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精神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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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奔赴不道德

人间四月天,我没有等来谈其,等来的是一个来自雅岐的陌生电话。

“——喂~”先前,但凡座机电话我都不会接,因为印象中总会是各种推销。但自从和谈其在一起之后,只要是雅岐来的电话,我还是会接。

“我被拘留了,要拘留三天。”里面传来谈其浑厚但失落的北方声音,在鹤城初夏热浪中混沌的我的神经被激醒,一下紧张了起来——“发生什么事了?”但很明显,拘留所有限的电话使用时间并不允许我向他了解更多的问题,因为电话那头已然传来了催促的声音。“我三天后回来再和你说。我没事,你别担心。”他说完最后一句,就挂断了电话。我打到他的手机上,除了无限循环的铃声外,并不能给出更多的回应。于是我选择再次拨通座机,电话却已进入了忙线状态。身处现代文明还有联系不上的人,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来自谈其的怒火之外的慌张。一个未入职的公务员、一个被父母疼爱的儿子的人生低谷,大概也就这样子了吧。

然而从小的教育告诉我的就是,在一个人低谷的时候不还给他制造麻烦是非常不道德的行为,更何况这个人是谈其。你要先放下一切,解决眼前问题,我告诉自己。但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做什么都不合适,一切看来还需要时间给出最终的答案。

而后的两天,谈其依旧会每天给我打电话,用听得到的低迷语气聊一聊他的现状,问问我的好,一样不变的仪式是最后再告诉我不用担心——可我依然听出了他自己都在担心。

“明天下午两点我就可以出来了。”第三天的电话里他告诉我,语气已经不那么沮丧了。听到他不那么绝望,我比他要开心。

“好!”我回答完,心里已经有了打算。然而,傍晚时分食堂熙来攘往的人声掩盖了手机的铃声,随后的第二个电话并没有接到。当看到显示的未接来电再打过去全是“嘟……嘟……嘟……”的声音,我内疚不已。那种感觉是让我最关心的人错过了救命的稻草,简直罪无可恕。

这份内疚总是在心底隐隐作祟,以至于一夜的梦充斥了各种天花乱坠。半夜醒来,身处空调降温的宿舍里的我,额头依然沁出了细细的汗珠。煎熬了太久之后我决定提早实施计划,订好机票,上完本周的最后一节课就飞快回到宿舍,简单收拾一下行李,直奔鹤城机场。我一度臆想过如果是我遭遇了他遭遇的一切,等我重新站在阳光下的时候,我一定需要最在意的人站在我的身边。于是我决定在下午两点之前赶到雅岐拘留所,接他出来——我相信他不可能记住每一个人的电话,但是这么多的人他选择了记住我的,很多我在意的问题其实也就有了答案。这份真诚,值得我冲破千万里,不顾一切奔赴。

站在雅岐机场明媚的阳光中,手机突然传来了急促的铃声,我掏出来一看——来电显示是谈其。

“我想你,这三天在拘留所里面,是真的想你。”电话接通他没有给我任何张口的机会,仿佛只是在喃喃自语,那些一露无余的话却一句连一句喷涌而至“我拿到手机了,终于可以和你说句话了。我现在就买张来鹤城的机票,你要等着我。”

“我刚到雅岐,本来想来拘留所接你的,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出来了。”我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

“你不要动,等着我,我马上开车过来接你!”谈其显得异常激动。

“好,好,我不动。你慢慢过来,一路小心,我会等你的。”我告诉他。

记不清在机场等了多久,但我记得在谈其来到之后给我的那个拥抱。他奔向我的时候那么激动,抱的时候抱得那么紧,仿佛稍微松开就会失去他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一样。终于,他松开了,拉起我的手大步流星走向车里,开着车就把我带到了他狭小的出租屋。

“你等一下我,我拿一下东西就出去住,住这里太委屈你了。”他跟我说,第一次在我面前浮现几分不好意思的神色。我没有拒绝他,拘留所里面长什么样我不知道,但会有怎样的条件我想象得到。吃那么久的苦,他确实也应该出去住几天了。

印象中的谈其总是精神百倍,意气高扬。那天晚上他却异常地困,才八点多就打起了轻鼾。我看看他穿了三天被汗水浸湿的袜子、闻起来味道已然不那么友好的T恤,打开了酒店的淋浴头,给他洗了洗。“他什么衣物都没有带出来,看来明天还是要穿这些的。”我想了想,把挂在窗边的衣服又收了回来。雅岐这么大的昼夜温差,一个晚上怎么可能干得了。于是我拿着吹风机,一点一点吹干。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吹了多久,双手已经渐渐发麻,干涩的眼睛上眼皮和下眼皮也开始不断地打架。摸着已经只是微微泛潮的衣服,感觉一个晚上凉干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洗了洗脸,躺到了床上。

或许是真的疲惫了,或许是心安了,总之,一夜好眠。

第二天谈其带着我去了安南大学的主城校区打篮球,当然同行的还有许久不见的律师王垚,和我一样在毕业边际徘徊的大学生卫宏。四个小时的时间,我几乎逛遍了大学里的每一个角落,饮料喝完吃冰淇淋,终于等到了他们的结束。

“走,今晚带你们去一个秘密基地。”谈其一如以往招呼大家,在一个偏僻的巷子里,走向一家不起眼的烧烤店。烤桌上是久违的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其哥,你这几天去哪里了?怎么电话也打不通,微信也联系不上?”卫宏的眼睛里有好奇,也有关怀。

“哎,别说了。”谈其一副无奈的样子,“你嫂子他们家那里不是时兴种烟嘛,利润还不错,他小姨夫又是烟叶技术人员。我就打算动一动自己的关系,把沿河的一百多亩地租给她家,增加一下他们家的收入。谁知道这个动作惹怒了盘越那边的人,那个人又有雅岐的关系,他就把这个情况跟我领导的领导说了。我领导为了保全我,只得让我吃点苦头。这不就小灾替大祸,进去了几天嘛。”

我听得云里雾里。

为什么给我家租那么多田我会一点都不知道?而且按照我们家种烟的模式,似乎租点田也不是那么难的事,为什么需要动用关系?谈其本人都没有去盘越,他在那边也不认识什么人,又如何能做到人在雅岐而办这样一件事的?当所有的问题问完,似乎我也已经有了答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应该是不好开口的原因。

但他是我男朋友,他需要这个来维持自己的体面,那就不戳穿吧,我好像也只有这个选项可以选择。

王垚和卫宏听完倒是感慨不已——“其哥,你这是为嫂子着想啊!在此之前应该还没有这种先例吧!”

“没有!”谈其苦笑着摇摇头,“这是第一个,我真的要和她长久相处。”

卫宏和王垚对我投来艳羡的眼神,“嫂子,能让英雄不顾惜自己,这份诚意难得呀!”我微笑着点点头。谈其接上了他们的话,“一个女孩子,愿意跑那么远来接我出来,她值得。”亦真亦假,似梦似幻,却让我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我和谈其总算有了某种思想上的共通。如果这一遭能让他做这样的想法,就算我千山万水前来,为他也是值得的——我没有说出来,却在心底无比确定地告诉自己。

“其哥这几天受苦了,来,兄弟陪你喝一杯,解解这几天的乏。”卫宏说完举起酒杯,谈碰了一下后一饮而尽:“确实不容易,里面睡也睡不好。每天的菜就是开水莲花白,反正这辈子我是不要再吃莲花白了。”

谈其说完,把一块烤肉塞进了嘴里。那一天结束,我终于在谈其身上看到了久违的风采。

依然要完成学业的现状并没有留给我太多的可以逗留在雅岐的时间,第三天我就要返回鹤城,返回我熟悉的学校。谈其知道我的时间安排,一早就给我备办好了一切。

当然,他没有忘记应该有的有仪式的告别。

“昨天本来要单独带你出去玩,但是我的兄弟们也很关心我,就委屈你了。”似乎这也是谈其第一次表现出了对我的感受的关照。

“没事,我理解你的。”我和他说,内心在暗暗喜悦,这是我期待了多久的恋人间应该有的互相理解的场面啊!

在谈其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一家开在一条普通的马路上的普通的餐馆——一点心意。“这是我自己会带比较要好的朋友来的一家店,不高端,但味道确实好。”谈其指了指饭店的招牌,咧开一口大白牙,“而且,这个招牌也太契合今天的主题了。”

就这样,简单一餐变成了我和谈其在雅岐的最后一顿饭。送我去机场的路上谈其一如以往,叮嘱我完成学业,叮嘱我照顾好自己。

多久了,我才有了一次正常的恋人该有的体验。似乎只要付出,谈其其实也是能明辨好坏的人。由此我得出了一个基本的认知,谈其其实本质上是一个善良的人,只是有些时候个性真的太强了。但本性善良至少能够得出一个结论——只要坦诚相待,未来一定会越来越好。那是他给我的最好的体验,没有之一,也是给我的最大的错觉。