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荒郊野岭
临安城百里外。
露天的茶棚边上只供着三四副桌椅,青黛寻了一处坐下,那茶棚里的一个慈祥老伯便过来招待了,“姑娘,要点个什么?”
说罢,老伯便拿着茶壶给青黛倒了一碗茶水。青黛边看着碗中温润的茶水,边考虑着点什么菜色,最后还是只要了一碗素面。
手头的银子并不多,她得多留存一些,才够日后所需。
毕竟,这才短短过了两日。
素面易熟,很快就端上桌了。热气腾腾的,有着诱人的味道,夹杂着青菜、白面和汤料的清香。
青黛慢慢地吃着面,不多时,一对年轻男女也从不远处走来了,正好坐在她的隔壁桌。
因坐得近了,她不由得抬眸看了他们一眼。
看模样是一对刚成亲不久的农夫妇,神情动作交互之间总是带着一股甜蜜劲儿。
农夫为夫人倒了茶水,又摘了朵嫩黄的花儿插在农妇的鬓上,农妇又娇笑着去打他,只是那力道轻得很,如同撒娇似的。
农妇笑嘻嘻着,指着他们身边放着的一箩筐东西,声音里带着欣喜,“这山里打的野猪,若是拉到城里去卖,定能赚些个银子的。有了银子,我们住的屋子便能修葺了。”
农夫怜惜地摸了摸农妇的脸庞,回应道:“屋子是该修了,若是修好,我们也不用再怕那没日没夜的暴雨了。”
他们日子并不十分好,却很是恩爱。
青黛看了一眼便垂下目光,心里隐隐地生出一点羡慕的意思。脑海中似乎是又想起了某人的模样,反应过来后便立即将那人的身影挥出脑海去。
她暗骂自己优柔寡断,自己已从那牢笼里出来,便莫要再去想那些云里雾里的事情了。
青黛想罢,低头便继续吃着那碗泛着香气的面去。
那卖茶的大伯过来招待农夫妇,也许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便好心提醒道:“你们可是要去临安城的?”
“如今临安城内,都乱遭了。传闻好似是说有位大人的府内人跑掉了,闹得满城沸沸扬扬。那些个凶神恶煞的官兵骑着高马四处奔走寻人,马匹又凶又急,好生吓人。”
后边的青黛听得这一句话,猛地一怔,那原本拿着木筷的手也就僵硬了下来。
老伯未察觉青黛的不对劲,只是接着提醒农夫妇,“你们小两口若是要去到城内,可要小心些,切莫冲撞了他们。”
农夫妇面面相觑,哪里知临安城有这样的事,随即便感激地开口道:“多谢老伯提醒,我们会注意些的。”
卖茶老伯还想些再说些什么,正欲开腔呢,就听得身后有女子柔柔地唤了他一声,“老伯,这素面和茶水要几钱?”
老伯扭头一看,见青黛面前的一碗汤面吃得了个干净,“一文钱……姑娘你即使是赶路,也吃得太快了些,很容易噎着的。”
“不怕的。”青黛淡笑着摇头,隐藏着眸内黯淡的神色。她从荷包里摸出两个方孔铜板来,又将水囊递向老伯。
“老伯,您替我再装些茶水来罢?这路上少了水可不行哩。”
“行的。”卖茶老伯接过两枚铜板,又觉得钱多了些。水囊即使添满了茶水,也不用一文钱的,便又拿了几个馒头赠予了青黛。
青黛感谢一番过后,便立马上了路,不敢再多耽搁一丝一毫的时间。
在青黛约莫走了一个时辰后,一阵混乱的马蹄声便充斥着这座不大的茶铺,原本煮茶的老伯抬头便见面前停着十几个骑着马的官兵。
说是官兵又不像的,他们身上穿的暗朱色衣裳可要比官兵要威猛得多。马上之人各个神色冷峻,腰挎着一把晃眼的大刀,皆散发着凶狠的戾气,十分吓人!
老伯纵使心生惧意,也不能丢了茶铺自己跑了去。他便胆战心惊地迎了上去,朝着似是领头人物的一个官兵拱着手,“各位官兵大爷……可是要来喝茶水的?”
卖茶老伯面前的哪里是普通官兵,他们全都是京城东辑事厂管辖的锦衣卫,个个冷酷无情、杀人不见血。
锦衣卫面色阴暗,不答复老伯的问题,只从怀中拿出一幅画像,露出画像全貌,便低着声音问道:“可曾见过这个人。”
画中是一位女子,几笔便勾勒出其温顺静美的神韵。
卖茶老伯一见画中人便立即吓得后退了几步,这画上的明明就是刚在这歇过脚的姑娘。
结合着面前的官兵和姑娘有些慌乱的赶路模样,他便能堪堪地猜出她是临安城满城追寻的人了。
锦衣卫打量着卖茶老伯的神色,随即用着很肯定的语气说道:“你见过。”
老伯面露难色,“见……见过,这姑娘方才在这歇过的。”
锦衣卫似乎是得到了一个有用的信息,眸色倏地一紧,便立即继续逼问:“她往哪里走了!”
老伯被他可怖神情吓得怛然失色,他是知道那位姑娘是往南走的。但若是凭他一句话,就害了姑娘,那他着实会良心不安。
如此,他便战战兢兢地回话道:“官大爷,小的只知这姑娘走了,却没注意她是往哪个方向离去的……”
锦衣卫低呵一声,便收回那幅画像。立即指挥着旁边的两个下属,“你们回去禀报督主,夫人就在这附近。”
“其余人,给我继续搜!”
说罢,那一群锦衣卫便各司其职,马蹄卷起一阵混乱的沙尘,逼得人睁不开眼。
一纤细身影在树林当中穿行着,时不时回头望向身后。面色有些慌张,似是害怕身后有什么毒蛇野兽追来。
在注意到后边只是一片宁静祥和的树林景象时,她才堪堪地放下心来。
青黛不曾慢下脚步,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走着。
胸很闷,很沉重。也不知道这心中的不安是从何而来,丝丝缕缕地缠绕着她的神经,十分不痛快。
秦肆到底是知道她不见了,如今他们在临安城大肆寻人,也不知是否会寻到城外来。
青黛忽地想起了翠翠,也不知翠翠现在是如何的情况。
翠翠昨日被骗去城东买果脯蜜饯,也是被她蒙在鼓中利用的可怜人。秦肆虽残忍却也是个明事理的人,他应是不会惩罚于翠翠。
至于她的父母,这个时候也已经去广陵城里摆摊做生意去,秦肆不会寻得到他们的下落。
“希望如此。”她幽幽地叹口气,期待一切都能顺顺利利地发展。若是有什么不测,便一切都冲着她来罢。
她不再在脑海中想着可怕的事情,只是一路往南走着,她希望自己躲得远一点,寻个山野处先安顿下来。
等这阵风头过去了,她也可去一些偏僻小镇寻些事儿做。
待到暮色四合,青黛该要找落脚地方了。
好在上天还是眷顾着她的,孤零零的荒野,一座祠庙正坐落在其中。
似是一座荒败了的野庙,墙体灰白斑驳,牌匾上的金箔已经掉尽,只能浅浅地映出“雨神庙”三字。
青黛推门进去,发现正顶上坐着一台金衣剥落的佛像,头上还挂着不少的蜘蛛网。
许是临安城不尽的落雨,让百姓民不聊生,已经没有人继续相信雨神了。雨神庙逐渐萧条无人来,只有山风、溪流送着它的余年。
青黛微微叹声气,在不大的野庙里巡视了一圈,未发现有什么蛇虫,她便打算今晚在这里歇脚。
在半个时辰之前。
树林外的小溪潺潺流水声不断,一高大人影正在沿着溪边走着,身上的云锦披风随着微风缓缓地飘动。
黑夜清凉、寂静,水面浮起一道月光,月光不停地流动,在那人脸上映出一片月色。冷光熹微,根本刺不透他脸上阴沉的神情。
他停在一处,看着脚边泥土和枯草稍稍堆积的地方。用足尖踢开了一些,便露出底下被烧成黑色的木头。
那人似是发觉了什么,微微勾起唇角,危险的意味慢慢地溢了出来。
一弯冷月下,几个火把在夜色之中摇曳闪烁,映照出冷面男人身后,跟着的数十个狠厉人影。
他们似是追击猎物的寒狼,眼中已映着猎物落入网中的骄傲神色。
她逃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