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法治社会，江湖情怀
而我最终知道后续故事的时候，已经是谈其和谈虎的庆功宵夜。
“今晚一起吃饭啊！我喊了几个人。”那天谈其意外很早就联系了我。
“好！”我回答他。
不出意外的，吃饭的地方被安排在了一个夜市的小摊上。应邀赴约的人有我熟悉宋戎，也有只有一面之缘的谈虎，还有几个未曾谋面的有点痞气的男人。菜还没有上桌先举杯庆祝，杯子撞在一起的时候大家未曾约定却异常同声——“虎哥这几天受苦了，兄弟们敬你一个！”
“兄弟单独敬你一个。”一阵碰杯的声音之后，谈其悠悠起身。谈其就是谈其，永远是特立独行的谈其。但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头，果然喝完一杯，他开始讲述谈虎的英雄故事。当然，是那些金喜和小富知道，但谈虎不知道；抑或是谈虎知道，而金喜和小富不知道的故事。
在谈其口中，小富和金喜对酸汤火锅经营店进行了各种骚扰，大快其心地赶走了一批又一批的食客，火锅店终于在20天后进入了门可罗雀的状态。也就是这个时候，谈其和谈虎带着金喜小富等一干人等，给火锅店来了致命一击。
而致命一击也是有代价的，过度猛烈的打击换来了店家的疯狂反抗，他们不止动了手，还报了警。警察前来处理，双方的人都被带走了。
“他们也不搞清楚我们是什么背景就敢来惹。”谈其不屑地说了一句，“在派出所里，我们和他们会被区别对待，但他们一定是会被往死里整的一方。”
“其哥，这是你们在派出所有关系呀？”金喜的表情异常惊喜。
“那不然怎么让你们放开手去干呢？”这种出其不意地揭开谜底的方式，是谈其最喜欢的方式。而从他飞舞的眉色中，我看得出来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凭我跟李志伟的关系，我们当然不会怎么样，但总不能让他不好交代。所以我们这边就留下龙哥，他们那边所有人都被扣留。”
“但我也没有想到李志伟能这么给力，他直接把龙哥和火锅店的人面对面关着。龙哥说想吃烧烤了，李志伟马上就安排人去买了送来，还喊了辅警陪他一起吃烧烤。火锅店那边时时被训导，龙哥就在对面吃烧烤。”谈其的眼神里，有内心被极大满足后的快感。
“这事能成，前提还得是老弟靠谱。李志伟对我说‘其哥的吩咐，什么事都好说，一个小小的黄庄我还能管点用。’我想着我和火锅店的人就这样两两对视，怎么着也该让他们心里有个底。所以就借着我老弟的人际关系，嚣张了一把。”毕竟还不到立案的地步，派出所呆了三天后出来的谈虎，风采似乎更胜从前了。
“派出所里吃烧烤，还是头一回听说。”金喜小富摇头晃脑，啧啧称奇。谈其不时加上两句，氛围添光增彩。
小小的桌子摊觥筹交错，小小的巷子卧虎藏龙，小小的江湖刀光剑影。
不知不觉又是深夜，一行人摇摇晃晃，奔向各自的四方。我终于也如愿和谈其踏上归家的出租车。深夜总是冷清的，大街上寂寂无人，司机打开免提，边开车边长一句短一句地和同样是深夜出勤的车友们聊天。
后排的谈其明显不耐烦了，突然他目露凶光，暴跳如雷，拽住司机的后领把他拉向自己的方向：“你开车还打电话啊！”司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呆了，但是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把车停在了路边。
“你要干嘛，这样很危险的！”司机不甘示弱。
“你打电话就不危险了？就你这职业素养，我有百分百的理由怀疑你是冒名顶替！有本事把你执照交过来啊！”谈其双手颤抖掏出手机，摄像头对准司机，边说边去抢挂在司机脖子上的执照，“你说啊，你倒是说啊！你有胆做就要有胆说啊！我这录着相呢。”我偷偷瞄了瞄谈虎，他镇定自若。我却一脸疑惑，谈其明明没有开摄像头！但剧情却不等我，空荡的大路上司机直接熄了火：“你把单结一下，我不拉你们了，你们自己另找车去。”
这下谈其就更光火了，“不就是钱吗？爷有的是！”他情绪激动到了极点，慌忙把手机塞回兜里，掏出钱包，从里面迅速拿出一沓红通通的票子，一下砸在了司机身上。
“妈的，不就是要钱吗，老子给你！”谈其咬着牙，切着齿，“老子给你，全给你”。司机见无可理喻，摇摇头一言不发重新打火把车停在路边，下了驾驶位，蹲在路边报警，谈其旁若无人，落寞地捡起一张张散落一车的钞票，然后也下了车。下车的谈其直接揪上了司机的头发，两个人扭打作一团。谈其看虽然深夜，但路边还是有几个人聚集围观，兴致就更上来了——
“雅岐的出租车司机，说不拉就不拉，说打人就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说完一拳抡了上去，司机又一巴掌扇过来。
“深根半夜，你让我们哪里找车去！”谈其直接把司机扑翻在地。
看着愈发混乱的战局，蒙头转向的我恢复了一点神志，下了出租车准备过去拉一拉谈其。司机一看以为我要来加入战斗，果断做了个停战的姿势跑到一旁：“你们人多欺负人少，就你们能是吧，有本事等警察啊！”
“我有本事等，就怕你没有本事等！我怕你啊！”谈其不甘示弱，走到了另外一边。我尝试走向谈其，谈其连连跟我摆手：“你走啊！快走啊！”我却是无比迟疑——这种时候离开他不符合我的认知。但是谈其摆手让我离开的动作却又是那么决绝：“不要管我，晚点我就回来了！”
我迟疑在路边。
谈其回过头看我还在，神色明显有不悦“你快走，你不走我办事有负担！”我确乎想起来了，我是没有什么战斗力的。万一他两个再打了起来，而我又落了单，岂不是不仅解决不了问题，甚至还有可能连累谈其。
我为自己感到恐惧，我很清楚谈其才是今晚混乱状况的制造者，但为何到这种时候我却一股豪情，善恶莫辨。错在谈其，内心里我却很确定在他安全无虞之前，我是不能走的。所以我躲进了旁边的花坛，静观其变。
我的消失带走了围观的一众人等，谈其和司机也都冷静了下来，我悄悄从花坛里站了出来，谈其看到我的一瞬间有些惊讶，但他依然对我摆摆手——“让你走啊！快走啊！”
我依旧楞在原地。
他看着我有点无奈，语调也多了点温柔：“那你打电话给虎哥吧。”谈其看着我，眼神有些复杂，也可能是错觉，我甚至还看到几分感动。
和谈虎一起到的，还有深夜还被迫出勤的警察。对于这样的事他们明显见怪不怪，但总体上是不耐烦的。因为它太普通，但又不得不处理。所以纵然是我这样的旁观人，被带到了派出所录口供。派出所里各执一词，但都就着自己的有利的方向去述说。司机变成了一干人中最客观的一个，毕竟他只是选择性忽略了他开车打电话的事实。这种小的纠纷被往往只会被定性为简单的社会矛盾，并不会有实质性的处罚。所以在一通批评教育之后，双方自然而然被遣送出了派出所。
从派出所到住地，一路上谈其都把双手搭在膝盖上，低着头面色阴郁。他忽略了我，也忽略了谈虎，仿佛落到平阳的蛟龙。回到家谈其依然保持了同样的动作坐在沙发上，如此我势必做不到一个人睡下，陪着他坐在沙发上。谈虎从卫生间走出来，看着我们诡异而沉默的姿势，默默倒了两杯水递过来，陪我们一起坐下。
谈虎毕竟是博士毕业，有他自己打破僵局的方式。
“清筱，今天吓坏了吧。”谈虎的目光止步，拍了拍我的背顺势坐了下来。
“你一个才毕业的女孩子，一直在学校里被保护得好好的，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吧。”一句话插进人心，眼泪不争气地扑簌扑簌落了下来，我委屈地点点头。
“虎哥是读书人，也是在社会里摸爬滚打过的。清筱，这件事虎哥敬佩你的意气，所以虎哥更想告诉你，遇到这种情况不是坏事。”他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清筱，学校是学校，社会是社会。社会是一个你越讲道理越容易害家人的地方，所以在外面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我们只讲是不是自己人。”我疑惑地转过头，“不是说不讲对错，对错永远回家再讲。”我点点头。
谈其听完，放下了他的倔强：“哥，我知道错了。”
谈虎这才把目光转向谈其：“老弟，就这件事来说，你做得确实不对。从行事原则上来说，时间是很宝贵的，没有必要在这样的混乱中浪费时间。从利弊权衡的角度来看，不是所有的派出所都有李志伟，所以在根基未稳的时候，我们更需要小心谨慎。”
谈其受用地点点头，喝了一口水安安静静地洗完澡躺到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