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守秘之人
伊莎贝拉终于确信自己没被毁容。
从巨大的打击之中恢复过来，她低着头，一语不发。
莫林不是心理医生，有限的心理学常识告诉他，想要让伊莎贝拉尽快摆脱这次阴影，最好的方法之一，就是让她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些怪物，很可能就是吟游诗人提到过的月族，远古时期生活在白河城地区的智慧生物。真没想到，他竟然不是在讲故事。”
“嗯……”伊莎贝拉轻轻点头。
“它们被困在了某个时空片段里。而在某些未知的外部因素作用下，时空片段与我们当前所处的时代产生重合，投影点就在这条地下走廊里。抱歉，我这么说可能有些抽象。”
“不，我能理解……”
莫林停顿了下，随后继续道：“但困在时空片段中的月族没法直接进入我们的世界，它们必须击碎某种隔绝过去和现在的屏障，具体方法，则是通过击碎人类的灵魂。
“出于这个目的，它们施展自己的力量，让你险些毁容，让你内心深处的恐惧随之被唤醒，而这种极致的恐惧，恐怕就是毁坏灵魂的利刃。血肉异变，恐惧，灵魂伤害三者是一个整体，所以，当灵魂得到治愈时，整个系统反向运转，血肉异变也恢复如常。
“所以……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一群怪物施展的类法术能力而已，找到破解方法就行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月族的出现已经极度不寻常，莫林在凛冬上了7年学，没从任何文献里读到过类似的案例。
近代，随着地理大发现和工业革命的到来，非人智慧生物和超凡生物，在人类聚居区域已经基本灭绝。
他隐隐觉得，这次诡异而罕见的事件，似乎预示着某种力量的回归。
“嗯，看来是这样……”伊莎贝拉抬起头，眼睛里含着泪光，“只不过，你有一点说错了。”
她揉揉眼睛，让自己的语调尽量平静下来：“攻击灵魂的目标只能是我，所以你才没事。”
“为什么？”
伊莎贝拉很有些后怕地摇了摇头，似乎本能地抵制接下来要说的话：“因为它们都是我的先祖。”
“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莫林以为伊莎贝拉终于还是疯了。
伊莎贝拉像是看出了他的担忧，解释道：“你记得吗？最后，那张从怪物体内出现的脸？”
“当然记得！”
“当时，它看了我一眼……那一瞬间，像是有大量信息被填进脑海，我明白了自己就是月族的后裔！
“月族最早不是那副怪物模样，他们试图进入现实世界，为的就是要破除自身的诅咒！而开启屏障的钥匙，就隐藏在我这个没被诅咒过的混血后裔的灵魂深处。所以他们才会对我进行攻击！普通人被他们击碎灵魂的话，应该只是成为食物而已，就像哈里斯和那名法师逃犯……”
难以置信。
但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逻辑上倒是可以自洽！
听着伊莎贝拉的自白，莫林心中最后的疑问也出现了线索，出现了可能的推论。
仔细回想，她身上确实有许多特征暗示着“非人”的身份，比如不寻常的容貌，比如稀少的神术天赋，比如罕见的银发和金瞳。
只是，所有人都没真的往“非人”这方面想……
这时，一个更加“亵渎”的想法闯入了莫林的脑海。
神术可以将异常的肉体复原，而月族的能力会使肉体发生变异和扭曲，这二者，会不会存在什么深层的联系？
伊莎贝拉的“神术”天赋，到底是来自于高天之上的光之主，还是来自于月族的血脉？
他把这个疑问藏进了心底，没有说出来，转而聊起别的话题：
“所以，月族见来硬的不行，就转而想获取你的同情？想让你主动为先祖献身？”
伊莎贝拉咬着下嘴唇点了点头：“虽然方式极度扭曲，但应该就是这样了。莫林，关于我是月族后裔这件事，你一定要帮我保密！”
“当然。”莫林想都没想，一口答应：“你放心，我绝不告诉任何人，也不向任何人谈起今晚的事。”
他当然知道，这对一名光之主神官意味着什么。
伊莎贝拉既然会跟自己开口，就代表着绝对的信任。
“不过相对应的，你也要帮我保守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神术。”莫林狡黠一笑，“你要答应我，暂时不追问我为什么能施展神术。”
“嗯……”伊莎贝拉忍着巨大的好奇，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好吧！”
随后，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完全振作起来，低声嘟囔起这次的总结教训：
“我原本以为，比起外貌，我更看重自己的能力和品质，没想到在内心深处，我最害怕的居然是毁容，最看重的还是自己的容貌，我真的……太肤浅也太脆弱了！”
这也不见得就是肤浅吧……莫林刚想吐槽两句，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了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
两人对视一眼，是罗德里克带人来了！
“可能还有教会人员和治安官！”伊莎贝拉提醒道。
“赶紧调整状态！我们得装出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莫林急忙拍拍身上的尘土，然后给伊莎贝拉打了个手势：“你头发得整理一下。”
“哦……谢谢提醒！”
刚刚她抱头痛哭，一头漂亮的银发都被揉乱了。
片刻之后，老当益壮的罗德里克提着法杖跑了过来。
莫林看到，跟在他身后的有阿尔弗雷德，有包含妲雅在内的多位凛冬老师，有治安官和光之主教会的安东尼斯主教。
“莫林……”罗德里克大口喘气，调整呼吸，“还有艾斯缇神官，你们都没事吧？”
“我们没事。”莫林镇定答道，“本想再找找哈里斯队长，但他好像不在这里，同学们还好吗？”
“他们都很好……”罗德里克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直到这时，他才开始较为仔细地打量面前的两人。
莫林状态还算不错，但看上去相当疲劳，像是刚刚透支了体力。
至于教会神官伊莎贝拉·艾斯缇，她的修女帽歪了，头发有些乱，眼圈有些红，脸色有些苍白，长罩裙上有明显的灰尘和脏污……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莫林，表情严肃，眼神中颇有深意。有几人想要开口说话，但深思熟虑后，又相继放弃了这个想法。
众人之中，阿尔弗雷德如同发现宝藏，努力憋笑，脸上的表情最为精彩多变。
“为什么看我像看逃犯一样？我是下来救人的好不好……”
莫林未能发现问题所在，满心疑惑。
最终，还是最年迈的罗德里克·诺顿打破了这迷之沉默，他走到莫林跟前，悄悄话道：
“安东尼斯主教有些问题要问你，我不好拒绝他，你想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想了想后，他又补充了一句：“你们找到的那两名圣武士，一个疯了，另一个刚刚死去，死状很不正常。”
…………
当晚十一点半，莫林终于抵达了白河城主教堂，只不过目的地不是伊莎贝拉的办公室，而是“光铸之手”位于地下的驻地。
那罐神官特供的红茶，恐怕短时间内是没机会品尝了。
安东尼斯分别询问了他和伊莎贝拉今晚的经历，实际上带有审问的性质。
在罗德里克·诺顿的强烈要求下，他和孙子阿尔弗雷德旁听了莫林的陈述。
莫林交待了今晚发生的事件，但略去了许多内容，包括伊莎贝拉与他的绝大部分私下谈话，包括吟游诗人讲的那些与月族有关的传说，也包括地下走廊尽头那诡异而惊险的五分钟。
皇家大道上遇到艾斯缇神官，闲聊了几句，之后碰到学弟，得知课外社团进入了危险的下水道，连忙去寻找，找到了探灵社成员、圣武士坎贝尔和格罗姆森，继续寻找哈里斯未果。
如此而已。
至于伊莎贝拉会说什么，他没办法控制或提醒，但相信对方足够机警，足够谨慎。
考虑到各自要为对方保守秘密，莫林决定，近期尽量减少与她的直接接触，直到风波平息。
安东尼斯将一些重要问题反复问了几遍，最终于深夜1点结束了提问。
罗德里克没有训斥也没有表扬莫林，只用稍重的力道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们回家吧！”
直到返回寝室，坐回自己的床上，莫林才深刻地意识到，自己之前距离死亡到底有多近，四肢不由得有些发麻。
他想尽快入睡，但发现根本做不到，不得不去学院医务室叫醒已经睡下的里弗斯医生，让对方开了些助眠的汤剂。
再有两晚就是秋季联赛了，必须养好精神才行。
眺望着窗外的白河城主教堂尖塔，莫林捏着鼻子喝下难闻的汤剂，倒头入睡，毫无疑问地坠入一个接一个的可怖噩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