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农业风险管理
（一）农业风险管理体系
为了降低农业风险损失、稳定农业生产和农民收入，农业风险管理需要一整套高效的风险管理体系。在这方面，世界银行的农业风险管理框架是一个典范(7)，被广泛应用于世界银行对多个国家投资贷款项目的农业风险评估工作中，并被多国农业风险管理体系建设所借鉴。世界银行的这套农业风险管理体系涉及四个要素，分别是风险评估、风险管理主体评估、风险管理策略和风险管理实施工具（见图2-5）。在整个框架中，风险被分为生产风险（包括干旱、洪水、飓风等气候灾害，病虫害，森林大火等）、市场风险（包括价格波动、汇率和利率波动、交易双方信用风险等）和制度风险（包括法律法规变化、贸易限制等政策调整、政治风险、战争等）三类风险(8)；风险管理主体主要包括农户及经营组织（主要是发展中国家的小微及中型农民，还有农业合作社、家庭农场等）、商业部门（包括贸易商、中间人、批发和零售商、金融机构和投入品供应商等）和公共部门（政府、半官方组织和捐赠人等）；风险管理策略主要有减缓风险、转移风险和应对风险；风险管理实施工具主要包括投资、技术支持和政策支持。根据是否为农户个人行为，这些风险管理实施工具又可以分为“正式”与“非正式”两大类，其中正式的风险管理工具又包括基于市场的和基于政府的两大类（见表2-1）。
图2-5 农业风险管理框架体系
资料来源：The World Bank’s Agricultural Risk Management Team. Agricultural Sector Risk Management.www.worldbank.org/agrm.
表2-1 不同风险等级下风险管理策略的具体措施举例
资料来源：Agriculture and Rural Development Department.Managing Agricultural Pro-duction Risk.Report NO.32727-GLB.World Bank.2005：8.
世界银行农业风险管理框架中的四个要素之间相互影响、相互制约，只有恰当的要素组合才能有效管理农业风险。如图2-6所示，根据风险发生概率和损失程度的不同，世界银行采用风险分层方法以选择适当的风险管理策略。根据这一方法，第一层次风险频率高且损失小，这种情况适合采取降低负面影响或者损失程度的减缓策略，主要方式如提高灌溉能力、良种推广、完善预警系统和提高田间技术等；第二层次风险频率低而损失中等，这种情况不仅适合采取减缓策略，通常还会利用商业保险和对冲等手段将风险转移以减轻损失；第三层次风险频率很低但损失很大，这时不仅要采取减缓策略和转移策略，还要通过社会安全网、缓冲基金、储蓄、战略储备等手段及时应对，以减轻风险发生后造成的巨大损失，使风险管理主体能够正常运转。
图2-6 风险发生概率与损失程度曲线以及管理策略组合
资料来源：The World Bank’s Agricultural Risk Management Team. Agricultural Sector Risk Management.www.worldbank.org/agrm.
（二）期货与期权的功能及作用
期货与期权是基于市场的正式的风险管理工具，是一种“中性”风险转移和分散的工具。期货开端于19世纪中叶的美国芝加哥，最先交易的是农产品。1973年，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以后，金融市场的不确定性加剧。为了满足管理金融风险的需求，金融衍生品市场迅速增长。金融衍生品市场可以分为场内市场（Exchanges-Traded，ET）和场外市场（Over-the-Counter，OTC）。无论是场内金融衍生品还是场外金融衍生品，都为企业和金融机构提供了以较低成本管理金融风险的有效工具。期货与期权是国际金融衍生品市场的重要组成部分（见图2-7）。
图2-7 国际金融衍生品市场结构
资料来源：国际清算银行（BIS）。
1．期货的功能
期货是由期货交易所统一制定的、在将来某一特定时间和地点交割一定数量标的物的标准化合约。期货的标的物，又叫基础资产，可以是某种商品，如玉米、原油，也可以是某个金融工具，如外汇、债券等。由于期货交易透明度高、参与者众多、供求集中、市场流动性好，通过期货交易形成的期货价格具有真实性、预期性、连续性和权威性的特点，因此能够比较真实地反映出供给和需求的情况及其未来变化趋势，也使期货市场具有价格发现和套期保值两大最基本的经济功能。
从价格发现来看，价格调节供需关系，供需引导资源配置，所以价格对优化资源配置具有决定性作用。与现货市场相比，期货市场发现的远期价格具有连续性、前瞻性和权威性，能够比较真实地反映商品和金融资产未来的价格变动趋势，可以对优化社会资源配置发挥重要作用。期货市场具有集中、公开、透明的交易机制，通过连续不断报价和良好的流动性，为市场经济活动提供透明、连续和即时传播的价格信息，方便了经济活动的方方面面。市场经济国家的经济史证明，期货市场的价格在大到国家宏观调控，中到产业调结构、转方式，小到企业和个人财务管理等各层面都发挥着作用，不仅被参与者高度重视，未参与交易的其他主体也会因此受益，具有广泛的社会效益。目前，各种媒体和信息终端上显示的原油、金属、农产品、金融资产的期货价格，都在指导着实体经济的生产、贸易、财富管理活动。如果没有期货价格的引导，那么管理市场经济活动的难度将大大提高，资源配置的有效性也将大打折扣。
从套期保值和管理风险来看，期货市场的积极作用也是非常明显的。在市场经济中，价格波动是常态。对于企业而言，其生产、销售、库存以及财务管理等活动，都在受原材料、产成品以及汇率、利率等价格波动的影响。若对市场价格波动风险管理不好，则会导致企业经营利润下降，出现亏损甚至破产。为规避经营风险，企业可以在期货市场上建立与现货市场方向相反、数量匹配的交易头寸，使期货市场与现货市场的盈亏形成一个相互冲抵的关系，从而实现风险在不同市场、不同时空的对冲和转移，保证自身的财务安全。企业通过期货市场进行套期保值，锁定了风险，稳定了收益；对于投机者而言，作为套期保值的对手方，虽然承担了价格波动的风险，但是获得了价格朝对自身有利方向变化时的收益。可见，期货在管控违约风险和吸引市场流动性方面具有突出优势，逐步成为市场经济条件下管理风险的必备工具，被广泛运用于经济社会的各个领域。
2．期权的作用
期权是一种衍生性金融工具，又称选择权，期权合约赋予买方在未来某一时间以特定价格买入或者卖出标的资产的权利。根据交易地点的不同，期权可以分为在交易所内交易的“场内期权”和在交易所外交易的“场外期权”。期权的本质就是将未来买卖的权利进行定价。从具体操作来看，期权买方向卖方支付一定数量的权利金，以获得在未来某一时期以事先规定好的价格（即执行价格）购买或出售一定数量特定标的物的权利。对于期权买方，这种权利是一种选择权，不负有必须买进或卖出的义务，放弃行使权利的最大损失仅为已付权利金，但可以获得价格朝对自身有利方向变动时的收益，无须支付和追加保证金，比期货套保成本低。对于期权卖方，如果买方要求行使权利，卖方必须履行；如果买方放弃行使权利，则权利金收益可以摊薄卖方企业的运行和管理成本。期权对促进市场发展、推动解决金融服务“三农”存在的问题都具有积极作用。
（1）期权是直接服务“三农”的重要金融工具。没有期权的期货市场不是完全的风险管理市场，虽然期权出现的时间晚于期货，但是自产生以来发展迅速，目前，全球期货市场期权的交易量已经和期货基本相当。相比期货，期权在风险管理方面具有独特的作用，在防止价格不利变动带来损失的同时，还能保留价格有利变动带来的收益，且使用起来更加灵活。从国外来看，期权在为商品买方构建最高买价合同（在签订现货合同的同时，买方买入一个看跌期货期权）和为卖方构建最低卖价合同（在签订现货合同的同时，卖方买入一个看涨期货期权）中应用非常普遍，还有部分国家通过为农民购买期权提供权利金补贴的方式，帮助农民锁定最低粮食销售收入，以完善农业补贴制度。从国内来看，在期货市场尚未推出场内期货期权的情况下，金融机构通过创新场外期权产品，将企业和农民面临的价格波动风险剥离出来，在稳定农民收入、促进企业发展、稳固订单关系方面都可发挥积极作用。
（2）期权与保险互相补充，共同构建现代风险管理体系。根据系统性程度的不同，农业生产面临从局部自然灾害到整体市场价格变化的一系列风险。20世纪90年代后期，世界银行研究也认为独立单一风险（比如生命、大火风险等）适合通过保险市场进行避险，系统性综合风险（比如市场价格风险）适合通过期货与期权市场进行避险，农业生产面临的风险处于“独立单一风险”和“系统性综合风险”之间，应结合保险和期货与期权两类工具进行避险(9)（见图2-8）。为了及时将其运用于实践，世界银行在20世纪90年代末专门成立了国际商品风险管理特别工作组（ITF），在亚洲、非洲、美洲等多个发展中国家开展试点，以提高农业主体对市场化风险管理工具的利用能力，并且通过试点进一步证实了期权是最为理想的价格风险管理工具。此外，美国农业保险发展演变主要是从保成本向保产量、保收入发展，价格风险仍主要通过期货市场进行管理。即使对于目前占美国农业保险保费收入80%以上的收入保险，由于收入变动既受产量因素影响，又受价格因素影响，农险公司通常会参考期货、期权价格信息来设计产品、确定费率、进行赔付，并到期货及衍生品市场对冲风险。
图2-8 风险分类、内容及风险管理手段
资料来源：Barry J. Barnett and Keith H. Coble.Understanding Crop Insurance Principles：A Primer for Farm Leaders.Mississippi State University Research Report No.209，February 1999.
（3）期权有助于促进信贷发展。信贷资金安全是银行发放信贷的重点考虑因素，贷款的农业企业参与期货市场套期保值有助于降低风险、稳定经营，从而为按时还本付息提供保障。尤其在大宗农产品融资业务上，贷款企业利用期货、期权工具对抵押农产品进行套期保值，能有效降低银行面临的抵押品市场风险，在保证银行信贷资金安全的同时，企业也能够从银行获得更高的质押率。目前，上述情况在成熟市场已经非常普遍，银行为了保证信贷资金安全，有时也会直接参与期货市场套期保值。据调研，国内部分银行已经在开展此类业务模式试点，一方面鼓励贷款企业利用期货市场稳定经营，或对贷款抵押品进行套期保值；另一方面也希望银行能够直接参与商品期货交易，多一条主动管理农业信贷风险的渠道。
（4）期权有助于发挥金融服务合力。在实践中，企业的风险管理和投融资需求通常具有非线性、多样化、个性化的特点，依靠标准化金融工具难以充分满足。期权作为在全球广泛应用的一种基础衍生工具，风险收益具有独特的非线性特征，银行、保险、证券、期货等各类金融机构可以充分利用其特性与其他金融工具进行组合，为主体提供量身定制的金融产品及服务。这将有助于解决当前金融产品同质化问题，大大拓宽金融服务的广度和深度。美国农业金融服务协同配合示意图见图2-9。
图2-9 美国农业金融服务协同配合示意图
(1) 目前，对于“风险”，没有一个明确的、能够普遍接受的定义，但多数定义都包含“不确定性”和“损失”这两个共同要素。这里的“农业风险”也根据这两个共同要素给出。
(2) 受灾率=受灾面积／农作物播种面积；成灾率=成灾面积／受灾面积。
(3) 农业农村部，国家发展改革委等．乡村振兴战略规划实施报告（2018—2019年）[M]．北京：中国农业出版社，2021.
(4) 中国粮食产量变异系数是指对应年份及之前四年的粮食产量的标准差除以产量均值。变异系数反映的是离散程度，离散程度越小，相应地，因风险带来的产量波动就越小，也就表明风险越小。
(5) 美国于2000年出台《商品期货现代化法案》，推动场外衍生品发展，2003年，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首次批准商业银行交易实货商品。欧盟于2004年出台《金融工具市场指令》，推动场外新兴交易平台发展。
(6) 根据笔者掌握的资料，这12个国家分别是哈萨克斯坦、越南、俄罗斯、塞尔维亚、泰国、埃及、印度、柬埔寨、乌克兰、白俄罗斯、吉尔吉斯斯坦、亚美尼亚。
(7) The World Bank’s Agricultural Risk Management Team. Agricultural Sector Risk Management. www.worldbank.org/agrm.
(8) 本书根据实际需要对该风险管理框架？作了细微调整。
(9) Agriculture and Rural Development Department. Managing Agricultural Production Risk. Report NO.32727-GLB. World Bank. 200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