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铁生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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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谁总能那么冷静呢?况且,大家若一味地都是沉思般地冷静着,足球也不好玩,日子也很难过。不让激情奔涌是不行的,如同不让日走星移四季更换。不是足球酿造了激情,是激情创造了足球。激情是生之必要,就像呼吸和睡觉,不仅如此,激情更是生之希望,是善美之途的起步。

但是,什么才能使这激情不掉进仇视和战争呢?(据说,南美有两个国家曾因足球争端引发过一场真刀真枪的战争。)是苦难。不管什么民族和主义,不管怎么伟大和卑微,都不可能逃开的那一类苦难。

我又回忆起一九七六年地震时的情景,那时的人们既满怀激情又满怀爱意,一切名目下的隔离或敌视都显出小气和猥琐,惟在大地无常的玩笑中去承受生死的疑问,疑问并不见得能有回答,但爱却降临。只可惜那时光很短暂。

看来苦难并不完全是坏东西。爱,不大可能在福乐的竞争中牢固,只可能在苦难的基础上生长。当然应该庆幸那苦难时光的短暂,但是否可以使那苦难中的情怀长久呢?

长久地听见那苦难(它确实没有走远),长久地听见那苦难中的情怀,长久地以此来维护激情也维护爱意,我自己以为这就是宗教精神的本意。宗教精神当然并不等于各类教会的主张,而是指无论多么第一和伟大的人都必有的苦难处境,和这处境中所必要的一种思索、感悟、救路。万千歧途,都是因为失去了神的引领。这里说的神,并非万能的施主,而是人的全部困苦与梦想、局限与无限的路途,以及零比九时的一如既往,和由其召唤回来的狂欢。

1995年9月6日

10月10日再次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