰的家里人对约翰的称呼!我真可怜任何一个嫁给约翰的女人。她永远不会知道孤独会有令人心荡神怡的乐趣。唯一真正稳妥的名字是“尔来使得”。

雅 克 关多能,看来我必须立刻改变名字了。——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必须立刻结婚改名换姓。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关多能 结婚吗,沃兴先生?

雅 克 (吃了一惊。)那是……理所当然。你知道我爱你,而且你使我相信,费法克小姐,你对我绝对不是冷淡无情的。

关多能 我对你有爱情,但是你还没有向我求婚呀。那怎么能谈得上什么结婚?问题还没有沾边呢。

雅 克 那好……我现在可以向你求婚吗?

关多能 我认为这是一个再好也没有的机会。为了免得你有任何失望的可能,沃兴先生,我认为公平合理的做法是早就告诉你:你还没有求婚,我就下定决心接受你了。

雅 克 关多能!

关多能 对,沃兴先生,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

雅 克 你知道我要对你说什么。

关多能 对,但是你没有说出来。

雅 克 关多能,你能和我结婚吗?(跪下。)

关多能 当然可以,亲爱的。这件事你想了多久?我怕你对求婚没有什么经验。

雅 克 这是我唯一的一次。除了你之外,我在世界上没有爱过别人。

关多能 对,但是男人常常练习求婚。我知道我哥哥杰拉德就是这样。我所有的女朋友都这样对我说。你的蓝眼睛多么美妙啊,尔来使得!你的眼睛蓝得真妙!真是蔚蓝。我希望你永远这样瞧着我,特别是有人在场的时候。

(布克勒夫人上。)

布克勒夫人 沃兴先生,起来吧,先生。不要做出这个半圆形的姿态了。这不太雅观。

关多能 妈妈!(雅克要站起来,她阻止他。)请你休息去吧。这里的事不要你管。再说,沃兴先生的姿态还没有做完呢。

布克勒夫人 做完什么?我倒要问你。

关多能 我和沃兴先生订婚了,妈妈。(他们一同站起。)

布克勒夫人 对不起,你还没有和任何人订婚呢。等你和任何人订婚的时候,我或者你的父亲,只要他的身体情况允许,都会告诉你的。订婚对一个年轻小姐说来,应该是一个惊喜,不管她愿意不愿意。那都要看情况。很少是她自己能做主的。……因此,现在我有几个问题问你,沃兴先生。在我提问的时候,你,关多能,应该在外面的车子里等我。

关多能 (不同意。)妈妈!

布克勒夫人 到车子里去,关多能!

(关多能走到门口,背着布克勒夫人,和雅克互相飞吻。布克勒夫人似乎不懂地糊糊涂涂站在一旁,最后转过身去。)

关多能,上车去!

关多能 好,妈妈。(走出去时回头望着雅克。)

布克勒夫人 (坐下。)你也可以坐下,沃兴先生。(从衣袋里找出笔记本和铅笔来。)

雅 克 谢谢你,布克勒夫人,我还是站着好。

布克勒夫人 (手上拿着笔记本和铅笔。)我不得不告诉你,你不在我选中的女婿名单上,虽然我和波尔顿夫人一样有一张候选女婿的名单。的确,我们一同工作。我随时准备把你的名字登上候选女婿的名单。只要你能回答一个多情的母亲提出的问题。你吸烟吗?

雅 克 啊,是的,我应该承认我是吸烟的。

布克勒夫人 我很高兴地知道了。一个男人总该有个职业。伦敦的懒汉太多了。你多大年纪?

雅 克 二十九岁。

布克勒夫人 是很好的结婚年龄。我的意见一直是:一个要结婚的男子不是什么都知道,就是什么也不知道。你知道什么呀?

雅 克 (考虑了一下。)我什么都不知道,布克勒夫人。

布克勒夫人 听到你这样说,我很高兴。我不赞成天然的无知对人的误导。无知就像从国外运来的水果:一碰到,花就掉了。整个现代的教育论是彻底不健康的。幸亏在英国,教育无论如何也产生不了什么效果。如果有效,那对上层阶级就是严重的威胁。也许会在广场上引起暴动。你有多少收入呀?

雅 克 一年有七八千。

布克勒夫人 (记在笔记本上。)是土地还是投资?

雅 克 主要是投资。

布克勒夫人 这就不错了。希望一个人一生能尽什么责任,还有他死后不得不尽的责任,那土地就既不能给人带来利益,也不能提供乐趣。它只能给人一个地位,又不让人保持地位。这就是关于土地能说的话。

雅 克 我在乡下有房子,自然也附带有些土地——我想大约有一千五百亩吧。但是我并不靠这当作我真正的收入。只有偷偷打猎的人才能在这块土地上得到好处。

布克勒夫人 乡下有房子?有几间卧室?那好,这以后可以搞清楚。你在城里也有房子,我希望是这样。一个像关多能这样天真无邪的小姐是不能住在乡下的。

雅 克 那不要紧,我在贝格拉广场还有一套房子,现在租出去了,租期一年,租给布罗沙夫人。不过,我只要事先六个月通知,就可以把房子收回来。

布克勒夫人 布罗沙夫人?我不认识她。

雅 克 她不太出来。她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

布克勒夫人 啊,现在,什么年纪的人也不能保证得到尊重。你的房子在贝格拉广场几号?

雅 克 一百四十九号。

布克勒夫人 (摇摇头。)这个号码不好。恐怕有问题。不过不要紧,可以很容易换一个。

雅 克 你是说号码还是说位子?

布克勒夫人 两样都不好,我以为是这样。你打算怎么办?

雅 克 我看我也没有办法。我是个自由主义者。

布克勒夫人 啊,他们可算是保守派,他们参加我们的晚餐会。至少,晚餐时他们会来。现在,谈些小问题吧。你的父母还在吗?

雅 克 我的父母都不在了。

布克勒夫人 两个都不在?这似乎是太不巧了。你的父亲是什么人?他显然是一个富翁。是不是生来就被激进党报纸叫作商业贵族的人?或者是贵族阶级的一分子?

雅 克 恐怕我也说不出来。事实是,布克勒夫人,我已经没有父母了。更接近事实是,我的亲生父母似乎抛弃了我。……我其实根本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我是个被抛弃的孩子。

布克勒夫人 被抛弃的孩子!

雅 克 已故的托马斯·卡迪幽老先生是一位大慈
善家,他发现了我,给我取了名字,刚好那时他衣袋里有一张去沃兴的头等车票。他就让我姓沃兴,沃兴在苏瑟克郡,是一个海滨胜地。

布克勒夫人 这位有头等车票去海滨胜地的大慈善家是在什么地方发现你的?

雅 克 (认真地)在一个手提包里。

布克勒夫人 一个手提包里?

雅 克 (非常严肃地)对,布克勒夫人,我是在一个手提包里——一个比较大的黑皮手提包,手提包有提手——其实只是一个普通的手提包。

布克勒夫人 这位詹姆斯先生或托马斯·卡迪幽在哪里找到这个普通手提包的?

雅 克 在维多利亚车站的衣帽间。那是被错当作他的手提包而给他的。

布克勒夫人 维多利亚车站的衣帽间?

雅 克 是的,在布莱顿这条路线上。

布克勒夫人 这条路线其实并不存在,沃兴先生,我得承认你刚才说的话有点使我觉得莫名其妙。生长在一个手提包里,包是否有提手关系不大,但这似乎是表示瞧不起普通家庭的生活规矩,这使我想起了法国大革命所造成的极端恶劣的例子。而我认为,你应该知道这场不幸的运动带来的后果。至于找到这个手提包的特定地点,一个火车站的衣帽间也许隐瞒了一个社会的歧视——也许在以前的确用来表达这个意思——但是很难被认为是得到上流社会承认的肯定基础。

雅 克 那么,我可以问问你要劝告我怎么办呢?我几乎用不着说我愿意尽世界上的一切力量来保证关多能的幸福啊。

布克勒夫人 我要强烈地劝告你,沃兴先生,你一定要尽快去取得一些亲属的保证,并且要在这个季节结束之前,至少找到你的父亲或者母亲。两人中至少有一个,才能做出保证。

雅 克 那好,但我看不到有什么办法可以做到这点。我只能随时拿出这个手提包来。那就放在我家的整容室里。我真以为这个证明就够了,布克勒夫人。

布克勒夫人 够了吗,先生!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怎么会想到我和布克勒先生会把我们唯一的女儿——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儿——嫁到一个衣帽间去和一包衣服结婚?再见吧,沃兴先生!

(布克勒夫人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雅 克 再见!(阿杰隆敲打着结婚进行曲从另一房间走了出来。雅克看起来非常生气地走到门口。)天呀!不要奏这该死的曲子了。阿杰!你怎么这样胡闹!

(音乐停止,阿杰隆兴高采烈地走了出来。)

阿杰隆 这不是搞了一夜吗,老朋友?你的意思不是要说关多能拒绝了你吧?我知道这是她的老一套,她总是拒绝人的。我认为这是她最坏的脾气。

雅 克 啊,关多能稳当得像三脚架。对她说来,我们已经订婚了。她的母亲简直叫人不能容忍。没有见过这样看人一眼就能把人变成石头的女妖。——我不知道女妖是什么模样,但是我敢肯定布克勒夫人就是一个女妖。如果说她不是一个神话人物,至少也是一个妖魔鬼怪,虽然这样说有点不太公平。……对不起,阿杰,我以为我不该这样当你的面谈你的姨妈。

阿杰隆 我亲爱的孩子,我喜欢听我的亲戚被人误解,那是我唯一可以使我和他们摆脱关系的方法。亲戚不过是一大堆讨厌的人,对我们的生活没有最遥远的了解,对我们何时会死亡更没有丝毫的感觉。

雅 克 啊,你这是胡说八道!

阿杰隆 不是!

雅 克 那好,我不想和你争论这个问题,你总是喜欢争得脸红耳赤的。

阿杰隆 不争论还算什么问题呢?

雅 克 说老实话,要是我这样想,我早就自杀了。(无言。)你不会认为关多能在一百五十年内会像她的妈妈吧?阿杰,你会吗?

阿杰隆 所有的女人都会像她们的妈妈,这就是她们的悲剧。没有男人会像他的妈妈。这是男人的悲剧。

雅 克 你认为这说得聪明吗?

阿杰隆 这用词非常好。文明生活中的任何观察也不能说得比这更真实了。

雅 克 这种俏皮话已经烦得我要死了。现在每个人都很俏皮。你随便到哪里去,都不会碰不到聪明人。这已经成了一种公害。我倒觉得多有几个傻瓜更好。

阿杰隆 那有的是。

雅 克 我倒非常想见到傻瓜。他们谈些什么?

阿杰隆 傻瓜吗?啊!当然是谈聪明人的事。

雅 克 什么傻瓜。

阿杰隆 话又说回来,你有没有告诉关多能:事实上,你在城里叫“尔来使得”,在乡下叫雅克呢?

雅 克 (用教训人的口气)我亲爱的伙计,事实怎能一五一十地告诉一个年纪轻轻、漂亮可爱的姑娘呢?你怎么对待女人有这么稀奇古怪的想法啊!

阿杰隆 对待女人唯一的办法就是:对漂亮女人求爱,对普通女人就见美思迁。

雅 克 这是胡说。

阿杰隆 你的弟弟怎么办?那个放荡的“尔来使得”?

雅 克 不到周末我就摆脱他了。我会说他在巴黎中风死了。很多人都是突然中风死的。

阿杰隆 不错,不过那是遗传病,会全家感染的。不如说是严重的伤寒吧。

雅 克 你能说伤寒不遗传吗?或者哪一类的病不遗传?

阿杰隆 伤寒当然不会遗传。

雅 克 那好,那么,我可怜的弟弟尔来使得就在巴黎给严重的伤寒送了命。

阿杰隆 但是我以为你说过……卡迪幽小姐对你的弟弟尔来使得有一点太感兴趣了吧?她会不会感到他的死是一个大损失呢?

雅 克 啊,这点并不要紧,瑟西丽并不是一个浪漫的傻姑娘。我很高兴说:她的胃口很大,走得很远,根本不接受什么教训。

阿杰隆 我倒想见到瑟西丽。

雅 克 我会非常小心不让你见到她。她非常漂亮,但是她还只有十八岁呢。

阿杰隆 啊,你有没有告诉关多能:你监护着一个十八岁的非常漂亮的姑娘呢?

雅 克 啊,我不能随便和人谈这些事。瑟西丽和关多能肯定会成为非常要好的朋友。我敢用你喜欢的任何东西打赌:只要她们见面半小时,她们就会谈得非常投机,立刻会把自己当作亲姐妹了。

阿杰隆 女人总要先叫一大堆别的名字,最后才肯姐妹相称的。现在,我的好孩子,如果我们想在威利斯吃上一桌好菜,现在就得去更衣准备就餐了。你知道已经快七点了。

雅 克 (着急)啊!已经快七点了。

阿杰隆 啊,我已经饿了。

雅 克 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不饿呢。

阿杰隆 晚餐后干什么?去剧院?

雅 克 啊,不!我不喜欢听戏。

阿杰隆 那好,我们去俱乐部吧。

雅 克 啊,不行!我讨厌谈话。

阿杰隆 那么,我们还是十点钟走到帝国俱乐部去如何?

雅 克 啊,不行,我不能忍受人家这样那样看问题。

阿杰隆 那你看怎么办呢?

雅 克 什么事都不做!

阿杰隆 无事可做是最难做的事。不过,再难的工作也难不倒我。即使没有固定的目标也不要紧。

(南纳上。)

南 纳 费法克小姐到。

(关多能上。南纳下。)

阿杰隆 关多能吗?当然!

关多能 阿杰,请你转过身去好吗?我有特别的话要对沃兴先生说呢。

阿杰隆 真的吗,关多能?我恐怕不能答应你。

关多能 阿杰,你总是采取严格说来对生活不道德的态度。你还没有老到这个程度吧。(阿杰隆退到壁炉前。)

雅 克 我亲爱的!

关多能 “尔来使得”,我们也许永远不能结婚。从我妈妈脸上的表情看来,我怕我们永远不能。今天的父母很少会听他们的孩子对他们说什么话。老式的对年轻人的尊重很快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了。我对妈妈从前有过什么影响,到我三岁的时候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虽然她可以阻止我们成为夫妇,我也可以和另外的人结婚,甚至结几次婚,但是永远不可能改变我对你永恒的忠诚。

雅 克 亲爱的关多能!

关多能 妈妈对我讲到你非常浪漫的来历,虽然她加上了不好的评语,却打动了我藏在灵魂深处的心弦。你的名字对我有不可抗拒的迷人力量。你单纯的性格非常微妙地使我难以理解。你在阿尔巴尼城里的地址我已经知道了,你在乡下的地址呢?

雅 克 哈夫郡,武尔顿,庄园。

(阿杰隆仔细地听着,微笑地把地址写在衬衣袖子上。然后拿起《铁路指南》来。)

关多能 这里有邮局吗,我想?邮局也许可以起到救命的作用。那当然需要认真考虑了。我会每天都和你联系的。

雅 克 我的心上人!

关多能 你在城里还待多久?

雅 克 一直待到星期一。

关多能 那好,阿杰,你现在可以转过身来了。

阿杰隆 谢谢,我已经转过身来了。

关多能 你也可以按铃了。

雅 克 你可以让我送你上车吗,我亲爱的人儿?

关多能 当然可以。

雅 克 (对刚进来的南纳)我要送费法克小姐出去。

南 纳 是,先生。

(雅克和南纳出门。)

(南纳用托盘送上信件。大约是些账单之类的东西,阿杰隆只看看信封就撕掉了。)

阿杰隆 来一杯雪丽酒,南纳。

南 纳 是,先生。

阿杰隆 明天我要去买醉乡。

南 纳 是,先生。

阿杰隆 我也许要等到星期一才回来。你可以把我的衣服、我的吸烟装,还有买醉鬼的服装都装好……

南 纳 是,先生。(送上雪丽酒。)

阿杰隆 我希望明天天气好,南纳。

南 纳 明天天气不会好,先生。

阿杰隆 南纳,你是个完全悲观的人。

南 纳 我尽最大努力满足你,先生。

(雅克上,南纳下。)

雅 克 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姐!是我一生中唯一关心的女人。(阿杰隆立刻大笑起来。)世界上什么事使你这样开心呀?

阿杰隆 我急着想知道可怜的买醉鬼怎么样了,就是这事。

雅 克 如果你不小心,你的朋友买醉鬼总有一天会给你惹祸上身的。

阿杰隆 我并不怕琐事,你是唯一不重要的事了。

雅 克 啊,你说的全是无聊话。

阿杰隆 没有人会说无聊的话。

(雅克瞧不起似的看他一眼,就离开了房间。阿杰隆点着一支香烟,读他衬衣上的字,笑了起来。)

(第一幕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