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求见
她说的轻声细语，其中的冷意却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心便下意识提到了嗓子眼中。
星稀率先跪地，表了忠心，阿蛮三人闻言便是恍然，连忙一同跪地，道：“绝不有负殿下圣恩！”
沉水碧这才含笑点了点头。
她双目方才带了寒冰，雪似的冷。不过六七岁，生的又是玉雪可爱，可骤然绷起脸便吓得人心头发颤。
如今卸下了冷意，带了些笑容，便好似冰雪消融拨云见日，没来由得心里头舒服。
然而看入眼中，却隐隐带了些辛酸之意，仿佛那抹笑，才是她原本该有的样子似的。
沉水碧收起了那副不符合年岁的冷然之色，如今便更像个不谙世事的女孩了，弱柳心细，带着星稀便出门打点去了，留在屋中的阿蛮说话直率，又只比沉水碧大了三岁，受了赏便笑了，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
沉水碧也不回话，只含笑听着，眼珠却是滴溜溜地打量着，见阿蛮虽是嘴快，手中的活计却是一刻也没落下，更未曾矩矱丝毫，倒是个粗中有细懂规矩的。
见此，沉水碧才稍稍放了心。
看来接下来之计策，阿蛮此人在其中，是必不可少的了。
打定了主意，那边月朗扑了扑袖子上的雪，如寻常那般掀开帘子入门来，一边搓着手口中一边喋喋不休地絮叨道：“可真是冻煞我了，这一路献殷勤的小蹄子可是不少，在陛下跟前得脸果真是大不一样，那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殿下您也该……”
抱怨了一半，抬眼才看到屋里还有个阿蛮，月朗不由愣了愣，立刻噤了声，阿蛮也是脸上微微一红，垂眼没敢看月朗。
沉水碧头也没抬，打破尴尬：“有话直说就是。”
月朗这才舒了一口气，道：“是。”
他上前一步，道：“听闻昨夜宫宴散去后，尚食局闹了贼，尚食局的女官们竟是死无全尸，幸亏春喜公公机灵，偷偷领了手脚勤快的宫人补上。
“其实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也可巧了，今儿下午皇后娘娘脑仁疼想吃糕点的时候发现糕饼味道不对，这才发觉了此事捅了出来。
“方才百衣帝姬去求见陛下，听闻也被春喜公公拦在了门外，百衣帝姬气坏了，在宫中听闻是大发雷霆，打伤了不少宫女呢。”
沉水碧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百衣帝姬是皇后嫡出的亲女儿，她这个时候忽然求见父皇，自然是为了引父皇同皇后相见，如今却扑了个空，只怕这个时候，大发雷霆的并非是百衣帝姬。”
她道：“阿蛮，给本宫梳妆吧。”
阿蛮一怔。
她大着胆子道：“陛下此刻应当在批阅奏折，还没到用晚膳的时候，殿下您这么早……？”
沉水碧起身坐在梳妆台前，端详着镜中那张稚嫩的脸，淡淡道：“谁说，本宫要去见父皇了？”
莫说是阿蛮，即便是月朗都是微微一怔。
他一直伺候在帝姬身畔，自诩是天下最了解沉水碧的。可自从敏婕妤过身以后沉水碧便性情大变，即便是他亦是捉摸不透分毫。
上次仅凭一盒子的残羹冷饭便一箭三雕，可怜尚食局那群拜高踩低之辈是怎么死的只怕都不知道。
如今的帝姬，当真是同从前大不相同了。
他心中疑惑，然而抬眼见到沉水碧镜中一双平和如深潭的眼，话便登时哽在了嗓子里，半个字也说不出了。
见如月朗者都不敢再多言一句，阿蛮便也噤了声，在沉水碧的吩咐之下替她装扮好，却是中规中矩，不过分华贵，亦不令人难以辨认其帝姬身份。
月朗在后细细看去，却是微微皱了眉。
沉水碧人如其名，一向喜好碧色，身上又带着一股子敏婕妤般的清冷，身着一袭浅绿，便是亭亭玉立。
如今沉水碧今日却换上了一身酡颜色的裙裳，虽不鲜艳，却好似少女绯红的双颊，更衬沉水碧格外娇憨动人，添了三分独属于她的娇俏。
比之碧色，自然是多了娇憨活泼的味道。
月朗犹豫地吞吐：“殿下，娘娘刚刚过身，如今旁人都盯着您，您却穿着这样的衣裳招摇过市……这若是传到陛下的耳中，只怕……”
沉水碧示意阿蛮拿来玉兰色斗篷，笑道：“不被旁人看到不就行了？”
见沉水碧起身，即便心觉不妥月朗还是连忙上前一步，为沉水碧穿好衣裳，道：“殿下此行，是要去何处？”
沉水碧道：“去看看皇后。”
“皇后？”
“皇后正在气头上，百衣帝姬不能安抚，那么本宫这个庶女，自然也该拜会她一下了。”
沉水碧的话让月朗恍然，见阿蛮站在原地没动，便出言催促道：“还傻站在那是做什么？”
阿蛮回过神来，后知后觉方才沉水碧之意，便连忙上前去，为两人打了帘来，小跑着跟了上去。
而就在沉水碧刚刚出门时，未央宫中却宫女太监的匍匐了满地，各个冷汗涔涔，两股战战。
众人面前的女孩不过七八岁地年纪，眉眼却颇有几分颐指气使的凌厉，带着一股子养尊处优的娇蛮，同样跪在地上的乳母怀中的婴儿啼哭不已，更让女孩的表情多了些不耐，却偏生又不能说些什么，憋在心里便更添了几分烦躁。
与女孩容颜相似的美妇人垂眸坐在上首，慢条斯理地抚着茶盖，道：“百衣，你也太过沉不住气了。”
百衣帝姬气急败坏地转过身来，半带撒娇半是忿忿：“母后！沉水碧那死丫头如今可风光了！昨儿个各宫送去的礼物简直都堆成山了！这寻常父皇无论何时都只要儿臣陪伴在侧的，如今这沉水碧那死丫头也不知道跟父皇跟前说了什么挑拨的话，连春喜那个死太监都敢拦儿臣了，那敏婕妤给母后您提鞋都不配，如今没了，沉水碧倒借此飞黄腾达了，儿臣是心疼母后啊！”
扈皇后生了两个孩子，因着保养极好的缘故依旧美貌逼人，只是抚摸茶盖的手上多了些细纹暴露了她的真实年岁。
她闻言不由笑叹了口气，道：“你呀你，你可真是母后的傻孩儿。你的父皇这个时候不见你又能如何？你以为一个没有靠山的帝姬，在天子身边太过得宠是什么好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